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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苍麓寺的大门就被敲响。
来人共有五六个,皆清一色的蓝白劲装。
“小沙弥,劳驾你进去请一下方丈,随我等上山一趟。”
小和尚顶着红肿的脸,仰头看了一下说话的人,那人横眉紧锁,不同往日。
小和尚是认识他的,他便是点苍七剑之一的柳无风。
在他并未位列七剑客之一时便已是个人品一流的君子,总是满面春风,每次下山总要偷偷给小和尚们带些糖,帮他们背柴也是常有的事。
真正的好人是不在某个固定的场所刻意表现的,他无论去到山上,还是山下,都会是个好人。
可是今天的他好像有些奇怪,小和尚顶着这么红肿的脸,他竟也没有弯下腰来关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和尚想着,便马不停蹄的往丈室奔,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只是个小和尚,很难报答柳无风长年累月对他释放的善意,长大是件旷日持久的事,何况以他的资质,纵然长大了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他只能快跑,他也希望方丈快跑,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方丈送到柳无风跟前,替他去解决那件让他眉头紧锁的‘大事’!
柳无风等待时,明悟与小马也出来了,柳无风双手合十,对着明悟行了个礼,并转过一点身子,对小马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小马问。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点苍派的人,点苍派的人都是翩翩君子。”明悟道。
小马撇撇嘴。
柳无风对方丈耳语了几句,方丈的长眉登时抬高了半寸,随后抖了抖袖子,便跟着柳无风上山去了。
“小和尚,这是发生了什么?”小马对鼻青脸肿的小和尚喊。
“哼!”
“你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小马挥着拳头原地跺了几脚,小和尚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小马伸着懒腰,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
“方丈这边请。”柳无风道。
屋内站满了点苍弟子,点苍掌门柳清飕盘脚坐在软榻上,双目紧闭,嘴唇煞白。
众人纷纷给方丈让出一条路来,方丈上前试了柳清飕的鼻息,再伸手探其脉搏,方摇头道:“柳掌门归寂了。”
“掌门昨日还在院中练剑,精神大好,圆回大师最是精通气脉,可能断出掌门死因?”一弟子道。
“阿弥陀佛,柳掌门周体无伤,亦无中毒迹象,当是自然归寂的,能在睡梦中归寂者皆是大德之人,柳掌门功德无量,定将涅槃彼岸,取得正果。”
方丈说着便转动念珠,为之闭目诵经超度。
一时间,点苍弟子皆垂目默思,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音。
“萨满大师请到了!”
众弟子让出了一条更宽的路,如果说,给方丈让的路能知晓掌门死因,那么给这位萨满让的路则有望让掌门起死回生。
中原以下虽未见过萨满,但萨满巫术能起死回生之说,早在百年前便响彻江湖。
这位萨满极其高大,面色雪白,长须至心。
他并不通汉话,点苍大弟子去请他的时候,自在心中准备了一套肢体语言,见了萨满,他尚未伸手比划,此人便知来意。
这让大弟子心中更为笃定了,这位大师必然具有通天的本事,起死回生不在话下。
萨满从袖口抖出一只铜铃,先在柳清飕左耳‘叮’了一下,铃音如同穿梭于山谷,空灵而余音绵长。
柳清飕的眼皮登时动了,纵然双目紧闭,仍肉眼可见的是——他的眼球从正中转到了右侧。
众弟子皆不可置信的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的吸气声汇集起来,整齐而壮大。
萨满抖了抖袖子,又移步至柳清飕右耳,‘叮——’。
柳清飕的眼球又转到了左侧。
众弟子紧紧屏住呼吸,静候下一刻掌门重新睁开眼睛,他们一定要跳起来,扑上去,抱住掌门,再听他教训自己一通,这还不够,要听他教训一百通、一辈子。
只有一个人死过一次,你才方知,他的教训和严厉都是多么可爱;你才知道,你有多享受他的训斥。
因为即便是训斥,也会有彻底消失的一天。
人总是天然的惧怕消失,哪怕消失的是苦难、是寂寞,也照样不会让人如释重负,反而会变成一种怅然若失的、新的痛苦。
萨满行至正中,在柳清飕眉间,最后一次摇动铜铃。
“叮——”
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绵长,经久不散。
萨满是极其高大的,没有人看得见他身后的柳清飕是否已经睁开眼睛,直到他背身摇了摇头。
柳清飕真的死了,无力回天的死了。
直到萨满与圆回方丈离开了屋子,身后才传来一阵悲恸的哭声。
……
“好了,诸位的涕泪皆收一收吧。”一个细瘦的嗓音由远及近。
“苍长老。”
“苍长老。”
点苍派长老苍上云,扶着一根比他还高半头的手杖进门。
满头白发已稀疏了,露了一半的顶,枯瘦如柴,却腰背挺直,他旋身坐定,扬起一阵清风。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众多英雄好汉已聚集山下,我点苍派即便痛失掌门,亦不可失信于天下。当务之急,就是立刻选出一个掌门来,主持明日大局!”苍上云掷地有声。
“可是苍长老,我派既有门规,须七日……”说话者话音未落,便撞上了苍上云凌厉的眼神,生生把话吞了进去。
“我点苍派素立于这苍山之巅,不问江湖之事,莫说七日,就是七十日无掌门也等得。可而今,我们既主办此次的武林大会,便要守江湖的规矩。”苍上云道。
“苍长老教训的是,可柳掌门正当壮年,上任不足三载,尚未指定下一任掌门,还得劳烦苍长老定夺。”柳无风抱拳道。
“你叫什么名字?”苍上云道。
“弟子柳无风,乃点苍七剑之老幺。”柳无风颔首道。
“你就是柳无风,我听说你天赋异禀,为人正直,可敢担此重任?”苍上云闭目道。
柳无风汗颜,忙跪拜磕头道:
“万万不敢,七剑客中,论武功大师兄当仁不让、论剑法二师兄独出一时、论天赋三师兄绝群拔类、论品行四师兄孤标独步、五六师兄贯斗双龙;
诸位师兄在上,弟子无才无德,断断不敢越矩。”
“哈哈哈哈……很好!老朽常年闭关修炼,即便对诸位有所耳闻,对掌门大事也断然不会信手乱点;
练武练的是体中之气,掌门掌的是门派之风;
有气方有魄,有风方有度;
我点苍派的掌门人再选的急,也要配得上这‘气魄风度’四字。
你们先收拾好各自的情绪,正午时练武场集合,我不管你是七剑客、双剑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今日本派选举掌门,人人参加;
有任何情绪抱负,都在练武场上挥洒出来;
今日酉时前,我要你们打到服,不论最后选出来的掌门人是谁,你们都给我心服口服的拧成一根绳,听掌门指挥,合力办好此次武林大会。
将我点苍派的气魄风度拿出来!”
众弟子闻言皆俯首叹服,人声褪去,苍上云独立于掌门室,伸手拍了拍柳清飕的肩膀。
柳清飕登时四肢平展,平躺下去。
“睡吧,孩子。”苍上云道。
他是看着柳清飕长大的,也送走了许多黑发人。
点苍派的百年沧桑尽收眼底,越来越多的人和事都在这位百岁老人心中孤掌难鸣,扼腕叹息终于化为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