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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难返枝头。痴念。
1
很难想象三浦青郎就靠着这样一艘小船在漫无边际的海上漂泊数月来到中原求武,那是怎样的孤寂又需要怎样莫得的勇气啊?即使小船五脏俱全,备有充足的食物。
“不害怕迷失方向吗?”傅沉轩询问三浦青郎。
“师父告诉我只要一直向东总会到达的,可以跟着迁徙的渡鸟就不会迷失了,也不会孤寂。”三浦青郎凝视着浪花良久道,“比起生命里的追逐无尽,这点迁徙又算得了什么?”
傅沉轩若有所思。他曾在海上飞的船上待过,知道他们消遣寂寞的方式,只是夕阳映照粼粼波光下,看着侯鸟掠天逐影再不归来,仿佛能感知到生命光阴的流逝,那种细致的感伤,是永远刻骨铭心的。
得知苏小蕊的死讯,傅沉轩悲痛万分,人世间的相遇和别离总是那么卒不及防,刺客吗他却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已经直视过死亡,知道活着的意义是因为自己的人生还有很重大的事亟待完成,可若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或许归寂予他就是最好的选择。为了排遣伤痛,傅沉轩与三浦青郎不分昼夜谈论武学,倒也不觉寂寞。历经旬余,两人终于抵达东瀛沿海。
……
熙然热闹的港口许多高悬的白帆,从这里可以望见远处皑皑的雪山;街头到处靡灿盛放着樱花,有浓妆艳抹的艺伎,身着甲胄佩带长刀束髻的武士,更多的是脚踩木屐穿着艳丽和服的倭人。还有木屋,佛寺,鉴真东渡的碑文,一个很有特色的异域城镇。
“真好,回到故乡了呢。”三浦青郎神清气爽道。
难道就是这些景致使花无名流连忘返?傅沉轩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2
闻朝夕不得度朝夕
写别离逃不过别离
人间的词客
只会啫酒放歌
一身萧疏狂落
漂泊千万里
去看一场花落
……
花家三公子,自幼性痴踌。
这花无名本系剑术名家花氏之后,天资不凡,只是自幼举止异于常人,显得痴呆迟滞,却又常常语出惊人。花门师兄弟为了声誉苦练剑术,他却不学无术,沉醉于草木自然之间,颇具悟性灵气。极短的练习便能参透剑法奥义在武赛中展露头角,只是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后来忽然一日对练武感兴趣日夜研习,览遍百家剑术融汇贯通武功大成,在音律诗文方面也造诣颇深,文武兼修,十分了得。族人喜出望外以为后继有人。却不想这花无名并不愿继承衣钵,而是选择云游天下,武功越来越高直至天下独步。江湖至今流传他的神妙武功以及风流超尘的品性。
感生命之不永,惧凋零之无期。
花为什么会凋零?人为什么伤逝?难道真的留不住吗?难道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没有人会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但花无名却会因此感伤。他嗜花成痴,因为路边一株不知命的野花而改名叫无名。
“它们没有名字,却真真切切存在着,我也想这样,多好啊。”
花无名相信这世间的因缘际会,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滴水,一缕风,都能给予他灵感,从万物的循环因果参悟出天地之理,从而突破武学境界,他仿佛就是个天才。
他就这样真性情地活在世上,有时狂悲狂喜,有时疯疯癫癫。传说他已达到气境在弱冠之时便已达到【极境】,能够做到收发随心。真正让花无名名扬天下的是他的【御气之法】,能让气境停留在某一点甚至脱离本身存在。
他能通过气境让一个碎了的花瓶保持原状但他人一碰就碎,能将一片落叶通过气境放在枝头独自停留数秒就像从未脱落过,这就是【御气之法】。
“我能让落叶重返枝头,用我的力量,尽量只有须臾。”
而天地间的须臾又何尝不是永恒。
