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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夏天。成都最闷热的时间,大学毕业典礼过后紧跟着是暑假,学生们都回家了,整个校园顿时冷清了不少。剩下陈皓和几个本地的同学,还在操场打着篮球。
天空难得地碧蓝澄澈,几片透明的云彩懒洋洋地飘着。一个三分线起跳扣篮,全场爆发出叫好声,惹得环卫阿姨也伸着脖子往这儿看。
中场休息,一群人已是大汗淋漓,横七八竖地歪到树荫下。一个同学的表弟,正上初一的小胖,提着一大袋子冰汽水,脸红扑扑的从小卖部向他们走来,大家都乐呵呵地盯着他笑,这个弟弟一到放假就黏着哥哥当跟屁虫,见着哥哥们打完了球,就赶紧买水过来了,一派天真可爱。
陈皓很喜欢这个弟弟,经常地照顾他,也是他让陈皓时常想起,自己也是这样跟着哥哥到处玩儿的那段旧时光。
在陈皓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父母意外离世时,他才2岁,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构成全部对爸妈的印象。自己和哥哥长得都很像爸爸,棱角分明的轮廓、薄薄的嘴唇,眼睛又很像妈妈,浓密的睫毛、琥珀色的瞳仁,眼睛亮闪闪的,像住有小星星。
大自己10岁的哥哥应该就是从那时长大的吧。比起哥哥的内敛沉稳,陈皓则活泼开朗得多,虽然在成长里也常常会因此遗憾失落,但姑妈姑父一直给予了两兄弟如同父母的养育,并将坚毅乐观始终贯彻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创伤叫人消沉,也教人成长,对家里人来说,陈皓没有因着特殊的经历而发展出什么卓越的性格特质,而是和普通的同龄人差不多,就已经是一种成功了。
“哎你什么时候去泰国?”一个同学问道。
“再过几天吧。”陈皓回答道。
“是你姑妈他们在泰国?我记得好像是。”
“姑妈跟我姑父去的印尼。”
“哦对对对,你姨去之前还给了我妈好大一罐子醪糟,那段时间早饭都是醪糟蛋,经常给我吃的上课发晕,酒味儿特别浓。”
“噗哈哈,你妈就爱吃我姑妈酿的醪糟酒,就你那酒量,喝个醪糟都能醉,还有脸说!”
“那有啥。哎,好几年的事儿了都。”
“4年了,刚好我上大一去的。”
“在那儿干嘛?”一个瘦猴儿样的同学问道。
“姑父被公司外派,做国际贸易。”
“哦。”
“那在泰国的是你哥?”另一个又问。
“嗯,在那儿有8、9年了。”
“在那儿干嘛?”瘦猴儿又探过来身子问。
“在国家商业银行当高管。”
“豁!你够幸福啊,有你哥给你在国外打江山,啥都不用愁。”另一个同学羡慕道。
“我又不像你们,毕了业离了校就没了组织,不去,住天桥洞子啊!”陈皓不以为然地喝着汽水,其实内心还是隐隐有些好奇,毕竟当时的亚洲四小龙之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你现在不是跟你舅在住嘛!有你舅照顾,你舅那川菜做得,都可以出道当厨师了。”
“唏,他那舅舅,不喝酒还好,一喝酒,皓子不照顾他就不错了。”
“还那么爱喝啊?!”
“上次给吐在玉林路了,皓子去收拾的,去之前还不忘叫上我,骗我说是出去跟他喝夜啤酒,老子屁颠儿屁颠儿就去了。”
“哈哈哈哈。是叫你去玉林路喝他舅二手的。”
“呸!”
大家都逗乐了,陈皓倒也无所谓,喝着汽水砸着嘴。
“哎那你去了,你舅怎么办?”
说到这,陈皓便一脸生无可恋,望着天空,悠悠吐出两个字:“带上~”
然后,就收获了好几束满是同情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你也有了个好着落。我们是一毕业就完全不晓得搞啥子了。”
“就是,到时候住天桥洞子的可能是我。”
“也有可能是我,到时候我给你搭伴儿。”
树荫下的这群青年,像一群雏鸟,一提起即将开始的新的未来,心里都是又期待又彷徨,望着即将要告别的校园,想着这里熟悉的一切,都将随着毕业统统打包成为回忆,大家心里都笼上了一层离愁别绪,气氛微微走向了伤感,大伙儿便不再说话,喝着汽水,听着蝉鸣,感受着这难得的最后时光。
打完球和同学们告别已是黄昏,操场上亮起了橙色的灯光,陈皓故意磨磨蹭蹭到最后走,打算一个人到处再转转,要彻底告别学生时代了,心里隐隐感觉,单纯的岁月,连同这个夏天,都将定格成自己的青春,用来怀念了。自己要长大了,要像哥哥一样,去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陈皓在操场慢慢走着,风柔柔地吹在肌肤上,混着青草香,很是沁润心脾。远远地走过来两个身影,太熟悉了,不用猜也知道都是谁,陈皓的发小,蒋莎莎和张洋。待人影走近,莎莎露出可爱熟悉的笑脸,望着陈皓甜甜的笑。
张洋先开口道:“莎莎听我说起,你这几天就要走了,让我带她过来找你。”
“怎么这么快?不是还说要一起毕业旅行吗?”莎莎的笑脸很快就收起了,此时有些失落。她尽量不要让语气流露出嗔怪,她失落的是,陈皓竟然没有亲口告诉她。
“哦我哥让我早点过去,快些熟悉环境。”陈皓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在哪儿玩不是玩。咱们刚好可以一起去泰国旅游啊,顺便还当送你了,直接送到目的地!怎么样?”张扬提议道。
真是个令人愉快的提议,莎莎陈皓都连连点头,三人立即开始展开计划。青春真好。操场上三个年轻的身影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吃过晚饭的教职工老人们,带着各自的孙儿,也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操场顿时热闹起来。东侧还有一轮莹润的月牙儿,正在悄悄地爬上树梢。
“怎么回来这么晚?”正蹑手蹑脚进门的陈皓听见舅舅的声音后,便立起身“啪”地拍亮了灯。
“还以为你睡了呢。”
“正准备睡啊。吃过饭没?”
