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绝顶转移话题：“徘徊姑娘长得漂亮吗？”
　　凌迟也转移话题，讲起过往：
　　三年前……
　　风萧萧而树急，天惨惨以云低，素抱真一袭白衣，心神激荡，拾级而上。他哀苦的神情，打动了不远处的一位姑娘。姑娘名叫徘徊。
　　四位江湖人士蹬着台阶走来：“素抱真！追寻良久，不意在此相逢。”
　　素抱真对那四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神情忧郁，横笛而吹。
　　那四人：年老的名叫吴画佛，兵器是吴带当风飞天剑。最年轻的那个，名叫陆浑，用的是铜驼荆棘锤。紫衣服的那个，绰号云中熊虎，用的是狮吞槊。绿衣服的，佩带云梦剑，姓雁，叫雁平沙。
　　徘徊听说过素抱真：他曾经誉满天下，如今却谤满天下，人人皆欲杀。她略略知道一点：传说素抱真通敌卖国，致使大唐军队在怛逻斯城，被大食击败。
　　徘徊喃喃说道：“他看上去很善良很痛苦……他真像人们说得那样死有余辜吗？”
　　那四人疾步来到素抱真身边，环而围之，眈眈相向。素抱真块然独坐，手捧长笛，沉浸在自己的悲哀里。
　　吴画佛喝道：“奸贼，你对得起大唐吗？怛罗斯的冤魂不会饶恕你！”
　　四人不想再费口舌，拼全力仰攻。吴带当风飞天剑，真的剑如其名，天衣飞扬、满场风动。吴画佛剑招优美，实则杀机重重，凶险异常，更兼内力醇厚，袍带衣袖也被体内真气所御，沾上碰上便能伤人肺腑。
　　陆浑名字带个浑字，人也犯浑，铜驼荆棘锤砸下来，有千斤之力，碰到山石，无不立碎，更可怕的是，锤上满是荆棘般的铜针，刮上擦上就撕破肌肤、钩掉人肉。
　　云中熊虎的狮吞槊打得鹏抟鲸击，守得密不透雨，攻得山崩海裂，最毒的是，槊头的狮子口里，时不时喷出毒烟，这毒烟威力无边，曾令很多高手吸后，内力尽失，昏昏倒地。
　　雁平沙的云梦剑，惯于削铁如泥，所遇兵器无不摧折。雁平沙从不怕兵器与人相碰，相碰正得他意。
　　四人都是天下顶尖英雄，真交起手来，却被素抱真轻描淡写戏弄击败。那三人怪吴画佛太仁慈，不肯下杀手。
　　吴画佛火往上撞：“不是我不肯下杀手，是素抱真不肯。你们技不如人，却要怪我，跑了媳妇怪邻居，真是可笑。”陆浑气得把巾帻扔到地上，使劲儿踩：“你怎么知道我媳妇跟邻居跑了？去年跑的，一直找不着。原来你知道去处。”
　　吴画佛好奇心起：“你媳妇真和邻居跑了？”雁平沙忙说：“目前之际，铲除神奸巨恶为重，不要纠结跑了媳妇之事。”
　　素抱真望着如血的残阳，叹息：“居生不乐，不如早从地下黄泉！”吴画佛本不该好奇，但还是忍不住：“不如早从地下黄泉，你想死？”素抱真很痛苦：“梦已碎，爱人已死，名声扫地，肠中车轮转，活着没趣味。”
　　徘徊心中一颤，大声问：“这位哥哥，你来华山，是来寻短见？”素抱真回头看看陌生的姑娘：“人生如梦幻泡影，不如早些断送。”
　　雁平沙追问道：“你已经打定主意？”素抱真慢慢说道：“是死是生，最难决断，边走边想，左右为难。”
　　吴画佛说道：“男子汉立在世间，就要做人干脆，说活就活，说死就死。你要是寻死，我们帮你。你束手就擒，我们送你到朝堂，推出午门斩首。”
　　徘徊大声说：“这位哥哥，你是人间奇士，你该活下去。你远走天涯，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过一生。”
　　素抱真又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夺路要走。那四人势在必得，欲取他性命。
　　雁平沙抱起屈来：“素抱真，你这样居高临下，当然稳操胜算，算什么英雄？”吴画佛说道：“素抱真，我们这样布阵，两个在你背后，两个在你前面，夹攻你，你要是胜了我们，才算真的好汉子。”素抱真冷漠点头，让陆浑和云中熊虎登到自己头上的台阶，另外两个敌人在自己下面。
　　又打了片刻，四人发现还是不对。云中熊虎和陆浑定力太差，居高临下，常被素抱真用真气带偏方向。陆浑挥铜驼荆棘锤砸向素抱真后脑，素抱真纵身而飞，几乎撞到头顶的惊心石，却轻盈向上倒飞，落到陆浑头顶，双足一点，陆浑被其脚心传来的真气一带，自己身子前倾，站立不稳，从台阶上滚下，幸好被吴画佛用卸掉下滚的冲力，才不至于碰死在台阶上。
　　徘徊大声说道：“到底是四个人围攻人家一个？还是人家一个人围攻你们四个？”吴画佛脸色难看：“不打了！”陆浑诧异：“为什么不打？”
　　吴画佛雄心成灰：“丢脸丢得还不够吗？咱们这样狼狈，对得起天下排名前十的称号吗？简直是婴儿对阵成人。”其余三人壮志顿成泡影，垂首无语，甚至和素抱真一样轻生了。
　　吴画佛叹了口气：“神奸巨恶，就在眼前，不能生擒，我等枉为人也。”素抱真慢慢抬起头来：“我不是神奸巨恶，我没在怛罗斯之战中背叛大唐。你们信吗？”
　　吴画佛很坚决地摇摇头：“你打败了我们，可是，就算你杀了我们，也改不了你怛罗斯叛徒的现实。”素抱真望着吴画佛的眼睛，仿佛希望看到些什么，徘徊也希望能看到些什么，可是她和素抱真都失望了。
　　暮色已深，星月凌空，四人沮丧下山。
　　第二天清晨，素抱真来到长空栈道。
　　长空栈道位于华山南峰东侧山腰，是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椽而筑。栈道上下皆是悬崖绝壁，铁索横悬，由条石搭成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游人至此，面壁贴腹，屏气挪步。长空栈道被誉为“华山第一天险”。
　　山风凛冽，吹得衣袖袍襟猎猎作响，素抱真忽然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背对绝壁，面向栈道下的万仞虚空。徘徊心里紧张，大着胆子手扶铁索，向前挪动，力求接近。
　　素抱真慢慢松开握着铁索的手。身后的游客惊叫起来。一位老者颤声说：“年轻人，抓住铁索，不要掉下去。”前面的人也被惊动，回过头来，都吓得灵魂出窍。
　　栈道上的人纷纷劝解：“年轻人，这世界虽苦，可谁不苦？忍一忍，活下去。”
　　素抱真淡淡说道：“我是素抱真。”
　　众人立刻冷酷：“素抱真，你还有脸活着！”
　　徘徊急得都哭了：“这位哥哥，冤屈总会有平雪的一天，不要做傻事！”
　　素抱真长叹一声：“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毁。名已毁！将安归！”说罢，将身一纵，落下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