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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家的贫穷,几天后在我心里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没有经历过苦难的小破孩,一个没心没肺没有阅历,却装着很懂生活的袖珍小男人。每天重复着上学,放学,戏耍,睡觉。欣赏着沿街的墙上白色标语,体会着人间底层的百态,梦想着快快长大,就可以自由飞翔,再无任何拘拌。
殊不知只有儿时的时光,才是真正的毫无牵挂的快乐。长大以后,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快乐了。
又一个周六中午放学,我故意早早在校门口徘徊。老金看到我,拼命朝我晃脑袋,示意我过去。我装作没看见。
“洪钟,怎么才出来?”我终于等到洪钟过来,我迎上去说。
“嘿嘿,昨天作业没写,被老师留下来被剋了一顿。”他摸了摸脑袋。
“嘿嘿,”我附和着“下午干嘛去?”
“下午,赌弹子去吗?”他现在和我关系非常铁了,特别是对我的赌弹子技巧无比投地。
“别赌弹子了,我下次给你。”我路过老金,装着不认识他,继续和洪钟说道“我们所山上有娃娃鱼,你知道吗?”
“娃娃鱼?像小孩哭的?有吗?”洪钟来了兴趣。
“对,就是娃娃鱼,会不会哭我不知道。要不下午去看看会不会哭。”我比划着。
“行,那现在就去。”他着急的说。
“别,现在中午太热,还在睡觉呢。吃完中饭,下午1点我在所门口等你。”我安排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好,那快点走。”说完,洪钟也不顾我,大步流星的走了。
我在后面紧赶慢赶。
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我爸已经吃完在床上眯着了。桌上是一盆土豆和几个馒头。
我看了半天,轻手轻脚的到唐小小家门口,从晒着的干菜里找了几个菜菩头。回到家扔碗里,又挖了点猪油,放点盐。又去章大大家门口薅了几根香葱撅吧撅吧放碗里。拿热水瓶倒上开水,一碗十全大补汤完成。
自从来到南方,见到这么多新鲜蔬菜,我就再也不待见土豆了。宁可喝我的十全大补汤,真的鲜美。几个馒头就着汤,稀里糊涂就下肚了。收拾完桌子准备出门。
“你干啥去,作业写了吗?”我爸躺在床上,背对着我说。完了,看来今天我爸又有不顺心的事,要找我练练手了。
“我去撒泡尿。”看看钟已经12点半了,我真急出尿了。
见我爸不再说话,我立马跑到公共厕所,挤了一泡尿出来,又转回家装样拿出课本写作业。
好容易熬到1点15,我爸1点半上班。他慢悠悠起来,穿好鞋,洗了把脸,扔下一句“别瞎跑。”关上门上班去了。
我等脚步远去,噌的一下站起来,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下,空无一人。立刻掩上门猫着腰,远远地尾随着我爸,向所门口进军。
等我爸进去一会了,我才溜到传达室门口,门口没人。坏了,来晚了。我失望的在门口瞎溜达。突然从人工渠底下传来声音。我冲到渠边往下看。
“快点,快点,这里一条,这里一条。”洪钟的大嗓门传过来。就见他魁梧的身板在水里“咔哒,咔哒”的奔波着。附近竟然有个小女孩在边上雀跃。长久没下雨,渠里的水就剩中间那一道一米多宽的小水流。
“哎!洪钟,抓什么呐?”我大声问。
“邓宇,快下来帮忙,抓虾。”他一边大叫,一边把水用力踢到岸上。
我冲了下去。跑到边上一看,还真有几条蚕豆那么大的小虾在岸上蹦跶。
我也脱了凉鞋下水一起踢。
“那是谁啊?”我一边踢,一边指着那个6.7岁的小女孩问。小女孩穿个不太干净的花布裙子,头上胡乱的扎着2个羊角辫。见我指她,她不跳了,慢慢靠向洪钟。
“我妹妹,跟我来玩的。”洪钟继续努力踢着水说。
“哦。”我朝她妹妹笑笑问“那有东西装虾吗?”