“吃了点烧烤。”
“少喝点酒。”
“......”陈皓瞪大了眼,说道:“这话该说给你自己听吧!!谁该少喝酒?好意思说!”
看着侄子不可置信夸张的表情,舅舅只好嘿嘿的笑。“那我跟你不一样嘛,我个老头子怕什么。”
“我怕。我怕又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没大没小!”说完舅舅又嘿嘿的笑。
陈皓翻了他一个白眼,就冲澡去了。舅舅捡起陈皓扔在门外的脏衣服,朝洗衣机走去。听着卫生间传出来的跑调的声音,舅舅一下子心里暖暖的,只要看到陈皓他心里就总是暖暖的。
躺在凉席上吹着风扇,舅舅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想着自己即将要和侄儿去个陌生的地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恐怕是上了年纪就念旧吧,不管谁吹得国外多好多繁华,他都不置可否,碰着遛弯儿散步的老同事,一口一句恭喜他要去享福,他觉得那简直是挖苦讽刺。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每次他都这么回应,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曾经的老婆跟他离婚,带着女儿远嫁国外之后,他的整个人生就黯淡下来没了光彩,对国外总有抵触情绪。里里外外多嘴多舌的大妈们,总喜欢马后炮地替他惋惜,说他就不该同意离婚,一说竟说了几十年。
“我有啥办法嘛,外国的月亮都比这儿勒圆!腿长在她身上,我管不到!”舅舅总以这句话打发。原本好面子的他,学会了人生要厚起脸皮敢自嘲,这样就能活得更自在。不过心里积累的苦闷,加上身体上的风湿痛,也就越来越爱上了喝酒。以前喝起酒来要不管不顾得多,醉得不省人事了,还被送去过医院。
后来,随着陈皓姑妈一家去了印尼,把陈皓交给他来管了,在朝夕相处中,这个侄儿几乎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生活也就越来越有了点盼头,相比之前,酒也喝得少了,但戒还是很难戒的,几十年的习惯,就像老房子里斑驳的印记,都是清除不掉的了。
过几天就要踏上未知的旅程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他越想心里越紧张,反正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再在屋里转转,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忘记收拾的。
陈皓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看着一脸惆怅在屋里打转的舅舅,知他是心中不舍。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望着他道:“走,去天台坐坐。”
“好。走。”舅舅照例拿着盘蚊香提着点儿吃的,就跟着陈皓一起朝顶楼走去。
月夜清辉,有风有酒有未来,此刻这一老一少躺在藤椅上,惬意极了。楼顶草丛里,蛐蛐儿们一个劲儿地鸣叫,也很是欢快。
“对了,林莎莎和张洋要跟我们一起过去。”
“嗯?也去那儿生活?”
“不是,只是跟我过去玩儿一周,不过听莎莎说,她想在那儿教中文,不过也没定,可能就是说一嘴而已。”
“教谁中文?”
“泰国佬呗,现在泰国和成都不是在发展旅游嘛,有不少导游就有这个需求。她爸妈开旅游公司的,她应该知道不少消息。”
“哦。那你想不想她去?”舅舅突然意味深长地问道。
“什么叫我想不想!我倒是觉得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不安全。他爸妈能同意?”
“那不是有你嘛!他爸妈对你肯定放心。”舅舅的话陈皓算是听明白了,不过也吓了一跳。连忙一个骨碌坐起来解释:“不是我让她去的!我压根儿就没这个想法!我自己去了还得投靠我哥,谁管得了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行,我得劝劝她。明天就去劝她。”
“看你急得!我开个玩笑嘛。”舅舅赶紧安抚他。不过,他实在有些好奇,这小子在感情这块到底开没开窍,于是又问:“你就...没考虑过莎莎?我看莎莎可对你有意思,人家爸妈对你平时也没少照顾,这姑娘长得又乖人又踏实。哼不像那个疯女人,在单位的时候就成天地羡慕人家出国,都有娃了都,心思还活络得很,就根本不是过日子的料!我真是瞎了眼!”他指的是陈皓的前舅妈。接着又絮絮叨叨抱怨一番,每回陈皓也表情凝重地安静听着,只是......人在魂不在,除了嗯嗯应声有个回应外,基本都是开启的放空模式。
舅舅很满意侄儿每回的耐心倾听,觉着自己没白疼这小子,很是孝顺,心情也就舒畅了许多,一通抱怨后,又转回了他和莎莎的话题,问他是怎么想的。
陈皓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其实她真挺好的,对我也好,我当然知道,但是吧...就没那种感觉,哪种感觉呢?我也说不清楚。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就好像是对两个小表妹的那种感情。”陈皓指的是姑妈和前舅妈的女儿。
“哦...”舅舅思考着,感情问题上,他貌似也算过来人,但除了婚姻带给他的切肤疼痛外,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陈皓说的究竟是哪种感觉呢,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如果是对表妹的这种感情,那两人就肯定没戏。于是,这两个人就同时陷入了沉思中,但半天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