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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建国便把李良安叫到了办公室。
“良安呐,最近工作怎么样?”周建国端着自己紫砂茶壶自斟自饮,象征性地伸手请过李良安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李良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加上昨晚登门拜访的事,他心中正在疑惑,此时周建国会跟他谈些什么,同时他也在想,自己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渴望。所以,他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听我爱人说,你昨天去找了我,有什么事吗?”果然,周建国提到了昨天的事,“还让你破费了,具体什么事你也没说,所以今天来找你聊聊。”
“没事……没事……”李良安连忙摇头道。
昨天被邱云赶鸭子上架一般学着送礼,学着托人办事,原本他也的确做好了这个准备,准备求人。但是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尽管昨晚在脑海中准备的话语,此时他一清二楚,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真没事儿啊?”周建国仿佛看穿了一切,佯装疑问道。但见李良安尴尬地频频摇头,连连矢口否认,无奈之下,他也就不再故弄玄虚,对他说:“你也别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为了去分公司学习气调技术的事。”
听到这话,李良安吃惊地望着周建国。
也不等他开口,周建国便继续说:“现在总公司、分公司都在推广这项技术,说明它有它的优势,既然要召集你们学习,肯定是在为下一步做准备,所以你想去学习的要求也没有错。”犹豫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去学习只是气调储粮很小的一部分。你是从粮院毕业,也在粮库干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知道纸面上的知识和实践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差异。无论去不去学习,无论学得好不好,也决定不了这项技术能不能落地,或者改变不了它在粮库中的应用效果。这是其一。其二,一项技术在一个区域内的全面推广,是要经过一系列实践的。如果分公司要推广气调,一定会先选择一到两个库点,进行技术实验,而东洲库和东茂库就是两个最好的选择,为什么呢?东洲库距离分公司近,是分公司的门面,各个方面都更加规范化,而我们东茂库,粮食储粮大,粮食品种多,仓房多,人员力量也够,更具有代表性和可实施性。”
“但是呢,气调技术要涉及仓房改造、设备购置等等,这些东西不是三五天就能够完成的,即便你现在去学了,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所以你也不用着急。当然啦,这怎么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本来是可以让你去的,但眼下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今天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事,和你简单聊聊,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良安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周建国,微微眨眼代替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我们库接到分公司吹风,东洲省直工委为了贯彻落实精准扶贫任务,准备选派国有单位进行扶贫点的具体分配。现在初步确定我们分公司有一个分配名额,扶贫对象是茂高县的一个贫困村,扶贫时间是三年。如果按照就近分配的原则,很有可能就是由我们库来完成这项任务。”
李良安听了这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依旧保持沉默。
看着眉头紧锁、满脸疑惑的李良安,周建国继续说:“但是呢,对这个扶贫工作人选有一定的要求,年龄要求在40岁以下,职级是副处级以上,就我们库目前的人员结构来看,没有人适合。”他平静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说,“不过,经过我们粮库内部商议,以及分公司领导班子再三考虑,觉得你可以。”
周建国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李良安。
“但是……”李良安面带疑惑和惊讶,又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级别不够啊!”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周建国眼带笑意,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之前分公司考虑到我和孙长龙是本地人,才把我们调回东茂库,就相当于养老了。只不过老孙比我年纪大一些,他再过不久就要退休了,所以分公司想把你提起来。虽然你的资历还差点儿,但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这样的话,从年龄和职级上就都能满足要求,而且像扶贫这样艰巨的任务,也确实需要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才能够出色地完成各项工作。”
李良安听到这里,心里先是咯噔一下,然后心跳才开始做出反应。他有些兴奋,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周建国。
“当然,扶贫工作任重道远,生活条件艰苦,工作任务繁重,而且时间比较长,实话实说,这个确实有难度,如果你不想去,我们也不勉强,毕竟我们库没有适合的人员,这是事实,只能让分公司另想办法。”
说完之后,周建国端起自己的紫砂茶杯,他的眼睛看着茶杯,可心里却时刻在注视着李良安。
“那我……有时间考虑考虑吗?我想和邱云商量一下,您知道的,毕竟三年的时间……”
犹豫片刻之后,李良安终于开口问道。
“可以……这个当然,分公司现在也只是吹风,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任务并没有实际下来。不过你得尽快回复我,我也好向分公司报批,以便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李良安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周建国看着李良安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不久之后,李良安就会给他答案,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晚上回到家,李良安躺在床上仔细思索着这件事,而去分公司学习的事,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第一,这是分公司和直属库的任务,能够由自己去完成,也算是尽职尽责;第二,能够借此机会升任副主任,可以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他抓不抓得住;第三,扶贫任务如果完成出色的话,回到分公司后,将会有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第四,驻村开展扶贫工作,能够避开刘墉,能够让自己暂时减轻一点负罪感。
这些理由,这些诱惑,都让李良安无法抗拒。
其实在他走出周建国办公室的那一刹那,他就有了答案,因为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他拒绝,除了眼前的邱云。他没想过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艰苦,一心只想着邱云,毕竟三年,何其漫长。
“哎,你知不知道孙主任要退休了?”
