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体”沿着高高的抛物线飞奔过来。
　　那个无头少年在抛掷“球体”的时候一定刻意控制了一番力道，所以“球体”在飞奔过来的过程中一直以固定的一面朝着我。
　　随着抛物线优美地滑落，那“球体”浅色的一面渐渐朝我逼近，视野之中的“圆形”渐渐显露出了一定的棱角，原本料想中的平滑的球面上，甚至出现了高低不平的明暗光影。
　　那些光影排列有致，看起来就好像一张明晰的人类的面孔。
　　眯缝眼，高鼻梁，锐利的下颌线配着一张单薄的唇。
　　那是……板寸男的面孔！
　　“哐啷”一声，人头重重地砸向了我面前的窗户。
　　我内心骇然一震，连连后退。
　　击打在窗户上的人头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样子。
　　它没有狰狞的伤口，也没有四溢的血浆，更没有显露出丝毫死寂的气息。
　　它甚至还睁开了双眼，让我看到了其中双瞳的震颤。
　　除了没有长在人的躯体上，这颗脑袋，与活人无异。
　　之前同中年男人提到板寸男，他只说，出不去了，非但出不去，连其完整的意识都会被破坏殆尽。
　　如此说来，中年男人口中的出不去，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普遍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整个人，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将化作零星的碎片，任由控制这所校园的主宰随意使用。
　　这样看来，这所充斥着诡异氛围的校园场所，倒更像是一间锁住肉身与意识的永恒牢笼。
　　不管怎么样，却是比起通常意义上的“葬身之地”来说，更为可怕与压抑。
　　板寸男的头从窗户上弹开，教室外的无头少年追随着前者的移动轨迹，移步离开。
　　无头少年可能还会回来，也可能还有下一次的攻击窗户的行为。
　　可是窗户并不会被物理层面上的撞击打破，“他”这样的行为又有何意义呢？
　　难道，“他”是有意在做出一些提示？
　　提示我们能够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我想了想，普通的球体应该没法直接踢碎窗户，帮助我们出去。
　　整个教室里的物品设置，也并没有足球、篮球这一类的球体物品。
　　总不能挨个把那些什么黑板刷、粉笔盒之类的东西，踢向窗户，试试效果吧。
　　想想之前摔向窗户的椅子，我打消了这些念头。
　　略微一琢磨，刚才板寸男脑袋撞击窗户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回。
　　我思前想后一番，觉得要是这个画面别有含义的话，我只能认为，“他”是在提醒我们，也找一颗脑袋，往窗户上踢过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把我吓了一跳。
　　我当然知道在这封闭且没有暗道的教室内再寻不出别的什么球类，只是……
　　我移步转身，打算跟中年男人再说说这个情况，没想到脚一落地，只听得“啪叽”一声响。
　　是脚踩在液体上的触感。
　　我的视线扫向地面，不知何时，这地面突然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黑色液体。
　　这液体的触感同之前从房间里漫延出来的东西大差不离，我心道一声“不好”，视线猛一扫向角落的位置，却是发现中年男人躺在地上的半拉身体，全都浸在了那诡异的黑色液体之中。
　　这血量属实有些惊人了。
　　不，不对，不全是他肩膀上的伤口流出的液体。
　　我的视线跟随液体溢出的踪迹扫上去，这才发现，中年男人躺着的位置上面，也设了一处双开窗户。
　　那些黏黏糊糊的黑色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两扇玻璃窗之间的缝隙涌动进来。
　　缝隙虽小，速度却不慢，加上中年男人本身伤口中渗出的黑色血液，这才覆盖了教室地面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我迅速走上前去，施力猛拽了一下窗户的插销。
　　难动分毫。
　　这动作让我糊了一手的黑色液体，我顾不上蹭掉，连忙换上另一只手去探中年男人的鼻息。
　　“你没事儿吧？”我顺势蹲了下来。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中年男人气若游丝，使出吃奶的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此话一出，我胸间顿时噎住一口气，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闪回了刚才掐掉的念头。
　　要想复刻刚才无头少年的举动，其实并不难。
　　教室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球类物品，但是转念一想，我和中年男人脖子上顶着的东西，不正好可以拿来当球踢吗？
　　只不过是——取谁的脑袋和怎么取的问题。
　　就现成的物品设置，教室里是没有足以割断颈骨的利器的。
　　黑板刷、粉笔盒、课桌椅……
　　之前断掉的那跟椅子腿……
　　磨尖了兴许可以……
　　“啪——”
　　“我在干什么？”
　　我干脆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收回盯着那条椅子腿的视线，又狠狠甩了甩头，想要把脑海里的念头给扇出去。
　　接着我单膝跪下，将右手伸过中年男人的背后，准备将他扶起来，搬离现在的位置。
　　虽然走不了了，能苟一阵儿是一阵儿。
　　谁料我手上还在续着力道，中年男人便费劲儿从嘴里咬出几个字，鼻息微弱，却平稳坚定。
　　“杀了我。”
　　闻听此言，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原地摔到黏糊糊的黑色液体里。
　　“你……你说什么？”紧张的情绪令我口齿有些打颤，一半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闪念被他说中，一半是惊讶于“死亡”被他脱口而出，竟是如此地平淡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