小女孩腼腆的摇摇头。
“你,你捡起来,用裙子兜着。”我总算想出办法。
小女孩拎了拎裙子,看看洪钟。洪钟顿了一下,点点头,继续开工。
小女孩高兴了,总算能参与游戏,蹦蹦跳跳的在边上捡起虾,放进裙子。
奋斗了半天,我有点累了,坐在边上干地上喘气。小女孩也不太想动了。只有洪钟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停地“咔哒,咔哒。咔哒。”
“够了吧,要那么多干嘛?”我已经没了兴趣,对着小女孩问“有几条了?”
小女孩已经和我不陌生了,低头开始数“1.2.3.4.5.6......”
“阿哥,26条了。”小女孩看看洪钟,又看看我说。听见他妹妹叫,洪钟终于停下来,站在水里。
“你带火了吗?怎么吃啊。”我朝着洪钟说“这点还拿回家啊。”
“没带火。”洪钟一下子怔住了,用力的抓抓头发。
“要不拍了吃。”他说。
“拍了吃?”我满脑子问号。
只见洪钟走到他妹妹面前,从裙子里挑了一个大个的,放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啪啪啪”的拍起来。我好奇的走过去看着。在拍了十几下后,虾竟然红了。
“熟了。”洪钟用胡萝卜般的两根手指,捻起红虾,放进嘴里咀嚼着,然后看看我俩,然后点着头说“鲜。”
我亦样,拿起一个放在手用力拍,终于看见小虾慢慢变成了红色。放进嘴里轻轻的嚼着。啥味没有。心里还是佩服中国农民伯伯的智慧。
洪钟已经有拍好了一个,送进他妹妹嘴里。
“好吃吧?”洪钟满脸温柔的看着他妹妹。
“好吃!”小女孩才咬第一下,就肯定的回答。给她哥哥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心里不是滋味,好羡慕有个妹妹。哪怕不那么好看,哪怕不那么干净,但是在她眼里,哥哥就是王道,哥哥的话就是真理。
三人总算把小虾都解决了。最后都是洪钟三五个,拍两下就扔进嘴里干掉的。
“还去看娃娃鱼吗?”我躺在岸边,沐浴着还是有点烫人的阳光。
“走啊,我就是带我妹妹来看娃娃鱼的。”洪钟才想起来“我们来了没找到你,才下来抓会虾的。”
“那走吧。”我前面带路,妹妹中间,洪钟在后面跟着。
走在上山的路上,听见小女孩在我身后,轻哼着愉快的歌。我心里有点后悔了,是否应该去看娃娃鱼。
“要不今天不去看娃娃鱼,下次再去。”我终于下定决心,回头对洪钟说。
“怎么了,有狗儿(什么)事体?”洪钟站下,疑惑的问。
“去嘛,去嘛,就今天去嘛。”小女孩跺着小脚扭起腰说。
我看看眼里噙着泪花的小女孩,对洪钟说“我想起来了,今天礼拜六,有几个我们所比我大的也会来。”
“来就来呗,大家一起看鱼不行吗?”洪钟理直气壮地说。她妹妹在边上用力的点点头。
“他们要欺负人的,上次我就被打了。”我轻轻的说“而且今天你妹妹还在,别吃亏了。”我嘟囔着。心里真心不想让他们去了。
“哦,”洪钟有点迟疑了,看了一眼他妹妹,小女孩一脸期待的目光迎着他。
“他们多大了,有几个人?”洪钟对着我说。
“两个初一了,和你差不多高,可能还矮点。其他三四个和我差不多。”我故意全说出来,希望他知难而退。
“啐,就这些?”洪钟吐了口口水,朝我大手一辉“走,看看去。”
“走,看看去。”小妹妹也辉了下小手“我哥连高中的都打过。”从目瞪口呆的我身边走过。我滴娘唉,这是什么战斗民族的乡风,如此淳朴美丽。
我屁颠屁颠的赶到前面继续带路。心情还是有些忐忑。
来到上次的水潭附近,果然听见有人在底下说话。我走在前面,看见下面水潭旁边,王峰依旧在,带领着三个小弟,正努力的在水里捞着。可惜那个孙大纲班长不在。
我们站在坡上的路边,洪钟拉着他妹妹怔怔的问我“娃娃鱼在哪里哦?”
