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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一直逃。
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满怀的慌乱仍是无处安放。
从第一次西征凯旋而归的蒙古军,先灭西夏,再兵临金朝首都汴京,围城数月,城内弹尽粮绝,加上瘟疫,这座数朝名都顿成人间炼狱,光是死于瘟疫和饥荒至少九十五万人。
被后世谥号为金哀宗的完颜守绪带着文武百官,仓皇逃往商丘。
穷途末路,慌不择路。
岂料商丘城也被攻陷,燎天的火焰吞噬整座城池,尚能逃出来的也只能像畜生被屠宰。
得知南面蔡州兵多城固,又赶忙奔赴蔡州作殊死一搏,却遭遇宋蒙两军的合围,一围又是数月。
到底是继续麻木不仁与芸芸众生不作瓦全?还是像秦末子婴坦然投降以保全城中上下?抑或如西楚霸王项羽,以自刎来控诉天亡我也?都是难以选择。
在上位者,越自认曾有不少作为,则越在意后世对自己的历史评价。
而犹豫,总会延长痛苦,加剧痛苦。
城内有限的树皮和草根早已取之枯竭,士兵不得已也吃上马鞍和战鼓上的一点皮革,而饥荒的尽头「人相食」也泯灭了最后的人性。
成为亡国之君已是弹指之间。
最后的士兵死守将被捣破的城门,等候着被屠戮殆尽的悲剧;最后的文臣百官,也按照着史书和经典里的指引尽数殉国。
君君,臣臣,国破之际,也要行礼如仪。
无处安放的慌乱,极需要自欺的慰藉,至少不做亡国之君。
却又何以要活着的人当亡国之奴?
龙袍如糟糠般披挂在忠义武将完颜承鳞的肩背上,史称金末帝,与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如出一辙,却转眼死在乱军之中。
跑,仍是一直跑。
城门终破,杀声虽远,里头的仇恨却犹在耳畔。
蓦地眼前出现如鬼魅、如梦魇的两道短小身影,上来就提着守卫的尸首,赫见一个是撑着铁拐的小孩,另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人。
「怎会是你们俩?」金哀宗惊呼︰「刺客,是刺客!」
「护驾!」几名近卫抡起大刀,簇拥着肥胖的金哀宗往城里深处盲目乱窜,一路重复着︰「陛下,快跑啊!」这是金哀宗一年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为何还要跑?是上千年的道德伦理赋予在上位者的特权,好让其遵从蝼蚁贪生般的本能。
两人身法迅捷鬼魅,闲庭信步间已欺到近卫兵身上,甫出手便是破胸穿心。转眼间,最后一名卫兵也倒进血泊之中。
跌跌撞撞,窜到一座叫「幽兰轩」的屋子,金哀宗扯着自己的肥躯连爬带跨越过门坎,却立足不稳跌趴在地上,急忙翻身连退几步,颤巍求饶︰「放过朕、放过朕好吗?」
那老人哈哈大笑,语气如少年般张狂︰「宋蒙联军都进城了,你死定了!还想着贪生怕死?」
金哀宗蓦地想起自己怎么说都是君主,于是爬了起来,稍作喘定,强自正容︰「你们也是要朕的命是吧?好,莫说朕贪生怕死,马上给朕一个痛快,省得受尽蒙古人和宋人凌辱。」
那老人往地上狠狠一吐︰「呸!挺会讨价还价的。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派的刺客到底到哪儿去了?」
金哀宗谔然道︰「朕派人了。」
那老人怒道︰「派人了?为什么那该死的拖雷还在外头攻城?」
金哀宗胡扯︰「可能、可能……一定是蒙古军行军太快,或者守卫太严……」
那老人立马火大,踏前半步作出拳势︰「你奶奶的娘!咱们可有约在先,你先派死士在战场上干掉拖雷,咱『星宿门』就去刺杀孟珙,宋蒙两军一乱,我们自可供应粮草。现在你违约了,是不是该谈谈违约赔偿啊?」
此时外面烧杀抢掠、呼天抢地之声正不绝于耳。
金哀宗抖着发怒︰「朕的国都快赔掉了,你还要朕赔什么?你们不是武功高强吗?何需假手于人?来!要宰要剐,赶快动手!」
