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政教处门口，陈安之老神在在的，看着墙上的中学生守则，又看了看靠墙边站着地这群人，一个个獐头鼠目，贼头贼脑的，这不是高二那王什么勇，那不是我们年级那谁。
　　真是群英荟萃，群贤毕至，一时间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觉得蛮亲切的。
　　好多年没来过政教处了，心里正在感慨，突然旁边探出马如龙的大脑袋，吓了他一大跳。
　　马如龙疑惑地问他：“为啥早上我刚说完我是记者，那门卫老头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地上，然后抓这儿来了？”
　　陈安之安慰他：“可能是你运气不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候成功需要一点点运气，我也是侥幸靠运气才骗到他的，下次兴许你的运气就来了，再扮记者肯定能过关。”
　　“你们三个，滚进来！”办公室里杨波一声大喝。
　　三人走进政教处，杨波理也不想理他们，直接说道：“回去把家长叫来，否则明天不要来上课了。”
　　杨健摸了摸屁股，“主任，我爹昨天刚来过，回去就毒打了我一顿，说以后永远不来学校了，要不你直接给他打电话？”
　　杨波气急，拿起座机拨了出去，响了几声，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地声音：“你好，杨主任。”
　　“杨局长，杨健今天……”
　　话未说完，被电话那边一声哈哈打断：“杨主任，给你报告一个喜讯，学校上次申请的备用电源我已经和电力公司的李总协调好了，以后我们国家电网和地方电网同时给学校供电，学校再无停电之虞了。”
　　顿了一下，电话那头杨局长又道：“还有杨主任你们家的电表……”
　　话音未落，杨波对着电话连声说道：“哎呀，太感谢了你杨局，我代表学校和全体学生，感谢你为学校办了一件大好事啊，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我还得赶紧向王校长汇报这个喜讯，你工作忙，就不打扰你了。”
　　杨波笑嘻嘻地挂了电话，脸立刻垮了下来，堪比川剧变脸，他转头盯着马如龙。
　　马如龙欢乐地说道：“主任，你是了解我的，我爹昨天飞三晋省谈生意去了，要不你也给他打个电话？”
　　杨波想了想，恨恨地说道：“也好，先给你爹打打预防针，免得你爹回来被气成孙子。”
　　刚拨通电话，他还未开口，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犷爽朗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波波，你又有什么鸡巴事，我刚给你捐了二十台电脑，那玩意儿贼贵，别找我要钱了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杨波瞬间脸一黑，捂住听筒，低声骂道：“什么给我，那是你捐给学校的，马百万，你怎么这么粗俗，说话能不能文明点，注意点影响。”
　　电话那头马百万嘿嘿笑道：“文明个球啊，读书的时候你比老子还粗俗，你还骗小师妹说脏话，现在当了个主任装起来了，有什么屁赶紧放，三晋这边的煤老板还在等我喝酒。”
　　杨波气得不行，大声道：“你那傻儿子又闯祸了，你平时怎么管教的，我给你讲……”
　　马百万直接打断他，说道：“什么我儿子你儿子的，我儿子不就是你儿子，不对，我儿子应该是你兄弟，有什么事你做大哥的只管教训，随便打，我挂了啊。”
　　杨波手拿着电话，面无表情地盯着马如龙，马如龙也傻傻地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电话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仿佛在嘲笑着他们一般。
　　两个人异口同声骂了一句：“操你大爷，马百万。”
　　陈安之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马百万这操作，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这两父子都不是俗人啊。
　　杨波转头又看向陈安之，面色不善，心想今天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只能拿你开刀了。
　　陈安之多么聪明地人，眼见不好，大叫一声：“我妈也来不了，你打她电话好了，139……”
　　杨波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开始在拨号，拨了几个数，口中咦了一声，问道：“这号码有点熟啊，诶，这不是文君的电话吗？”
　　陈安之大惊失色，什么文君，你他妈叫得这么亲热，难道有什么隐情？
　　杨波一边拨号一边问道：“王文君是你妈？那你爹就是陈建国那个混蛋了？”