就是这样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十余年前忽然在中原销声匿迹,谁也想不到花无名会只身前往东瀛。
那时花无名因为卷入一起江湖风波,护送东瀛友人良介的尸骸回故士,却被这里的景致所深深吸引。他十分喜欢象征爱情与希望至死不渝的樱花,还有这里浓厚虔致的武学氛围。而真正留住他的,是因故邂逅了一个像花一样绝美的女子。花无名因为高超的剑术被视为大贤剑尊,成立了武会研习剑法精义。他留在了异乡和这个女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月婵。
“师父与师母琴瑟谐和,可惜师母身体孱弱,几年前因病亡故了。但月婵真的很像她啊。只是对我太冷淡了。”
提起月婵,三浦青郎刚毅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爱慕的神色。傅沉轩觉得甚是好笑。
三浦道:“你莫笑话我,见到她你也会忍不住思慕的,那可是世间少有的女子。”
3
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木舍,夕斜浅照,落樱渡阡。
“这便是家师的住宿之处。”
三浦青郎来到花无名居住的庭院轻叩桃门,开门的却是一名少女。
傅沉轩但见一妙龄女子着青衿素葛施施而来,虽敛雍容之表,难掩秋月之态,更兼眉目清睿,沉娴有态,殊璃清丽,令人一眼邃然失魂,自愧形秽。
傅沉轩垂下头,不敢直视。
“三浦君,你来了,这位是……?”声音轻柔得像像一阵烟雨。
“月婵妹妹,快去告知恩师,有中原义士前来拜谒。”
得到父亲的肯定答复后,月婵笑意盈盈道:“你们快进去吧。”
古香古色的东瀛内饰,回廊玄关上摆放着许多时令的花草,果然是嗜花如命。茶厅前的长几上摆着一柄名贵气派的金乌色长刀。傅沉轩初见花无名:欢笑颜如旧,萧疏鬓已斑。虽已年长却容颜依旧,五官神韵分明,气度温润如玉。
“三浦,你回来了,阁下是……”
“在下傅沉轩,为中原武林宿命来寻大师,只是缘悭一面,今幸得相遇。”
见到傅沉轩跟在三浦青郎身后前来,花无名显然也始料不及,得知他是中原人士,那种他乡遇故知的且惊且喜更是溢于言表,三浦青郎一番寒叙解释,花无名知其来意,动情道:
“良介君已魂安故士,而我一别十余载,也该叶落归根,更何况国家有难。你且将详情细细说来。”
傅沉轩见花无名毫无名家派头,脾性很是随和,便将侯孤我破荒之事及南武林近况一一陈述,花无名点头议会,还寻问他的武功与来历,得知他的父亲是傅秋子时,花无名道:
“令尊我有有所耳闻,是个侠肝义胆之人,剑术也很好,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继郝一朗之后神剑山庄会越发猖獗。”
听到花无名谈及自己的父亲为人正直,傅沉轩眼眶微润,继续道:
“如今神剑山庄兵临皇城,权倾天下,侯孤我倚仗破荒剑扰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
花无名细问破荒之事,道:数十年前曾闻郝一朗造剑,不想造出魔剑,实乃罪孽。
傅沉轩说明自己的身世,告知此行来东瀛是想让他教自己那种御气的武林绝学,更好地操纵链子枪,才有能力与侯孤我一战,报血海深仇。
“你这样有心又是名烈之后我自然愿收你为徒,只是气境修为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到的。你能坚持下来吗?”
“虽万难而不辞。”
花无名便答应了傅沉轩,让他每日随三浦去武馆与东瀛武士切磋练习。待他功成之日便一同回国对敌侯孤我,为中原除害。
“只是想学会我的武功,并非朝夕可成,你要学会参悟,学会忘记,与万物达到融为一体的浑然境界。”花无名的话似乎历历在目,但傅沉轩已经下定决心留下来修炼气境。
4
傅沉轩跟着花无名练习御气诀,花无名给他讲演绝学并示范。
“感受那种春风化雨,万物生长的力量。它们和你的气境是一样的,尝试着像控制水流一样控制它。”花无名向傅沉轩教习【御气之法】的心诀。
只见他将木剑缓缓伸入水中,淙淙的流水在一股神力下越来越急形成了涡流,潭水中落下的樱花花瓣都被一片片吸攒到剑身上。
“你总是神思恍惚,是不是有什么刻骨铭心之事难以释怀?”