那老人怒不可歇︰「咱们要不要亲自动手,不需要你来置喙。」拳爪往金哀宗胸口上掏去,金哀宗紧闭眼睛。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孩倏地抓住那老人的手腕,但听那小孩说话声调沉稳、老成持重︰「别乱事。」垂下小孩伸出去的拳爪,朝他射出一丝杀气,︰「陛下,我不在乎别的,只要你交出给你的那封暗杀名单便是了。」
金哀宗闻言张开半只眼睛,颤着道︰「给崔立了,朕派他去执行的。」
「崔立……」那小孩低吟着名字。
那老人哈哈大笑︰「就是你那个汴京城的守将,他用你的汴京城、还有你的财宝和后宫美女换取投降蒙古,真够意思……」
「静!」但见那小孩忽地伸手打住老人,凝神侧听,接着突然随手一挥,一根棺材钉竟打穿东首的窗下墙角,金哀宗见状吓得不轻。那老人猛地破窗而出,赫见一名蒙古哨兵正躲在窗下。那老人对着蒙古哨兵邪笑︰「城门才刚破,你已经在这里偷偷摸摸,作为哨兵,潜伏得挺快啊。」那根棺材钉不仅力穿墙体,更在鼻尖前掠过,吓得那蒙古兵魂不附体。
那蒙古兵已是军中的哨兵精锐,本借着四周的厮杀声作掩护,在墙外隐藏得妥当,理应绝无纰漏,却依然被屋里人发现。
那老人提着他衣领,一手就把他狠狠扔进屋子里。那小孩举起铁拐使劲戳那蒙古兵胸口,后者闷哼一声,一腔鲜血猛地喷涌而出。
那小孩目无表情,冷然道︰「快动手吧,宋蒙两军马上到了。」说着向那老人使个眼色。
那老人笑嘻嘻的踱到金哀宗身旁︰「尊敬的陛下,恐怕只有你死了才不会泄漏我们之间的秘密,敢问陛下还有何遗言?」
蒙古铁蹄声正快速逼近,金哀宗闭合双目,自知已无生望,死在这两刺客手上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又想及在位以来,每天如履薄冰,戮力于扳回国势,只可惜败局早以注定,一股莫名的不愤涌上心头,咬牙道︰「朕为人主足有十年,从不似那些荒淫暴乱之国君害国残民,却竟与他们一样亡国收场,可恨啊!」言罢,那老人纵身跃起,一掌狠狠拍打在金哀宗天灵上,金哀宗顿时七孔流血而死。
那蒙古兵目睹金哀宗死在自己眼前,见证着历史的重要一刻,即便自己的命在别人手中,仍止不住心中大仇得报的快意。
原来金人为防早年蒙古势力坐大,先是杀害成吉思汗铁木真的曾祖父,又不定期屠杀蒙古少年,以控制蒙古人口,奴役男丁奸淫妇女更是不在话下,蒙金世仇绝不亚于与当年金人打下北宋首都、俘掳徽钦二宗和整个赵家皇室的「靖康之耻」。
那小孩一双冷眼直勾勾的盯着蒙古兵︰「他死了你应该高兴吧,那就陪他一起守秘密去。」一直抵在胸口的铁拐又再举起,直往心脏捅去。
「嗖、嗖、嗖」三支箭划空而至,一支直接打在铁拐上,另外两支分别往那小孩和老人射去。那二人闻声立马跃身避开。
但见屋外一人脚跨骏马,身披蒙古大将铠甲,手上的弓弦还在抖动着,射出那三支箭正是此人。身后正有二、三十名骑兵紧随而至。
那小孩和老人定睛一看,登时喜出望外,他们让金哀宗刺杀一名叫「拖雷」的人物,正是眼前此人。拖雷,成吉思汗的第四子,诸子之中论军事能力最强。
拖雷摆手,后面的骑兵立马散开包围。
那小孩和老人见状竟然全无惧色,一脸从容。
拖雷一脸冷然︰「放我手下,我不杀老弱。」
那老人笑出声来︰「拖雷将军乃闻名中外的『万人屠』,屠城从不手软,怎相信你呀?」
拖雷又摆个手势︰「我只讲一次。」所有骑兵立刻搭箭弯弓。
那老人扭头对着那小孩道︰「都送上门来了,要动手吗?」那小孩却不同意︰「事情已经脱离预计,必须回去请示门主。」
那老人啐了一声︰「真扫兴!」从腰间摸出两颗白色小球,只见手腕暗地轻扬,正要脱手之际,又「嗖、嗖」两声,两支箭命中那老人指缝间的小球,连箭带球直插后面墙壁,突然砰砰爆破,原来是烟雾弹,那老人和小孩身后顿时爆起浓浓白烟。
那两箭正是拖雷射出,从箭囊抽出箭矢,再搭箭拉弓,起手之快不比迅雷破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准绳更早就了然于胸。