“娃娃鱼在哪里哦?”小女孩也跟着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底下传来王峰的声音“小西斯,教训过你了,还敢来。”
“我带我同学来看看。”我平淡的说。
似乎是我的平淡激怒了王峰,他看看身边的三个愣愣看着他的小弟,突然抓起一块泥巴,狠狠扔向我。我一扭身,躲开了。他见我躲开了,更愤怒了,接二连三的扔了几块过来。
由于我们地势高,基本没命中,可是有一块打在了小女孩的裙子上。虽然泥巴不疼,可是本来就有点湿的裙子,一下子粘了一块黄黄的痕迹。小女孩当场咧开嘴就哭了。
“你上来!”洪钟才反应过来,指着王峰吼道。
王峰一下愣住了。可能在所里还没小孩敢对他吼的。
“我们上去。”他对身边的小弟们说完,带头爬了上来。
我本想趁他们没上来,先动手,像上次他们对付我们一样。他们人多,别吃亏了。可是看看洪钟紧盯着他,一动没动,我心里也没底,也就没动。
王峰也想到这点,离我们远远地爬了上来。见洪钟块头比他还大,就没冲过来。
晃晃脑袋说道“小西斯,带人来,个叼(一对一)啊,还是群劈。”说完,斜眼看着我们。
我正想看看洪钟,探探他的想法。“呼。”洪钟已经风一样的冲过去。而他妹妹的小手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抽泣着。这就开干了?我又诧然了。
对面几个小子一下子都愣了,眼见洪钟排山倒海般冲到面前,一把把王峰直接拎起来,直接双脚离地扔了出去。几个人的目光都随着抛物线,看着王峰“扑通”一声,栽在下面的水塘里。
“敢打我妹妹,你上来。”洪钟气壮山河的声音。
王峰在水里扑通了半天,迷迷糊糊的站起来,没弄明白怎么就下水了。抖抖身上的水,又爬上来。
“你他妈敢打我。”王峰叫嚣着又走向洪钟,一边向那三个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和他配合惯了,成三角势慢慢向洪钟围了过去。
我一看不好,放开小女孩的手,一下子冲过去。
“让你~~~”王峰见四人已经把洪钟包围,都已经朝洪钟或拳或脚都已打出,继续叫嚣。
“啪!”只见洪钟那厚厚的巴掌,扇在王峰的脸上。王峰叽里咕噜的又滚了下去。
其他三人都到了洪钟身前,竟一下都定在那里。这时我已经赶到,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身后那个,直接也踹了下去。
洪钟转身看看我,然后对着其他俩人。
“你俩咋说?”我握着拳头,走上一步说。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水里扑腾的俩人,“砰,砰。”一起跳进水中。
“嘻嘻”看着水里扑腾的四个家伙,小女孩笑了起来。
“滚,不要让我看到,看到一次打一次。”洪钟见妹妹笑了,过去拉着妹妹的小手。
水里四人见我们站在岸上,不敢爬上来,顺着水流往下落荒而去。
“还有娃娃鱼吗?”看着被搅和的浑浑的水塘,小女孩失望的问。
洪钟又恢复了憨憨的样子,木木的看着我。
“再浑的水,总有清的时候。”我竟然说了句富有哲理的话“反正不着急,等等呗。”
“不着急,等等呗。”洪钟拉着她妹妹找了块干地,坐下说。
“等等呗。”妹妹开心笑道。
那天下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水流的冲刷下,恢复了清澈。而小女孩终于看到了美丽的娃娃鱼。
我们吃着野果,晒着太阳。不时听到小女孩“哇偶”的惊叫,和她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响在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