李良安在一步一步往前试探。
“不知道啊,不过看年纪好像也差不多。”
邱云对此并不关心。
“那你知道下一任副主任是谁吗?”
“这到哪里去知道!”
“嘿嘿,想知道吗?”
“不想!反正是从其他库调过来,都不认识!”
“这次不是,从粮库提拔。”
“粮库?分管仓储的副主任,只能从你们仓储科提拔……”邱云突然反应过来,睁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该不会是你吧?”
“承认承让……正是在下!”李良安得意洋洋道。
“开玩笑吧!你这个科长才几年,坐火箭也没你快!”邱云还是无法相信。
“唉,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其实呢,分公司是打算把我提上来,然后让我去搞扶贫,这也是今天周主任刚告诉我的。”
原来,李良安根本不是跟邱云讨论,而直接说成是分公司的指派任务。
“扶贫?一个粮库的科长扶的哪门子贫?”
“东谷储是国企,分公司在省直工委有任务,又是就近原则,这才能轮到我嘛!加上扶贫人员的职级和年龄都有要求,所以才会把我提上来。”
“去哪儿扶?”
“临近的茂高县。”
“那要多长时间?”
“三年。”
“这期间可以回家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没什么事,应该可以吧。反正是就近,肯定也不远!”
于是两天后,正如周建国所料,李良安答应了。
在他答应之后,事情的发展便犹如风卷残云般迅速,副主任孙长龙内退,东谷储东茂直属库新副主任李良安上任。
很快,扶贫通知也下来了,似乎这一切就是为李良安量身定制的。
不过,在动身去扶贫之前,还要到东洲市开会。除了相关部门的动员要求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分公司领导的关心和嘱托。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时,却在分公司碰到了伍勇。
“伍科……”李良安先是打趣地称呼道,然后又问:“还是说,叫你伍处?”
曾经借调到东茂库顶替龙亦礼的时任科长伍勇,现在已经升为分公司仓储处的副处长。
“都行……”伍勇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他抓着资料拍了拍自己的腿,同样调侃道,“反正你怎么称呼都行,但我可得称呼李处!毕竟,你现在可是东茂库的副主任!”
“伍处就别调侃我了……”伍勇一席话,说得李良安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不开玩笑了。话说你们东茂库的仓储工作干得不错啊!除了扶贫这个客观因素,肯定也是领导们看到了你工作上的亮点,东茂库整个仓储工作的进步!”伍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哪里呀……”李良安嘴上虽然谦虚,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得意忘形之下,他也没有否认,“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仓储工作的进步,还是多亏了伍处哇!”
“啊?关我什么事?”伍勇一时不解,挠了挠头,正了正眼镜,问道。
“那可真关你的事!”李良安笑着解释道,“伍处,您还记得您去咱们东茂直属库的时候,在仓储科搞了哪些规定吗?”
伍勇思索了一会儿,疑惑地摇了摇头。
“那些个仓房卫生,以及工作日志,还有包仓制的雏形……”李良安提醒道,“记起来了吗?您当时搞的这些规定,我们到现在也一直在沿用,不断地改进、完善,现在东茂库仓储科的进步能被领导们看见,您说,能不关您的事吗?”
