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李冬至一家人带着他的父亲去人民公园走了走，父亲很开心。晚上回家吃饭时，他却已想不起来今天去了哪里了。
　　在成都的中学，早上第二、三节课之间有一段四十分钟的休息，而周一的这段时间被安排为升国旗。
　　操场上排出几十个班级，好像一个个方阵一样，李冬至站在初一五班的队伍最前面儿，拼命打着哈欠。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对羽毛球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练习。社团每两天组织一次训练，没有统一活动的时候，李冬至便会自己去跑步，去体育馆跳台阶，或者对着墙壁练抽球。
　　李立军教练告诉他们，初学者一定要多碰球，一定要把动作做标准，建立球感，为以后的进阶做准备。
　　周立夏是他们几人之中最爱偷懒的一个。这些天，“机器人”洛天平似乎对羽毛球萌发了不小的兴趣，即使周立夏找借口不来社团，他也不怎么缺席了。
　　昨晚，李冬至考完周日的周考后，一如既往地偷偷留在学校里练球。他已经和家人沟通过，他们同意李冬至每天晚回家一个小时。
　　回到家后，疲劳的李冬至总能得到老妈做的美味夜宵。
　　他时常在心里流泪，自己真是一个被爱包围的幸福的人。有时，他也会真的流泪，这时他母亲就会摸摸他的额头，问他又发什么疯。
　　虽然运动带给他附加效果——睡眠质量提高了，但因为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李冬至还是感觉自己睡不够。
　　此刻，国旗台上的主持人说的话在他耳里虚无缥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他频频点头，险些站着睡着。
　　唱完国歌后，初一年级的主任站上了国旗台，开始他那拖着声音、又臭又长的演讲。
　　“新学期过半……诶，同xio们呐，尤其是新同xio们，要早日适应……诶，我们川西中学的学习生活节奏，为诶……这个期中考试做好准备。”主任拿着手稿，挺着肚子，慢悠悠地念道，“但是啊，诶……我们这个，有嘞同xio，这个心思不在xio习上，甚至啊，诶……有嘞老师，都没有做好表率。”
　　这番话将许多打着哈欠的师生唤醒了，他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摇头晃脑继续念稿的罗主任。
　　“初一一班，初一一班的班主任，诶……我们上学期嘞优秀物理老师，李立军老师，”主任加强音量，严肃地说，“居然，诶……居然，带到几个学生一起，在中午嘞时候私自外出学校，去看什么……羽毛球比赛。”
　　台下的师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李冬至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周围的同学都在戳他。
　　大家都知道李冬至是个喜欢羽毛球到有点奇葩的人，他不仅常常在下课时跑到走廊里对着墙壁抽球，还时不时地在课上突然跳一下，做出一个接网前球的动作。
　　李冬至不明白在国旗下被批评意味着什么，他以为那是被人关注的表现，是值得高兴的。
　　于是，升国旗仪式一结束，他便趁着上课铃还没打，找周立夏他们去体育馆练体能。
　　“你是煞笔吗？”周立夏双手插在兜里，佝着背，用面露嘲讽的眼神俯视着他，“李老都被批斗了，你还想着社团活动？”
　　李冬至说他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因为天气有些变冷，他还流着鼻涕，这一副单纯的神情让周立夏无语至极。
　　“我猜啊，李老是因为过于频繁地带着你们打羽毛球，挤占了学习时间，所以一直被领导盯着。”周立夏漫不经心地说着。
　　李冬至和形影不离的周、洛二人走在一起，周围同学的吵闹声混着广播的声响，很有菜市场的氛围。
　　“然后因为那天私自出校，给了主任一个把事情拉上来说的机会。”周立夏接着说。
　　洛天平点头同意，然后冲李冬至打了招呼。
　　李冬至咧嘴一笑，鼻涕掉了下来，连忙拿出卫生纸擦去。
　　洛眼镜儿把头一歪，似乎有些疑惑，他拿出一叠湿巾纸，递给了李冬至。
　　“你不应该用这种纸擦鼻涕的，李冬至同学，粗糙的纸面会破坏鼻腔黏膜，容易造成细菌感染，而且，擦完之后应该用带酒精的湿巾纸给手清洁，这样……”
　　周立夏打住了他，朝李冬至耸耸肩，“这家伙有完美主义倾向和强迫症。”
　　“是的。”他甩了甩手里的湿巾纸，示意李冬至赶快拿走。
　　道谢、分开之后，李冬至回到教室里忍受上午剩下的两门课。
　　中午时分，外面下雨了，他在过道里绕了路，借着教学楼的遮蔽去到了李立军老师的办公室。
　　他不在。李冬至小心翼翼地挪到正在改作业的王班主任旁边，询问李老师去哪里了。
　　“他去主任办公室谈话了。”王班没有抬头，继续风驰电掣地批改手中的英语试卷，旁边的咖啡已经见底，“李冬至啊，老师知道你们最近组了个羽毛球社团，但学习不能松懈哦。”
　　她举起李冬至的卷子，满分100的题，他刚刚及格。
　　“李老师一个人来到成都打拼，生活也不容易，这一下直接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王班叹了口气，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李冬至小声地答应了王班，失落地走出办公室，窗外的天雾蒙蒙的，沉闷的雨让人很不舒服。
　　来到城里之后，他每天都会至少听到三次“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这类的话，他觉得奇怪极了。在荣县生活时，他三年都听不到一句。
　　川西中学里，学生们匆匆忙忙地四处奔走，不敢放过一点中午的空闲时光。
　　从初一到初三，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显得有些焦虑。
　　李冬至这才想起来，下周一就是期中考试了。
　　这天下午，直到晚自习，他都没拿起自己的球拍，这让坐在他周围的同学很是惊诧。
　　李冬至不太想说话，一下课，他就趴在桌子上装睡起来，雨一直下到傍晚，他正好有了借口，便破天荒第一次没有逃晚自习去体育馆练球。
　　雨一直下了整晚，李冬至和同桌小何打着一把伞，随着放学的大部队来到校门口。
　　母亲早就站在雨中等他了，他有些惊讶，因为他总是晚一个小时才回家。
　　母亲笑了笑，说这么大的雨，万一你想早点回家了咋办？
　　李冬至和母亲一起慢慢走回家中，成都的夜晚总是看不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