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淞说是一家小餐馆，还真就是一家小餐馆。他们去的时间刚好是饭点，店里客人还不少。
　　他们转了一圈才找到位置坐好，艾淞轻车熟路地点了几样菜，然后解释：“这里的菜一盘就只有一人份，想吃什么自己点就行。”
　　等别人都点好菜，艾淞又要了两瓶酒。
　　都是刚毕业的孩子，说是不醉不归，其实也没人敢真那么放肆。
　　菜上得很快，不过一会就上齐了，老板还很热情地送了一碟小菜，祝他们高考成绩优异。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谢过热情洋溢的老板后，陆璐摸摸鼻子，“他这么一说，好像成绩是快要下来了。”
　　段锦衣：“我怎么突然有点紧张了呢。”
　　艾淞：“你们紧张个屁，一堆一班的，老子才要紧张好不好。我要是考个三百来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陈旭苦瓜脸：“别说了，我感觉我这次没发挥好，也就刚过550。咱能不提这茬了吗？”
　　程茜看了一眼日期，“不提也没用，明天就下来了。这几天醉生梦死的，根本没注意日期，今天居然是最后的狂欢，难怪我妈今天把我扫地出门，我还以为是她更年期提前到了。”
　　陆璐吐槽她：“就你那生活方式，阿姨早该把你赶出来了。”
　　几个人回想起高考，气氛不由自主地沉闷了几分。
　　小店里人声鼎沸，有刚下班的大人，一手端汤一手拿手机，忽而一个电话打进来，整个人都是一哆嗦，待手忙脚乱地把碗放下看清来电人时缺又不由自主柔和了神色，接起电话时却终究放不下面子，只得道一句例行公事的“喂”。
　　有工地上的工人从门前走过，吆五喝六，嗓门大的恨不得让十里八乡都听到，只是话题却暖人得很，尽是谁家子女近来又得了什么荣誉，谁家妻子煲得一手好汤，或许小得不值一提，却仍旧听得出说的人满心骄傲。
　　有小孩哇哇地哭，家长生怕惹了旁人厌烦，一个劲地训斥，旁桌的人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塞到小孩手里，夸上几句，小孩得了糖又得了赏，小脸涨的通红，立刻笑着吃糖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哭。家长替孩子道了歉又道了谢，孩子回去后怕是少不了一顿数落。
　　小餐馆里吵吵嚷嚷，吵出了人间百态，吵出了红尘万丈。
　　陆璐听着后厨里乒乒乓乓的声音，颓然地趴在了桌子上，“其实想来高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后还不是该怎样怎样，该去哪去哪，全国那么多学霸，学神，我算老几啊，将来能做个中产阶级就不错了，庸庸碌碌朝九晚五，时不时伤春悲秋一下，感慨自己命运平淡的人生，然后和柴米油盐孩子丈夫奋斗一辈子，老了还要被剥削一下剩余价值，和孙子斗智斗勇，想想都绝望。”
　　段锦衣吃惊地看着陆璐：“没想到啊，就你那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脑仁还能想那么长远。”
　　陆璐烦躁地摆摆手：“你不知道，我大伯家有个孩子，算来是我堂姐，她家里对她寄予厚望，从小到大砸了不少钱，结果呢，”陆璐冷笑一声，“我堂姐成绩越来越差，高考失利，上了个专科学校，还铁了心地要学法律。大学四年什么都没学出来，实习都是找了个没工资的熬履历，最后人家不干了，现在还待在家里，靠家里供着。”
　　“我当时也是知道她的梦想的，想的和花一样，最后长出来的都是仙人掌，一扎一手刺。”
　　陆璐长出一口气，最后笑着举杯，“算了，管他的，来日方长，指不定老娘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呢。总得有点幻想不是。”
　　程茜深以为然，跟着走了一个之后笑着说：“是啊，那必须的，毕竟傻人有傻福，你这智商，运气再不好的话还怎么活啊。”
　　陆璐的一腔悲肠顿时“啪”的一声化作泡沫，然后就这么消失无踪了。她幽怨地瞥了程茜一眼。
　　程茜笑着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心思，成绩明天才下来呢，要是考的好了，上个好大学，还愁找不找个好工作？再说，年轻是本钱，这几年多找几份工作攒点钱，我们再借你点，你找个地方开个店。就你这脸皮，还愁没饭吃？”
　　段锦衣闻言也笑笑：“程茜，那你看我能干什么？”
　　程茜上下打量他，皱眉道：“你这有点难，适合你的工作现在违法了。你要是生在古代说不定能当个头牌。”
　　段锦衣气结。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璐拍着桌子，半点形象也不顾，“茜茜，说得好！”
　　几杯黄汤下肚，气氛也渐渐放松了。陈旭吃了不少菜，算是几人里喝得最少的，其他人喝得相对多一点，却也不至于醉。
　　段锦衣不知是不是上头了，居然作死捅了陈旭一肘子，问：“你想干什么去啊？”
　　陈旭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地道：“法医。”
　　段锦衣：“……”
　　程茜：“……”
　　陆璐：“……”
　　艾淞颤颤巍巍地举手，问：“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想进局子的？”
　　陆璐也哆嗦着跟着他举起手：“还有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老师，当祖国辛勤的园丁。”
　　艾淞激动的热泪盈眶：“同志，我的理想是继承家业，别把公司败光了就行。”
　　陆璐原本激动地跟他握着手，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冷漠地把手抽回来，划清界限：“我们不一样。”
　　程茜：“你家干什么的？”
　　艾淞：“卖鞋的。”
　　好家伙！
　　几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
　　艾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正好，你教出来的学生里有好苗子就往我公司里送，我给你的学生降低门槛。”
　　陆璐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我教出来的都是要为祖国科研事业奋斗终生的人才，哪有空去你那卖鞋！”
　　程茜与段锦衣相看两厌，程茜：“段公公还是换个理想吧，不要给伟大的人民警察摸黑了。哪有出个门还要擦防晒带遮阳伞的警察啊。”
　　段锦衣：“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程娘娘能不能别那么腐朽。倒是您老人家这张嘴，学了犯罪心理学后是准备用语言攻击气死罪犯还是气死你上司啊。”
　　陈旭打了个饱嗝，又灌了一口酒，这才满意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同学们。
　　程茜突然就有些好奇：“陈旭，你为什么要当法医啊？你看上去比段锦衣更适合当警察才对。”
　　陈旭闻言也有些无奈，“我爸是医生，我本来想当警察，但是家里要我学医，所以我只好偷偷报法医，这样好歹跟我的理想近一点。”
　　段锦衣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那你呢？”陆璐问程茜，“你有是为什么选这个？”
　　程茜：“我家里让我选心理学，但是我想给生活找点刺激。”
　　段锦衣耸耸肩：“我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家里人让我选人工智能研发方面的，所以我就选了一个能管理研发人工智能的人的职业。”
　　陆璐：“……这差远了好吗。我家里和程茜的建议差不多，说是给我点钱让我开家宠物店或者当幼师，左右都是照顾动物，我觉得照顾自己同类更好一点，所以选了当老师，但我不当幼师，我要当大学教授——虽然极有可能达不成就是了。”
　　几个人笑闹做一团，陆璐举杯，开怀大笑：“来，为我们微不足道的梦想和青春，干杯！”
　　段锦衣：“放屁，你才微不足道，老子将来一定能引领风骚！”
　　艾淞：“那我将来……可能会有点贵？”
　　程茜矜持地一点头：“本小姐将来一定是你们最不想看到的人，”
　　陈旭：“……怎么又要排队形？我，我要做最像警察的法医？”
　　“好，那就——”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