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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江湖千万习武之人,对悬壶堂中的秘籍“悬壶春”意动的人不在少数。
而潜入悬壶峰妄图偷师悬壶春的人近有千名。只是,无一例外,那些潜入的人最终也没有走到悬壶堂的门口,大多在登山途中被打下山,从头来过。
跟刘客舟一样光明正大从前门走的也有不少,江湖上把这踢馆般的行为称为“问剑”。
先不论这些来讨教的人是否从师徒四人的剑里问出了点名堂,反正能迈过悬壶春门槛最终走到悬壶堂门口的人是没有。
而会那一手“润物细无声”的悬壶春剑法的人,也仍然只有春不眠一人。
青州的眼睛盯着这座小小的湖中山,江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扫过,就连朝廷都对湖中山悬壶峰有所耳闻。似乎所有人都想看看,天启中的神龙会不会从这座小山腾飞而出。
大弟子祁元茗,茗剑祁门红的拥有者。祁元茗二十岁就已入无根境,许多人都猜测他会是悬壶峰、悬壶堂、悬壶春的第一继承人。
但已入三境无根的祁元茗历经两年闭关修行,却连悬壶堂的门前的石板都碰不得,只被允许站在山路上的最后一级台阶上。
坊间有人传言,如今二十三岁了的大弟子祁元茗已泯然众人矣。
祁元茗本人倒没太在意,送走旧友刘客舟后,又背着剑慢悠悠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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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看书的?我看全青州都在议论你这个小青龙鱼跃出水一个甩尾掀倒木须真人。”
祁元茗的小徒弟饭天景一进门,瞧见还在看书的祁元茗就开始嚷嚷她今日混在人堆里的见闻,把祁元茗跟刘客舟的对峙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
饭天景一顿天花乱坠讲完,又嘲笑祁元茗说,“但师尊那儿还是不允许你进悬壶堂,有空看书不如发狠练剑,指不定到五十岁你还只能在悬壶堂外当望剑石!”
青州小青龙,三年前二十岁时就达到三境无根的天才,却从来没得到过师傅春不眠的认可。
二徒弟武蛮牛已经能坐在悬壶堂门口二十米处闭息养气,小徒弟莫问春已经可以拿着扫把替悬壶堂清扫门前春雪,就只有祁元茗还只能站在通往山顶的最后一级台阶上遥望悬壶堂,闭关两年便站了两年。
“我在学莺流派的啼鸣剑法。”意思是他没有在看闲书,“不要笑得那么夸张,小心祁门红跟你头上的壶落了,要是落地上了我可要再罚你。”
祁元茗今月给自己制定的功课是看完莺流派意外流传至江湖之中的剑谱。
而饭天景的功课是以身养剑,尊春不眠的命帮祁元茗这个她讨厌的人抱剑养剑。
饭天景今年才七岁,是祁元茗从外头的饭家带回来的,而春不眠又发过誓只为三把神兵收三位徒弟,所以没有容身之地的饭天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祁元茗做师傅。
不过饭天景进门以来还没有一日认真修行过,她刚进门时又正生着一场大病,现在要她抱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的祁门红,对孩子来说总是有些吃力的。
今早就在上石阶的时候摔了一跤,将祁门红摔出了一米远。祁元茗当时没说她什么只是眉宇微皱,但春不眠乐呵呵地冲着她挤眉弄眼,饭天景就知道自己有得受了。
这不,祁元茗现在罚她头顶玉壶练正站。饭天景不是喜静的性子,七岁的小姑娘被祁元茗那句“罚”激得没站稳,头顶的壶歪了歪,险些就要掉在地上。