　　旁边马如龙和杨健立刻竖起耳朵，这是武打戏改家庭伦理剧了？爱恨情仇，醋海生波？
　　两人仔细地看了看陈安之，又同时转头望向杨波，心说你们俩模样长得也不像啊。
　　陈安之满脸悲愤，大喊一声：“你安敢辱我父亲？”然后撸起袖子，到处找趁手的家伙，准备跟杨波拼了。
　　杨波哈哈大笑：“扯你娘的蛋，现在学生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你爹和我是同学，还有马百万也是。”
　　他突然有些感慨，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啊，你外婆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她是从大城市来的，在我们眼里是那么美丽，那么优雅，还会好多乐器，当时我们都是土包子，也调皮得很，没几个老师喜欢，可是你外婆却像母亲一样，对我们总是很宽容，还教我们唱歌，大家都好喜欢她。”
　　“至于你母亲嘛，”杨波笑道，“她是我们小师妹，小时候老跟着我们屁股后面玩，我们都当她是妹妹，谁知道后来陈建国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竟起了歹心……”
　　陈安之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他又来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我爹真的是……诶，我神经病啊，听杨波瞎扯淡，刚才马如龙他爹还说杨波骗我妈。
　　杨波追忆往事，感叹了一会，这才想办公室还有三个混蛋，心情顿时大坏，大声训斥：“都滚出去，背不完中学生守则不准吃饭。”
　　三人来到走廊，互相望了一眼，说道：“这就过关了？杨主任人还怪好的。”
　　心中却鄙夷，原来都他妈是关系户。
　　三人背了一会中学生守则，马如龙又跑去和杨健交流：“健啊，中学生守则，你背得够快的，你以前也没少背吧。”
　　陈安之夸奖他道：“大聪明，还是你背得最快啊。”
　　马如龙洋洋得意：“那是，总共10条175字，不是吹牛，我初中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哥，大聪明是什么意思？”
　　“大聪明就是夸你聪明，只比太聪明少一点，有大智慧。”
　　“可是为什么你一夸我，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地智商，你问问杨健，看看你那智慧的眼神，你就说聪明不聪明吧。”
　　杨健点点头：“聪明，大聪明。”
　　下午的时候，杜莲到政教处领人，政教处门口那群人怀着敬佩地心情目送三人离开。
　　这都是干大事的人啊，我们也就早个退，旷个课，和两个诈骗犯，一个炮兵比起来算个啥。
　　回到教室的门口，杜莲看了一眼三人，悠悠然地说道：“你们够可以的，我还不知道我这班里有这么些个大才，我这个月奖金可又泡汤了，你们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啊，学校那边一个严重警告肯定少不了的。”
　　陈安之心说：小资文青就是这点好，必须视金钱为粪土，必须看不起学校领导，而且对特立独行的学生还倍加推崇，今天也就是老杜了，换个老师肯定要脱层皮。
　　于是他正色道：“也就是您了，整个二中，哪个老师有您这般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谁又能像您一样教出我们这种不屈服于平庸而有活力的学生。”
　　“乖乖听话的好学生固然是好的，可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就等于失去了自我，如同苏珊·桑塔格说过，最宝贵的东西是活力——不是任何邪恶的、D.H.劳伦斯意义上的活力，而就是做一个想做的事情……”
　　陈安之继续忽悠。
　　见杜莲不置可否，陈安之心里暗恨，我连你们小资文青的超级大佬苏珊·桑塔格都搬出来了，比张爱玲逼格还高那么一丢丢，你倒是吭一声啊。
　　看来是没触碰到痛点，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直觉得，高妮娜老师吧，她那种世俗地精致，和您这种脱俗地气质相比，落了下乘。”
　　杜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啐道：“滚进去上课，下次的作文你要是上不了作文通讯，我要你好看。”心里却着实有些欢喜。
　　教室里，林小鹿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杨健拍拍胸口:“能有什么事，都是熟人，我初中的两个严重警告还没撤销呢……”
　　陈安之：“……”
　　世界真他妈奇妙，陈安之想，太神奇了，三年以后，杨老九就入伍当兵去了，炮兵部队，炊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