傅沉轩见被看破,便将苏小蕊之事告诉花无名,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女子。
花无名通过一朵花,一滴水,教他学会忘记。
放下难承之重,才能举重若轻,放过自己,相信寻常自然的力量,太阳东升西落,四季更迭有序,心之所至,力之所至。
当这种气境到达极高之境便可收发随心,甚至转移到别的物体上暂存,或者化为他力,上乘者摘叶飞花,伤人立死。如同仙术。
花无名玄功默用,竟能将一条软绳抖得笔直如杵,洞穿桌子入木三分鬼斧神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象它们是怎么连在一起的。
花无名的另一绝技:【移花剑法】。侧重移而不是劈或砍。移本是极慢之动作,可当你只用这一个动作,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便会翩如蝶影,势若游龙。这就是移的势。
花无名还要傅沉轩学习用剑,他之前在曾云子教习下只会使用链子枪。
“你要战胜一柄剑,首先就要绝对了解剑的组成与剑式可能的变化。”
……
傅沉轩一边练习还一边与三浦青郎及东瀛武会的其他武者切磋,学会了很多东瀛秘技的原理。
这边的冶剑师被叫做刀工,而花无名的剑也是由他们最好的刀工用最好的材料打造,名为【花一文字则宗】。剑刃如洗,剑颚处雕刻着一簇娇艳欲滴的樱花。
东瀛的太刀,有新阴流、天一流等流派,最著名的刀法【九刀十三式】,分为正击,刺击,拂击,击胴,返技,打落等要领。
还有奇特的【拔刀术】:袖底藏刀,一击必杀。
还有刚臂锁器、飞身影遁之术:依靠速度与技巧,身形如鬼魅,宛若分身,令对手难辨虚实。以及注重速度,伪装,耐痛的奇门忍术,各种暗器……
与他们的切磋让傅沉轩成长更快,其中一些对战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傅沉轩很快适应这里的一切,并沉浸在武学的进益探索之中。
5
“这是新摘的果子,请你品尝。请不必那么勉强自己。”花月婵提着果篮对正在练武的傅沉轩心疼道。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中原男子关怀备至,像是对待亲人一般。
傅沉轩停下来,接过果篮放下,道声感谢便又继续操练起来,自始至终目不斜视。
花月婵远远望着他,忽然靥上像是初春的樱花染上绯红。
她虽然也有东瀛的血统,却对凶戾偏矮的倭人提不起兴趣,将那些轻薄的武者拒之闺门,有父亲在谁也不敢对她非礼妄为。花月婵喜欢像父亲一样的中原男子,而傅沉轩正符合她的芳心,日久天长暗生情愫。但她也知道傅沉轩有着不可推卸的使命,便将这份感情藏在心中,溢于生活烟火起居之中。
傅沉轩还是忘不了小蕊,更不可能不恨,此时自然更不能心猿意马,他只有静心凝神去学习【御气之法】,修炼将链子枪化曲入直的绝招,或有朝一日再战侯孤我能够奇兵制胜。
他的进步让三浦青郎都感到惊讶。
……
月婵的歌会。一天傍晚三浦青郎拉着练武的傅沉轩去看歌舞会,这是东瀛的习俗。这是月婵第一次登场要去为她捧场,傅沉轩只得去了。
只见月光眄皎,篝火照夜,很多人围着火光观看舞台上的演出。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花月婵出场,但见她华服上绣满春花,长袖广裙,鲜艳非常,手执轻罗小扇,且唱且舞且停。声如莺啭,舞若翩鸿。
正是: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
月婵演出极其成功,夺得魁首,三浦青郎和花无名都上前祝贺。
傅沉轩愣在原地傻傻的喝彩,虽然他们已经将他视作亲信,他还是会有距离感。
花月婵忽然走过来,将一个千针万线亲手绣的樱花香囊递增给傅沉轩。三浦青郎会意,露出艳羡的目光对傅沉轩道:
“在东瀛魁首给心上人的信物是不能拒绝的。”言下之意就是月婵已将他视作心上人。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傅沉轩向她深鞠一礼将香囊又放在她手中道:“月婵姑娘,恕我不能接受,我在中原已有妻室。”
“可那不是你的遗孀吗?我们可以新的开始。”月婵不解道。
“虽隔穷泉,没齿难忘。”傅沉轩转身离去。
月婵儒雅大方,追求他的人很多,在东瀛都是情投便可相许,不必支吾,她不懂得中原的含蓄。花无名倒也欣赏傅沉轩,有意撮合他和月婵,但傅沉轩重情重义,暂时还是放不下苏小蕊,他们虽没有媒妁之约,却已经历过生死。
月婵与父亲的对话。
“女儿,你有心事?”
“怎样才能走进他的心呢?”
“积雪终会在煦日下消融,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花无名安慰她道。
月婵只好继续默默关怀傅沉轩也渐渐得知他对苏小蕊的情谊表示理解。
6
光阴迅捷,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蹉跎又是两载。
傅沉轩经过名家点拨教诲两年苦修此时已经脱胎换骨如云开见月,通过修炼【御气之法】气境由【上境】直达【极境】,来到极高极深处。于是花无名父女与傅沉轩商议时机已到决定返回中原,为民除害。
花月魁表示除了母亲的骨骸在此并不迷恋东瀛,想去看看中原的景观,三浦青郎本也想同去,只是东瀛近来也不太平,盗寇频发。
“你就留下来用学到的本事守护自己的家乡吧。”花无名对三浦道。
“师父要记得回来看看东瀛的樱花啊!”三浦青郎留念地送他们上船。
他们在海上就商议起对抗神剑山庄和侯孤我的对策。
战胜一个人的办法,必须先细细观察找到他的弱点。
可要想进入神剑山庄,傅沉轩必须改变身份。
“现在你就叫做花小魁。是我花无名的儿子。”
“你就像是我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