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出乎意料，堕落女巫很坦然的承认了，“我能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已经晚了。”
　　她凄美笑了笑，“我不想给予你压力，但我一直在等你来，无论是我濒临死亡的时候，还是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的时候……
　　“我无数次渴望自我了断，但该死的毅力总让我一边痛骂着一边坚持下来。”
　　亨特尔迟迟没有动作，复制体也毫无动静。
　　堕落女巫的语气认真了许多，“亨特尔，不是所有秘密都等待着被解密的那一天，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秘密，你应该能理解这一点。”
　　亨特尔没有正面回答，声音低沉道：“你我很久不见了，堕落，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复以往，但有些东西，即使生死也无法改变。”
　　猎巫人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杀死女巫，猎巫人的存在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女巫只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中最严重的。
　　堕落女巫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和你说过的吧，你只是猎巫人，处理外在危险是女巫的事。”
　　“但我比女巫更强不是吗？”亨特尔笑着回道。
　　“说这些话真不觉得羞耻吗？”堕落女巫笑着叹气道。
　　“就像你和我吐露心声时不觉得羞耻一样，我的脸皮现在很厚。”
　　亨特尔站立的姿势微微调整，刀尖斜指地面。
　　复制体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淡蓝的精神力攀附至无望。
　　堕落女巫对这些恍若未见，只是轻轻摸着细犬的脑袋，说道：“教会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这个失踪的红衣主教估计连挂名的余地都没有了吧？”
　　莫名失踪的强大女巫不在少数，教会简单寻找后就会放弃。
　　“她们集合了大量女巫，同时找来战船，让那些女巫们认为是自己召唤了战船。”亨特尔简短道。
　　“总要让那些女巫有参与感，看不见收获的可能，她们也不会真的出力。”堕落女巫抬起头，银色的眸子注视着亨特尔，“贝拉呢？”
　　“距离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远了。”
　　“她……知道了吗？她作为钥匙的存在。”
　　“知道，暮光都告诉她了。”亨特尔平静道，“如果没有我们，她最多只是一个难以突破自身的普通女巫，渴望证明自己却没有机会，然后遗憾地过完这一生。”
　　“毕竟我们女巫有机会帮助这个世界，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真的很难心安。”
　　“很难想象这是你一个黑女巫会说出的话。”
　　“所以……”堕落女巫的目光终于扫过无望，“你是打算永绝后患？”
　　“我死后，虚界可以被控制，但你接受的那种疯狂，是异类。”
　　亨特尔平静道，“我相信你，我甚至愿意相信现在的你，但请原谅我，我不能把世界的未来寄托在我个人的信任之上。”
　　堕落女巫看向亨特尔目光闪烁着不明的意味，最终，她微微摇头，“我不能让你毁了它，我不想杀了你……我真的不想。”
　　其实如果不是亨特尔一定要保护复制体，那张巨口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亨特尔，反而会给予他离开虚界的选择机会。
　　掠夺者的黑金身体已经恢复稳定，淡淡的血气弥漫在它身周，带着回响的声音沉重响起：
　　“我也不想。”
　　铮——
　　长刀斩出刀鸣，紧接着斩断空气，转瞬袭杀至蠕虫身前。
　　那可怕的速度和带着金属色泽的刀锋，足以证明，蠕虫的身体某处已经多出一道追猎标记。
　　堕落女巫的目光也随之移动，银色的光芒绽放——
　　只是一眼，掠夺者身周的血气便尽数化为血色怪物，空气也如同活着的锁链般困住掠夺者。
　　未能斩断蠕虫的掠夺者似乎早有准备，黑金巨口张开，藏于其中的葬巫一发血炮轰击而出。
　　轰！
　　肆虐的冲击力让掠夺者脱离束缚，脚下一蹬，再次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堕落女巫看着极速斩杀怪物向她冲来的亨特尔，摊开的右手收回无名指。
　　此前，她已经收回了大拇指和食指。
　　嗡——
　　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掠夺者红蓝相间的无望向前斩出，生生将这强大的精神波动斩断。
　　追猎标记也随之出现那只形体不一的巨眼上。
　　“亨特尔，我知道可能性渺茫，但……”
　　堕落女巫低着头，声音没有带着堕落力量，只是略带着颤抖和期待道：
　　“你能不能留下来？”
　　掠夺者斩断一只从地下弹起的臃肿青蛙，声音怪异：“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年纪已经可以当我母亲了。”