“背挺直,下巴稍微收两度,左脚往内侧收一点。站姿不直,再加三刻钟。”祁元茗翻页前瞥一眼聒噪的来源就给饭天景加了时。
“祁元茗你!欺人太甚!坏狗咬人!”饭天景欲哭无泪,再加三刻钟就要错过二师伯那里的午饭了。
武蛮牛贵公子做派,在半山腰修剪了一排“宫殿居所”,时常邀请饭天景去那儿蹭吃蹭喝。
入门两年饭天景最喜欢的是春不眠,第二便是二师伯武蛮牛。
今日二师伯武蛮牛特地遣身边的红袖美人玉环告诉她,二师伯住处今日午饭吃蟹粉豆腐羹与鱼羊鲜。玉环还叮嘱她别到晚了,凉了不好吃。
祁元茗皱了皱眉,又说道:“饭天景,这周给你再多加一个功课。每天晚上抄一小时宋元辞赋·其一,抄完一本后把功课交由我批一下——你的词汇量有些太少了,得多读点书。”
“木头!剑痴!无情道!”饭天景咬牙切齿,但是却不敢冲过去捶打祁元茗,因为她如果让玉壶掉下来的话,练正站的时间又要再延长两烛。蟹粉怕是都要被二师伯舔干净了。
饭天景只能语言攻击这个一生之敌:“假清高假正经这辈子就读书练剑打打杂吧,人家莫问春师兄都已经到老头子门前去扫地了,你还在这儿杵着呢!山下的人也是看不明白,还说什么你才是悬壶春的传人,笑掉大牙了。”
“饭天景。”祁元茗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语气严肃。
“首先,不可无理。小小稚童就不要直呼小师弟的名字了,下次要叫莫师叔。”
“其次,小师弟非平庸之辈,师傅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饭天景开心了,因为她知道,这会儿这个假正经假清高是真的把她的嘲讽给听进去了,天才傲骨终于闹起别扭了。
饭天景看着一脸清心寡欲的祁元茗合上了那本莺流剑谱,抿着嘴站起身,就知道待会儿或许会有一场好戏,而她也马上就会被放去吃饭。
“我去陪师傅他老人家下一盘棋,饭天景你自己盯着时间练吧,要自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随便饭天景去做什么,吃饭也好偷懒耍滑也罢,别让祁元茗知道就行。
祁元茗清楚饭天景的那些小九九,朝着他那笨徒弟笑了笑,一句话就彻底浇灭了饭天景欢腾的心:“我先前跟二弟打过招呼,说你近日阴阳失衡内伤劳损,只能吃些清淡的。”
祁元茗真乃天下第一贱人尔——饭天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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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是青州的大姓,大康换了三朝皇帝了,无休榜的榜首榜眼也已经换了两代,但祁家仍然是青州的名门望族。
一直到三十年前为止,祁家都是青州一霸,无双剑一出无人能敌——直到一个白须老头踏剑天来,以一人一剑挑遍青州,占山为王,设峰开堂,取名“悬壶”。
自此祁家就黯淡了些。外人提起青州多数会先提一嘴悬壶峰与春不眠,再提一嘴故事的背景板,春不眠的手下败将,悬壶峰山脚的名门,青州祁家。
青州祁家倒也不是没落了,只是这外来的老头忒不讲理,世上仅剩三位的第一境的高手哪是那么好对付的?祁家烧高香等三百年也不一定能养出一位一境无我,聪明的家主早就摆出交好的态度,求利求和,甚至将在二十一年前就将天赋异禀的剑胚祁元茗送入了春不眠的眼帘,由春不眠收作开门弟子。
如今悬壶峰大弟子祁元茗,则是祁家的希望与奇迹。
祁元茗自记事起,就一直能够感受到祁家上上下下投来的期盼,或者说是对悬壶堂的志在必得。
祁家是不甘心被春不眠这座大山压制的。祁元茗一定会能入春不眠的眼,祁元茗一定能够进入悬壶堂,祁元茗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
