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至捡起地上的球，揉搓着上面的羽毛，恋恋不舍地将它扔了回去。
　　比分来到十二比三，周立夏的胜利就在眼前，对此，他表现得非常不耐烦。
　　他用拍子卸力将来球拨回手里，然后用垂下的拍子扇起大腿侧边。
　　李冬至重心向前，准备接球，心中仍回味着羽毛在自己手里的触感。他不喜欢离开那触感的滋味。
　　那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以后，他再也不要体会被迫把羽毛球扔给对面的感受了。
　　球被发出，他快步启动，发觉周立夏学长给了一个恰好落在角落的正手网前球，很像出界，又似没出。
　　李冬至很少使用的大脑此时迅速转动——但让他思考，好比用缺少底数的计算器算指数方程，强人所难。
　　他假想着自己正在进行一系列极为复杂精密的运算，想要判断出球到底出没出界。直到球落地，他仍半举着手愣住不动。
　　“好。”一旁的洛天平学长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机械般的喝彩——如果那能被称作喝彩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比分渐渐拉到十四比五。本场十五分制的大战，周立夏拿到了赛点。
　　令李冬至气恼的是，周学长完全没有兴奋的样子。相反，他撅着个嘴，不停念叨着什么“今天大秘境还没打”之类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周立夏站定好来，首次，他竟做出了正手发球的姿势。
　　周立夏的这一个变化，一下子让他紧张万分，就像考试时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老师一样——并不会实际地阻碍你答题，但就是让你压力巨大。
　　李冬至慌了神，竟不知该怎么站了，左扭右扭，来回踱步。
　　他突然发觉到，自己真的要输了。
　　仿佛一股热流涌上大脑似的，他在极度的紧张之后瞬间陷入极度的惊喜。此刻，他脑海里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身上所有肌肉的酸胀感都不见了。
　　此刻他只想着一件事，不要让球落在我的场地里！
　　羽球被对手推出，球路靠近中线。李冬至本能地扭转身体，以让李教练都十分吃惊的蹬跳一步便来到球下，简练、准确，然后大张拳脚跳将起来。
　　他在空中停滞，四周开阔无比。他能感受到场馆四角的灯光打在脸上的炽热，也能感觉到起飞时强风拂过身体的清爽。他忘了所有自己练习过的技巧和“战术”（自创的），像章鱼一样狂野地大幅甩动全身，将球扣杀而出，完全不管后面该怎么办。
　　周立夏显然被吓了一跳。按他的性格来的话，这种极度违反常人思路的球他都不会去接，因为费力气得很，但幼年练球的经历还是让他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他侧转身体，箭步朝反手边线扑去，球被高高弹回，但弧度和距离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糙！”他支起身子骂了一句，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尝试去接这种奇葩杀球。
　　再看李冬至这边。打出“扭曲杀球”后，他连落地都没落稳，眼见球又飞了回来，他便以一种猿猴般的姿势再次高高跳起。
　　他眼前的景象混乱不堪，除了那颗白色的羽毛球他什么也看不清。
　　而那颗球正从他很高很高的上空飞过，他把手臂伸展到最长，差得仍不是半点儿。
　　身高一米五三的他，即使在这片落满白色流星的荒原上奋力跃起，也不过是一只自以为跳得很高的小虫。
　　实际上，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个奇怪的的蝼蚁，不知为何地，生来便向往那些飘落的白色羽毛。
　　可李冬至从不会去想这些。他只知道，再不努力去救球，球就要落在自己这边的场地上了。
　　他只想抓住那美丽而轻盈的羽毛。
　　李冬至在半空中向右转过身子，把手向后一勾，勉强让下坠的球碰到了拍网边缘。
　　力度很怪，但球仍是回了过去。
　　周立夏立刻上网扑杀，但常年以来的宅男活动早已让他的身体和技巧生疏，球直愣愣地撞到了他的拍框上。
　　意外的触球打断了李冬至的节奏（其实他本来就没有节奏）。他刚落地便像跨栏一样往左前方一迈，将球再度挑回。
　　上初中以来，周立夏一天里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偷偷打开电脑后的手指运动。这一场球，其实根本就没几个来回，但还是让他累得喘不上气。
　　他在情急之中将来球高高挑起，想要借此机会调整一下呼吸。李冬至再度施展了他那熟练得惊人的步伐，一个转身蹬跳来到球下。
　　然后，他又一次起跳、疯子式扭曲扣杀。
　　一球，一球，又一球，李冬至连续杀了三拍，动作幅度越来越夸张诡异。
　　周立夏在接第四拍奇葩杀球的时候放弃了。他没有扑救，停在原地用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李冬至见球停在对方的场地一动不动，竟也一动不动了。
　　在他的视角里，那颗球是在等他放松警惕，然后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四比六。”洛天平再度播报，而李教练正瞠目结舌地瞪着李冬至。
　　“李同学，你再做一下那个步子。”李立军老师声音有些颤抖。
　　见李冬至仍一动不动地盯着早已落地的球，周立夏以为他在发呆，于是将其挑了起来，朝他脸上发了过去。
　　“你小子是尼玛什么体……”周立夏说到一半，只见球被猛地抽了回来，正中他的脑门。
　　“这算犯规吗？”洛天平问李老师。
　　“最好不算，”周立夏蹲下来，揉搓额头。“这样，我就能私底下报仇了。”
　　没人看懂李冬至到底在干啥，但他似乎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仍然死死盯住地上的球。
　　最后，还是李立军老师过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才让李冬至从奇怪的专注中清醒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李老师的这一弹力量大于李冬至针对对手额头的抽杀。
　　“你再做一次那个步子。”李老师克制这内心的激动，再度说到。
　　“啥？”李冬至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额头通红，“李老师，抱歉！我刚刚好像开小差了。”
　　“你说泥马呢。”周立夏破口大骂。
　　“想象一下你被突然被抽了一拍反手位的平高球，”李教练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试探，“你怎么回击？做一下动作。”
　　李冬至紧张地咬起手指，他把这当成一道考试题了。
　　“我……我……”他磕磕巴巴地说出震耳欲聋的回答，“我这样！”
　　他急切地垫出一个别扭至极的并步，“轰隆”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沉默了，除去周立夏仰天狂笑。
　　李教练回到位置上，看完了比赛的最后阶段——李冬至的下一球被一拍杀穿，显然，自己的的干扰彻底打断了李冬至的状态。
　　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冬至哭嚎着拉住周、洛两人，想要再来一局，被周立夏一脚踹飞。
　　李立军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写满“奇葩”二字的矮冬瓜。
　　未经任何专业训练，这个矮冬瓜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完全靠本能做出了“马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