那老人既惊且怒,这次从腰间摸出一颗黑色小铁球,正要掷出,一支箭在他头侧飞过。那老人还想耻笑拖雷没准头,怎料另一支箭已朝那小孩扑面疾去,那小孩惊闻破空之声,凭反应勉强避开,突然眼角下瞥见一线溅出的血痕,原来这一箭已割面而过。
射失的一箭只是为了吸引两刺客的注意,以为掩护后头的那一箭。这套时间差箭术由两名箭手执行,而且讲究充份的默契,可是拖雷却独自一人便可办到。
那小孩生性心高气傲,觉得凭拖雷这种程度的垃圾也可令他脸上挂彩,顿时怒不可竭,本应先行撤退现在却抛诸脑后,抡起铁拐便冲往拖雷。
那老人哈哈大叫︰「臭老头,你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凶狠的指爪直指倒地哨兵的咽喉︰「别忘了我们还有人质在手……」「手」字还没说出口,数支箭矢同时往那老人身上招呼,那老人被迫退开,脚上还没站稳,又有数名士兵已然欺身而上,其他的蒙古兵则趁机形成包围网。
原来拖雷十分着重临场反应,他设计了上百种战术,让士兵们根据不同的战况、双方兵力的多寡、对手行动的预判,从而自行灵活切换战术和组织攻势。
瞬眼间,那老人已被合围弄得左支右拙。
那小孩无视老人被重重包围,只顾把铁拐舞成急风骤雨,执意狂攻拖雷。
但见拖雷依旧在马背上,双腿轻夹马腰细控马匹的步伐,手证的弓箭如流星般连发速射,那小孩正要埋身进攻,怎料被射得连番后退。
那小孩虽怒不乱,没有因为一时难以欺身而犹豫下来,反而手上的铁拐不住进攻,目的就是要加快耗尽拖雷的箭矢。
拖雷这边也暗叹这小孩当真武功了得,换着平常早就了结对手,现在不仅没有体力衰退的迹象,甚至逐渐适应自己的射速。
又战了数个回合,拖雷伸手往箭囊一模,却模了个空,那小孩大笑一声︰「这一刻终于等到了。」但见铁拐长驱直入,直指拖雷胸口两尺前,一杖棺材钉赫地从拐尖疾射而出,正以为如此近距离必可得手之际,岂料拖雷挥弓便把钉子打了下来,左手从腰间抽出弯刀,从下面死角反挑小孩面门。
那小孩差点忽略了拖雷能瞬间瞄准是因为超卓的动态视力,在拖雷眼里那根棺材钉只是缓慢飞近,根本不成威胁。那小孩立马改变打法,手上加劲,铁拐以万钧之势挡开弯刀。
刀拐交碰的一剎那,拖雷手臂像是被雷劈中一样,顿时痛麻攻心,弯刀差点脱手而出。
那小孩见打法凑效,大喊︰「下马!」纵身一跃,铁拐如雷贯般直劈以下,拖雷见势不可挡,就连卸开也办不到,只得急忙翻身下马,铁拐猛地劈在马背上,战马嘶叫声也来不及,立时骨头内脏尽碎而亡。
那小孩不待拖雷站稳阵脚,随即欺身以上,招招力大沉雄,只听铁拐挥动之处,必有怒涛洪洪作响。拖雷暗忖小孩这打法应不能持续多久,靠着自己的动态视力奋力回避,多熬一会儿,机会自然会倒向自己。
另一边厢,那老人展开身法,在包围网里左冲右突,二十几个蒙古兵手持弯刀,一边走位挪动,一边收拢包围圈,那老人犹如陷入白刃旋涡之中,不消片刻已被弯刀割破十几条血痕。他忽地一声震天怒吼,已不理会多少把弯刀往自己身上招呼,一双拳爪呼啸翻飞,十根手指顿时化成十道利刃,朝着北首方向直扑大门而去。这不要命的打法却招招致人于死命,爪未至,破风先到,硬生生把几个蒙古兵身上的皮肉猛地扯了下来,那老人趁着缺口突破而出。
战况貌似已然逆转,但听那老人道喊道︰「臭老头,我要上了。」手上再暗捏三颗黑色小铁球。
这一次拖雷的箭矢已耗尽,在场没有人有拖雷那般的射速,自然都无法制止那老人,拖雷只得大喊︰「都快闪开!」眼挣挣看着三颗铁球掷向那些蒙古兵,蓦地头顶上惊爆一顿连环炸响,火花四溅,二十几名蒙古兵哪怕走避得及,但也被轰得人仰马翻。
那小孩趁着拖雷关心着手下之际,马上狂催内劲,全身劲力聚于,一声大喝铁拐猛地朝拖雷痛下死手。等到拖雷反应过来,已来不及回避,只得举刀硬挡,眼睁睁看着要废去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