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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奶奶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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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9月
  奶奶撒谎了。
  奶奶骗了我。
  她说过会一直记着我的。
  她说过她会一直在的。
  我本来就不是个爱写日记的小孩,但是奶奶说过,写日记就是和你想的人对话,所以我提起了笔,写下了这第一篇日记。
  我不知道这本日记会不会被别人发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耐着心把它读完,我只知道,我要去写。就像奶奶明明忘记了为什么要拿起日记,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记录下了平淡的日子。
  我的故事很长,可能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的故事很短,可能也讲不完三天三夜。
  我叫乐乐。奶奶日记里的乐乐。
  第一次听说奶奶得了失智症,也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是在2017年。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比较忙,我一直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可是在16年的时候,爷爷抛弃奶奶先走了。从那天开始,我可以感觉到奶奶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忧伤,是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悲伤。
  从那天以后,奶奶活成了爷爷。
  之前爷爷奶奶是分床睡的,爷爷走后,原本爷爷睡觉的地方成了奶奶夜晚休息的港湾。以往爷爷最爱看新闻,奶奶特别爱看抗日谍战片,我的最爱则是动画片,但自从爷爷离开后,每次定时出现在新闻频道前的人却变成了奶奶。
  从那天后,奶奶变成了陌生人……
  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奶奶。
  在2017年九十月份,奶奶曾温柔地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要把她最爱的金项链送给我,我信以为真,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的卧室里,去寻找她所谓的金项链。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奶奶说,金项链放在枕头底下,可我就是把整个床都翻遍了也没有,就连枕头里面我都找了,还是没有。
  我意识到,奶奶“撒谎”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可恶极了,我怎么能因为一条项链对从没撒过谎的奶奶大喊大叫呢?
  可惜人生这份答卷并不兜售修正带,犯过的错也永远无法更改。
  可是奶奶又怎么会记恨我呢?她又怎么会记得恨我呢?
  就是那个月,我跟着爸爸妈妈走了,离开了那个陪我朝夕相处了13年的日与月,离开了那个陪我喜怒哀乐了13年的人与物。
  他们来的那一天,我还跟奶奶起了争执,奶奶硬要说爸爸妈妈提着粉色的塑料袋,穿着褐色的衣服。可是,塑料袋哪有粉色的嘛,那明明是红色的。
  当我再次回到奶奶家,已经是在11月了,那天清晨,爸爸和妈妈把我从床上拉起,随便收拾了点行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老家。
  我们赶到的时候,叔叔正蹲在门口抽烟,眼眶微微泛红,眉头微皱,一脸颓丧样。看到我们来了,他立马把烟掐灭,扶着自己孱弱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向我们走了,我可以感受到他脚步的颤抖。
  我记得他说:“哥,妈不记得我了。”
  我忘记了爸爸是怎么回的了,好像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又好像是什么都没说,拉着他就进去了。
  假的东西写多了,连自己都信了。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可真是“真共假时假亦真,假共真时真亦假。”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写了多少遍我的奶奶,写了多少遍这个段落,有为了得高分特意增添的段落,有为了感动考官特意扭曲的事实,以至于我想说真话时,想透露真情实感时,却忘了他原来的模样。
  所以我撒谎了吧。
  奶奶最不喜欢撒谎的小孩了。
  可是奶奶也撒谎了。
  她不认得我了。在我一遍又一遍拉着她的手喊着,奶奶,我是乐乐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上的茫然。
  后来,奶奶甚至忘记了自己。
  她会对着镜子说话,她会问,“你是谁呀?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年多大了,你吃晚饭了吗?”
  她会自豪地对她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女!儿子叫阳阳,儿子是伟仔,孙女叫乐乐!”
  可她同时也会因为她的不回答而郁闷,“你这人怎么不爱说话儿呢?跟我老伴一个样,沉默是金沉默是金,也没看见他变出个金子来,但是给我变出了条金项链。诶,我跟你说,我有一条金项链……”
  这个时候我就会乖乖地把头趴在洗漱台上,听着她跟她的知心好友交流。
  “你这人总不说话,太无趣了,我不跟你聊了!”
  每次她都是这么说,可每次照镜子,还是会说一样的话。
  可有一句话她却一直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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