　　出乎意料，堕落女巫没有生气——亨特尔宁愿她生气，他这样故意开玩笑就是为了转移话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堕落女巫按着细犬躁动的脑袋，“不管你的身份和立场是什么，就算是拒绝，我也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能干涉外在危险的女巫太少了，而愿意干涉的更少。
　　堕落女巫也和亨特尔一样，缺少同行者，他们都是人，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胜过千万事物。
　　更别提他们一起探索虚界，一起实验男巫的可能性，一起制作“钥匙”，一起猎巫——
　　他们的相处时间并不很长，但对他们的人生至关重要。
　　也许亨特尔可以不需要这些，但堕落女巫不是毫无情感的机器，即使接受了诡异疯狂，有些东西也不会变。
　　就算从诡异疯狂的角度来看，那股诡异疯狂亨特尔知之甚少，但也清楚，它能一直存在于虚界，和血红疯狂同行，必然证明了它的合理——只在虚界的合理。
　　亨特尔理解她，但不会迁就她。
　　掠夺者沉默摇了摇头，用刀锋代替了答复。
　　堕落女巫苦笑着低垂下头，移开了抚摸细犬的手。
　　轰隆隆！
　　战斗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大楼扭曲成了肉柱，地面变成了肠胃，掠夺者的身躯也在战斗中不断崩毁，直至无法成型。
　　噗通。
　　亨特尔从大楼上跳下，没有休息的余地，立即侧身连斩，将涌来的如同碎石堆的牙齿击溃。
　　复制体紧接着从上方落下，还未落地，精神波动便汇聚完成，轰碎海浪般的兽潮。
　　兽潮后方的堕落女巫没什么表情，她探手摸向脖颈处，生生扯下一大块骨肉扔掉。
　　而那堆骨肉中，猩红标记无比醒目。
　　猩红标记存在于对方血液或能量，堕落女巫扔出去的血肉，就是她本身的全部血液。
　　至于标记能量，亨特尔可不想触及存在于诅咒力量的诡异疯狂。
　　那堆血肉刚被丢弃，亨特尔便从中钻出，刀锋燃着心火劈下。
　　然而，堕落女巫身形未动，但身体却从中分裂，赫然化作两个完整的堕落女巫，也因此避开了亨特尔的刀锋。
　　但紧接着，复制体从亨特尔头部钻出，一刀将两个堕落女巫腰斩。
　　呼！
　　真实心火随之爆发，裹挟着两位堕落女巫。
　　总算压制住堕落女巫，亨特尔这才有时间将一直用希望力量控制、膨胀扭曲的左臂斩断。
　　好在龙甲现在可以形成新的手臂，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咚！
　　突然，一声剧烈的心跳声响起，亨特尔立即浑身燃起心火，并将复制体点燃——有他的主动控制，心火不会伤害到复制体。
　　哗啦！砰！
　　地面被掀翻，一只长有数十根手指的巨手拍在地面，想要将身体拖出。
　　那只手的外形类似人类，但数十根手指以手掌为中心生长，显得有些扁平。
　　亨特尔和复制体对视一眼，化为两道残影，各自施展能力，将巨手轰碎。
　　然而，崩碎的手腕处，一颗眼球咕噜噜旋转着冒出头来，银色的瞳孔绽放月华。
　　猝不及防之下，亨特尔只能竭尽全力释放希望力量，形成一面光墙。
　　月华和希望相互抵消，光墙越来越薄，但月华似乎永无止境。
　　相互抵消期间，亨特尔和复制体也撤离了巨手附近。
　　但随着地面的颤动，第二只巨手伸出，掌心快速冒出一颗眼球，银色的光芒再次照耀。
　　不只是第二只，入眼的范围内，地面破裂，一只又一只巨手伸出，掌心的眼球望向半空的亨特尔。
　　一时间，仿佛一轮太阳自大地升起，耀眼且致命。
　　咔——
　　少量黑金碎块喷涌，勉强将亨特尔的左臂化为掠夺者，他伸手一握，左臂的缝隙中便散发出幽深的黑暗——
　　来自暗女巫的能力。
　　仿佛吞噬了光线，一切光线都照在黑暗中，都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半透明箭矢飞射，极其精准且快速地将巨手的眼球戳爆。
　　黑暗散去，再度失去左臂的亨特尔身上遍布伤口，这些伤口的模样很奇怪，就像是用尖锥刺入肉里然后奋力搅烂。
　　复制体瞥了眼他的伤势，“我以为有猎巫之心的存在，诅咒不会成为你的负累，至少战斗时不会。”
　　“你也看到了，咳，现实就是，被这么多眼睛盯着迟早会死。”
　　血女巫的目击诅咒一向不会对亨特尔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因为亨特尔对战女巫多是一对一，就算有路人，也很快会被战斗波及而死亡，因此目击诅咒的效果一向不明显。
　　这时，眼球破裂的巨手群突然有了动作——它们纷纷缩回地面。
　　似乎感知到什么，复制体脸色一变，立即裹挟着亨特尔向上飞行。
　　然而，缩回去的巨手像是迫不及待一般，速度极快，导致下方的地面完全形成了一个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底的深渊！
　　深渊成型的瞬间，复制体和亨特尔同时感受到一股铭刻心底的异样感觉，那是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又仿佛是他们主动抛弃了世界。
　　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复制体和亨特尔径直落向深渊。
　　这就是——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