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扶额叹气，心中念到这玄泽真的是他的克星。
　　一脸天真的玄泽正拿着令牌在小吴面前晃悠，小吴没有好气地一把将令牌夺过。千机阁身份败露，小吴不由自主的慌乱解释起来：“额...额...那个...我是碰巧捡到的，就遇到你们之前在...”
　　孟寒忽地从身后掏出未出鞘的长剑拄在身前，缓慢屈膝蹲坐在门框上，一脸冷漠地看着小吴。
　　小吴吓得赶紧说了实话，生怕孟寒和自己拼起命来：“孟姑娘，我摊牌，我摊牌。我是来自千机阁，可我就是个末流成员，我也是身不由己。”
　　孟寒长剑微微出鞘。
　　小吴一下扑倒在地，抱着玄泽的大腿不撒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道长救我！我不是什么坏人呀，你劝劝孟姑娘。”，然后一脸内心受伤地看着孟寒：“孟姑娘，先前你昏过去，还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呢！”
　　孟寒不是那种初出茅庐就单凭人言信其好坏的江湖人。不说与千机阁没什么交集，就算和千机阁有仇怨，也不会将这仇怨归结到小吴身上。江湖上有太多自诩名门正派的宗门行苟且之事，也有太多老实本分的宗门被扣上歪门邪道的帽子。宗门如此，江湖人亦如此，对待江湖上的人和事不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更不能草草定义。
　　小吴先是和玄泽救下了自己，后又在同江千浪的战斗中帮了大忙，小吴是好是坏孟寒自然了然于胸，只是先前在溪边树林扯自己胳膊那两下是真疼呀！毕竟是救了自己也不好打回来，就先吓吓他，全当收点利息。
　　小吴还在卖力的抱着玄泽大腿哭喊自己是个好人，却看到孟寒捂嘴笑了起来，虽然笑不出声音还轻微咳嗽了两下，小吴也懂了是孟寒是在看自己笑话。
　　小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看着孟寒也笑了起来，心道孟姑娘本就好看，笑起来更加好看了。
　　玄泽看着两个人又哭又笑的，咧了咧嘴不明所以。
　　只听见扑通一声。
　　玄泽一脚踹开傻笑着的小吴：“不好，孟姑娘笑晕过去了。”
　　还好孟寒只是精神状态放松下来，睡过去了，小吴和玄泽将其抬回屋里。
　　小吴问玄泽有没有担架和铲子，打算找个坑将那江千浪埋了。
　　“吴大哥功德无量，还能不计前嫌让死人入土为安！”，玄泽说罢还朝着小吴竖了竖大拇指。
　　小吴一脸嫌弃道：“这功德我可不要，我是怕再在院里子放下去都臭了”
　　看玄泽愣在原地，小吴推了推他：“傻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拿家伙呀”
　　小吴想着这玄泽小道长人还不错，就别埋在山上了，清凉观本就没什么香火，埋近了再影响了风水，怕是以后玄泽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下山一趟顺便还能打点野味补补身子。
　　小吴和玄泽，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抬着江千浪的尸体慢慢下山而去，玄泽看着尸体，不由得想起昨晚在正殿的问题，便张口说道：“吴大哥，问你个事儿”
　　小吴还是有伤在身，下山走得极为艰难，头也不回：“问”
　　“你杀过人嘛？”
　　小吴才意识到昨日杀了江千浪的人是玄泽，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玄泽，是连男女之别都不知的玄泽，是能果断救下要杀自己之人的玄泽。
　　“没有，我没杀过人。”
　　“杀一个人救两个人，能当成只救一个人嘛？”
　　小吴依旧没有回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能！虽然我很想说能，但是很可惜，我的回答是’不能‘，即使我是被救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我还是要说‘不能’。杀了一个人就是杀了一个人，人的性命不能按照单纯的加减抵消。不就正如此刻的你，不会因为救了两个人而忽略杀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玄泽看着面前的白布，这眼前的白布竟在白泽的眼中慢慢透明慢慢消失，露出了焦黑的尸体，焦黑的尸体再慢慢褪色，慢慢地变回了昨天夜里提剑靠近玄泽的江千浪的样子，“江千浪”面无表情地看着玄泽。
　　小吴继续说道：“你先别急，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昨天你不杀他，你能救下我和孟寒二人嘛？”
　　玄泽也不抬头：“不能”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不杀江千浪的话，我们两个也就因你死，也就等同于被你杀了？你就从杀一人变成了杀两人？”
　　玄泽歪了歪头，结结巴巴地回复道：“是...吧”
　　“是吧？是个屁，这是两回事。首先，江千浪与我与孟姑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是独立的人，无论谁被杀，被谁杀，杀人者都会承担杀了‘这一个人’的事实。不论是否有仇怨，杀了‘这一个人’本身这件事，杀人方式，杀人地点，甚至是杀人那天穿了什么衣服这些都会深深的刻在你的脑海里，更别说杀人后新添的仇怨更会一直伴随着你。”
　　小吴顿了顿，平顺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然后，‘见死不救’说起来不好听，可是你当自己真是那神君在世嘛？就算你有那‘保命丹药’，你自己心里清楚，炸不炸是听你口令的嘛？年纪不大，倒是总想着耍帅硬抗，你师傅要是还活着，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自己看看自己，芙蓉冠、黄紫道袍、‘保命丹药’哪一桩是你说了算的？就算我和孟姑娘昨日都死了，也不会怪你，更不应该怪你，也更说不到是你杀了我们。莫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就算我们是那亲兄弟，我也不应因你未行蜉蝣撼树之事而心生怨怼。”
　　玄泽的眼神渐渐清明，微微抬起视线，看着不回头的小吴，继续问道：“我这么做对吧？”
　　小吴问道：“你之前认识江千浪嘛？”
　　玄泽看了看躺在担架上正看着自己的江千浪说道：“不认识”
　　“那你们可有仇怨？”
　　“没有”
　　“或者一见他就觉得他不是好人？或者非常讨厌他？就想杀了他？”
　　“不会”
　　小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看向玄泽：“那就是对咯”
　　玄泽看着面前江千浪的面容渐渐模糊，而后漆黑，再最后一片空白。
　　玄泽面露豁然神情，微笑着向小吴说道：“吴大哥，我懂了！”
　　常有司杀者杀。
　　小吴回过头去，继续下山，长叹了一声：“山路有点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