但这个背负了一切的人还安然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新年里的大雪天都只能遥望悬壶堂大门。
祁元茗是二十岁生辰那天入的无根境,但最后一次师门任务后,他带回了一个小徒弟饭天景,随后便遁入师门两年未出。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
只是闭关两年,祁元茗也没能悟出两年前一位故人抛给他的问题;且忘我练剑两年师傅也没有允许他走到悬壶堂前,这两年他的境界更是没有任何提升——他作为“备受期待的祁元茗”一事无成。
师徒二人在春不眠日常起居的壶中园里对弈。黑子落,虎守株。白子落,棋局变。
一息之间胜负颠倒,春不眠的剑已经抵在祁元茗这顽徒的胸口了。
春不眠赞叹:“今日那一剑相比闭关之前略有长进,但若想要进悬壶堂,那你缺的那一剑并不是今日一剑。你尚且还差一剑。”
一段话弯弯绕绕玄妙难悟,但祁元茗听懂了。
祁元茗扔子认输,惭愧道:“弟子明白。”
山下人都说两年闭关一朝剑出祁元茗大有成为天下第一剑的风采,但内行人都瞧得明白,祁元茗在山上闭关两年的长进微乎其微——起码在境界上没有任何提升,祁元茗仍旧是个无根剑客。
闭关是祁元茗自己的意思,心结是祁元茗自己迈不过的坎。
春不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两年由着这个冥顽不化不开窍的大弟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
“今日找我何事?”春不眠剔了剔牙,手边摆的是他吃剩下的鱼羊鲜。
二徒弟武蛮牛虽然平日行事荒唐了些,但还算敬重师长,只要不逾矩太多春不眠不会出手——反正德行管教有大弟子祁元茗盯着,他祁元茗骂师弟关他慈爱的师傅春不眠何事?
春不眠嘿嘿一笑,等这个喜欢端架子摆清高铺的假正经大徒弟先开口求人。
师徒二人彼此知根知底,师傅看穿祁元茗剥开外衣是一团黑,而祁元茗晓得师傅的恶趣味,便顺了师傅的意,先开口道:“我欲下山,还请师傅成全。”
春不眠乐呵:“当年你入山是求我,如今出关也要求我,可决定不都是你自己做的?你可想清,出了这山老头子我可管不了你咯,外面妖魔鬼怪中总有人两年间还没忘了你的。”
祁元茗谢了春不眠的庇护,却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总要去山下问路的。”
春不眠不陪祁元茗演戏,直攻要害:“你真想成为天下第一剑?”
祁元茗不答,只笑。
春不眠拨乱了棋局,把黑子白子扔进了石杯,水满溢出来,却没能落在地上,春不眠以一指引水,以水为剑,指剑起舞。
春不眠运气,指尖带动水剑,水剑刺入棋盘竟然激起五个黑子,直立于棋盘之上。
“你还记得最基础的境界,入门者的第七境叫什么吗?”
祁元茗点头:“七境问剑,突破凡人桎梏领略境界之人,先入问剑境。”祁元茗自知山上闭关两年毫无长进,真想要有所突破还得投身江湖,以身会剑、以剑会道。
“赵休龙那个老东西没多少文化,卖弄文采都靠抄古鉴古,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当初合该由我来定无休榜!如果是由我来给无休榜的境界命名的话,我会把问剑的名字给第一境。习剑习武,无论走到哪一地步,又无论你使用的是哪种武器,修行之路永远离不开问剑二字。”这天下的大道、神剑也大多数是问剑得来的。
春不眠到底还是怜爱这个大徒弟,给指了一条明路赶他下山了:“从明日起,你就带着饭天景去天下问剑罢,等你问出了那一剑,你就知道自己究竟差了什么,又所求为何了。”
祁元茗一盏茶后,才终于点头答应,答应了才无奈笑道:“我还是算不过您,也算不清自己。”
春不眠抠抠脚,笑:“所以我才总是说你,你那是尚缺一剑啊。”
“那一剑,你就向江湖问,向社稷问,向天下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