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梁豪已围着警戒带走了一圈。但见他弯下身子，走入警戒带，邹明俊略一犹豫，却也没有阻拦。指示牌边的路灯没亮，梁豪也没用手电，却似乎看得极为仔细，口中不停：“6月20日凌晨五点前后，动物园东门门卫郑祥起夜，撞见门旁的栅栏墙内蹲伏着一只面有血迹的老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主管，主管又通知了动物园。五点四十九分，园方有关负责人向治安局报了案。
　　“治安局征询兽医和动物学家的意见，调用狙击手和兽用麻醉枪，捉捕逃虎。捉捕过程中，结队而行的三名治安员——对了，也包括邹治安官在内——和一名狙击手一同发现了一具人类残尸。
　　“尸体仰卧于‘狮虎园’指示牌下方的草丛内，赤裸，全身上下均遭啃咬，几无完肤。死因为失血过多引发的休克与器官衰竭。死亡时间大约为6月19日23时至6月20日2时。尸体旁有凌乱、沾血的虎爪印和白色虎毛。
　　“指示牌周围散落着男性衣物，包括衬衫、长裤、内裤、袜子和皮鞋，均完好无损，有被折叠、摆放过的痕迹，只沾染了极少量的血迹。根据动物园监控录像、DNA鉴定和目击者口供，确认死者即为钱旺，衣物即为其当日入园时所穿着的衣物。
　　“郊野动物园计有老虎十一只，其中东北虎七只，孟加拉虎四只，其中有一只是雪白色变种，也即白虎。
　　“另一支小队抵达虎园，发现园内的有机玻璃走廊遭到人为破坏，走廊内破口旁的地面上有一把使用过的电动圆锯，上无指纹，疑似即为破坏走廊的工具；有七只老虎还在园内。经兽医检查，七头老虎身体无异状，也未沾染血迹或衣物纤维。
　　“6月20日至6月22日，治安局陆续捕获了三只逃虎，却至今没有发现那只白虎的踪迹。三只逃虎同样身体无异状、未沾染血迹或衣物纤维。兽医提取了十只老虎的胃内容物，未发现人体组织。
　　“郊野动物园建于永昌山西南侧山面，占地面积约43.3公顷，除东、西、南三处正门外，隔绝动物园与其余山地的围墙和铁丝网墙计有六、七处破损，治安局在临近狮虎园的一处铁丝网墙破损处发现了老虎爪印。好在山上已无民居，公共设施也只有山北的郊野殡仪馆。
　　“综合研判之下，治安局决定封锁整座永昌山，请动物专家协助搜寻、诱捕。但迄今为止，再没有发现任何老虎活动的痕迹。那只白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样？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邹明俊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只是复述卷宗上的信息，梁豪懒懒的话音却仿佛有种魔力，将他一点一点勾回那个阴沉的上午。是他、师父、栓子和狙击手首先发现的尸体。那样惨烈的场面，连从警二十余年的师父都忍不住干呕了一阵。他猛地摇头，甩脱不请自来的回忆和情绪，说：“你记性很好。”
　　“没错就好。”梁豪笑道：“我要开始我的搜查了，请二位回避一下。”
　　黄伟忙不迭跑上车，开着车一溜烟下了坡。
　　“为什么要回避？”邹明俊打起手电，缓缓向梁豪走去：“还有，你是怎么看这个案子的？自杀、他杀还是意外？”
　　“如果你真想查这个案子，就不要多问。”见面以来第一次，梁豪的声音全然失去了笑意。
　　“为什么？”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法则。”
　　“什么另一个世界？”
　　“如果你再查下去，就会涉足另一个世界，而你目前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将不复存在，永远也无法回返，你将如遭放逐者一般流离失所，直至疯狂或死亡。所以，还请像黄治安官那样回避一下吧，邹治安官。”
　　片刻的沉默后，“我可以不回避吗？”
　　“你不怕？”
　　“我要知道真相。”
　　“哪怕是你承受不了的真相？”
　　“没错。”
　　“不要告诉别人，”梁豪扭过头，眼中泛起幽绿的光：“本来是要先打报告的。”
　　他说完便转过头去，口中念念低语，声音愈发嘶哑，愈发不似人声。那个潮湿、危险的阴天仿佛潜伏于他不成字句的字句之中，又一次向邹明俊袭来。
　　20号上午，是他首先看见的死者，看见那张没了皮肤的脸，看见脸一点一点复原，看见复原后的不过是又一个失意的中年，看见那总是抿紧的嘴、冒痘的嘴角、刮不干净的胡茬、久未修剪的鼻毛、暗沉的眼袋、惯于垂落的目光、发黄的皮肤、稀疏油腻的细发。
　　他直视他的眼。那惯于垂落的目光已无法再垂落，似欲诉说的目光已无神再诉说。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嗬……嗬……嗬……
　　他挣扎着张大了嘴。
　　一股异样的神采陡然流转于他的两眼。他咧嘴而笑，将要说出什么，将要召请什么。
　　巨大的恐惧吞没了邹明俊。眼前终于又是黯淡的夜，耳边却呼啸着风声和群兽的惊嚎。他发觉自己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满身大汗，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向前方。
　　梁豪似乎也瘫坐在地上，黑袍在光柱里微微颤抖。
　　“我嗅到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失去了方才的好整以暇：“当晚除了死者，还有四个家伙。”
　　“家伙？”
　　“就是像我这样的存在。两个大家伙，两个小家伙，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一道雷光劈开了无垠的夜幕，雷声和雨点紧随其后。
　　“有兴趣做我的联络官吗，邹治安官？”颤抖的话音发来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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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6月28日，东方飞车侦探社，老板椅上的苏福摩一面呷着陆华生数分钟前端过来的冰可乐，一面翻开报纸：“三个月了，连一桩像样的盗窃案都没有，隆屯市的小偷真是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