“哦……”伍勇这才恍然大悟,当他醒悟地拍了拍脑袋之后,却又发出一阵苦笑:“哎呀,良安呐,你是不知道哇!当初我搞的那些,都是无奈之举呀!实在是有些想法在仓储工作上施展不开,准确地说,是没办法施展,才会弄那些有的没的……”
说完,伍勇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李良安见他突然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于是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你们周主任!”伍勇脱口而出之后,有谨慎地看了一眼李良安,“我被调到东茂库,想着可以大手大脚地干一场,但到地方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你们周主任和当时的胡主任,什么事都要管,什么请求预算都不批,我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我一科长,完全就是个摆设!一开始我以为我是去镀金的,没想到是去当花瓶的!行吧,花瓶就花瓶吧,花瓶也有花瓶该做的事,最起码要好看,所以我就搞了那些规定。”
“我这么说,你可别怪我埋怨你们周主任啊。”伍勇又看了一眼李良安,继续说道,“估计周主任是嫌我外调过去的,可能不怎么喜欢,想着要提防一点儿,像你这种从自己粮库提拔起来的,就顺眼多了,这一步一步走过来,也轻松多了。”
听到这里,李良安心里突然愣住了。
他暗自思索,暗自回忆,他在心里问自己:轻松吗?这一路走来,轻松吗?
正当李良安陷入沉思的时候,伍勇又突然问道:“刘墉辞职了吗?”
“啊?”李良安回过神来突然反问道,然后又恍然大悟自问自答,“哦……没……他没辞职,怎么了?”
“没什么……”伍勇先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又问:“我只是很好奇,这次你上来了,为什么他不是科长?”
“啊?”李良安这回注意力很集中,他的疑问中带着一种难以置信,“不是吗?你怎么知道?”
“呐……”伍勇将手中的资料递到李良安面前,“科长的聘书,刚批下来。”
李良安将信将疑地接过资料,屏气凝神地阅读完后,尽管知道这事已经铁板钉钉,但他仍然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分公司的时候,头顶阳光明媚,但他的心中早已是阴风怒号,他比刘墉本人更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转眼,夜幕已经降临。
在霞里镇的一间饭馆里,汪凯和刘小强硬拉着他们的师父刘墉来喝酒,希望借助酒精的力量,让他忘掉这个烦恼。仓储科不能群龙无首,所以江城升任科长的消息已经顺着文件系统,抵达了东茂直属库。
和李良安一样,他们比刘墉更加郁闷。
“师父,来,我敬您……”酒菜齐全之后,汪凯率先端起酒杯,对刘墉示意道。
“哎呀,酒还是少喝的好……”刘墉语气平静而坦诚地说道。
但劝归劝,这一杯酒,他还是陪着他们喝了起来。
三个人的酒局并不怎么热闹,刘小强一如曾经的李良安,加上刘墉本就死寂的内心,也没什么可以排解,所以只剩汪凯独自活跃气氛,三言两语间,便只剩下些不咸不淡的“家常话”。一旁的饭馆老板与伙计的对话,都比他们的酒局精彩。
“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干了这么些天,上个菜都能上错!”
原来,店里的伙计是个新面孔,因为上错了菜,和顾客产生了一点儿小矛盾,老板出面调解,才将事态平息了下来。等客人走后,老板这才在后厨隔间里发作起来。
“要不是当初看你可怜……”
然而,老板训斥伙计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刘墉死寂的内心,轰轰然震动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一件事。那时,主任周建国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刘墉啊……”周建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内,对站在面前的刘墉说,“听说整个仓储科,只有你拒绝修改粮情记录本?”
刘墉背手站得笔直,听到这话,也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默认。
“刘墉啊……”周建国继续用那副不屑的表情说:“这是给你面子,才把你叫过来说这些。你觉得你一个人拒绝有用吗?我可以随便找个人,帮你改,也省了这次谈话的精力。”
刘墉仍然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刘墉啊……你知道那年你爸那事儿,我为什么会力保你吗?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不是什么相信你,也不是什么刚正不阿,我他妈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为我做事,做事你明白吗?说白了就是,我一句话,有可能换来你的死心塌地。我们是做生意的,这买卖稳赚不赔!”
“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死脑筋!”周建国无奈地摇了摇头,“哼!要不是当初看你可怜,早就把你踢得远远的,还能省下不少粮食,我们不是积极提倡节约粮食吗?”周建国又叹了口气,“唉,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在我看来,你爸做的并没有错,谁不喜欢钱呢?谁又能经得住那些诱惑呢?况且在他们整个分公司混浊的波涛里,他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同流合污,你要知道,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选择。就像现在的你,如果你能够做出正常的选择,仓储科的科长就是你的,但是你偏偏没有。算啦算啦……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你不想做的事,会有人替你做的,干好你仓储的本职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