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仍然是一个雨天。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在下着。
　　
　　    她没有撑伞，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他同样一身黑衣，站在她身边。
　　
　　    雨滴落在两人的发丝上，滚滚落下，湿透脸庞和衣襟。
　　
　　    她伸出手指抚摸那墓碑上的照片，那日日夜夜出现在她梦魇当中，无比熟悉的脸颊。
　　
　　    “这么晚才能看你，我真不是个好姐姐。”叶菲菲自嘲的说着。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来过她的墓碑。
　　
　　    不仅是因为里面并没有沫沫的骨灰，而是因为，她始终不想承认。
　　
　　    她死了。
　　
　　    她亲爱的妹妹，沫沫，死了。
　　
　　    因她而死，即使恢复了记忆，却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一直不肯来。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才站在这里。
　　
　　    但那些事情，却宛如昨日，她们最初的相逢，她们相处那些画面，无比清晰，就好像她这几年的时光，在她走了之后，一直停滞不前一样。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菲菲再说不出话来，她微微颤抖着，痛苦快要压倒了她。
　　
　　    何昊海搂住了叶菲菲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叶菲菲再也克制不住，大声痛哭着，似乎要把这几年压抑的所有悲伤绝望都哭出来。
　　
　　    她一直把自己当罪人，背负着痛苦，背负着自责，把自己置入深渊。
　　
　　    直到何昊海告诉她，其实沫沫一直都知道。
　　
　　    她还记得那天。
　　
　　    她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妹妹了。”
　　
　　    她说：“我会保护你的，菲菲。”
　　
　　    那一天，十岁的她就对她许下了誓言，她会保护她，用生命保护她。
　　
　　    她一直知道，她或许会因她而死，为她而死，她却义无反顾。
　　
　　    为了那一点点的温暖，为了那一份光芒，不想继续在黑暗里。
　　
　　    “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叶菲菲浑身颤抖。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菲菲。”何昊海把叶菲菲搂在怀里，手指穿过她的黑发。
　　
　　    “我和沫沫，都是飞蛾。”
　　
　　    “我们都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太久了。”
　　
　　    “然后你出现了。”
　　
　　    “哪怕明知道，你是火，靠近你，或许是毁灭。”
　　
　　    “但与继续待在黑暗里相比，我们宁愿飞蛾扑火。”
　　
　　    “至少在死亡前，我们见过光芒，我们感受过温暖，那就足够了，只要能够离开黑暗，对于我们而言，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是不是就不会……”
　　
　　    “没有如果。”何昊海打断了叶菲菲的话、
　　
　　    “……”叶菲菲却倔强的看着何昊海，不肯放弃这种可能。
　　
　　    “你要说如果的话，”何昊海叹口气，“也有可能，永远没有光明出现在我和沫沫的人生中，我们将在黑暗里痛苦着过完一生。”
　　
　　    “……”
　　
　　    “所以，没有如果。”
　　
　　    “你出现了，和我们相遇，给我们温暖，而我和沫沫，想要抓住，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没有如果。
　　
　　    叶菲菲闭上眼，良久才平复下情绪，她转头看向墓碑，心脏仍然难以遏制的疼痛着。
　　
　　    “我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不仅是自以为是，而且什么光芒，什么温暖，我根本就……”叶菲菲苦笑着。
　　
　　    “我知道，我和她都知道。”何昊海语气沉稳，轻抚着叶菲菲的头。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真正的真善美，黑与白，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同行的。”何昊海伸手，强迫叶菲菲抬起脸，看向自己。
　　
　　    “所以，她才会让我承诺，如果你坠入黑暗，换我拉你出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何昊海苦笑着。
　　
　　    “你……”叶菲菲茫然的看着何昊海。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沉浸在悲痛和自我折磨中，不仅忽略了父母，也忽略了何昊海，她会去看他的比赛，会为他的成功鼓掌，却是在抗拒着他的靠近。
　　
　　    她在害怕着，怕沫沫的事情在何昊海身上，重蹈覆辙。
　　
　　    她会在何昊海身上看到沫沫的影子。
　　
　　    直到这段时间，何昊海的死缠烂打，每天陪在她身边，强迫她走出来，她才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来到了这里，面对沫沫走的现实。
　　
　　    现实是，沫沫已经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了。
　　
　　    她的父母，已经满头华发，这几年变得无比苍老了。
　　
　　    而他，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幼稚，不再是那个依赖她，倚靠着的小弟弟了。
　　
　　    叶菲菲才意识到，眼前的何昊海已经在她原地踏步的时候，彻底蜕变为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去依靠，去依赖的男人了。
　　
　　    这些年，她自己画地为牢的时候，是他在帮她照顾他的父母，他一直都在守着她，等她清醒，等她想通，他一直在努力着，而她忽视了太久太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叶菲菲一遍遍的说着，她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能说什么。
　　
　　    当她觉得对不起沫沫，默默惩罚自己的时候，却也在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何昊海，对不起所有爱她的人。
　　
　　    “你不需要对不起。”何昊海摇摇头，用手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我说过，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我会犯错，你也会犯错，也会陷入黑暗。”
　　
　　    “但就像我对沫沫承诺的那样。”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黑暗也好，痛苦也好，难过也好，绝望也好，我陪你一起。”
　　
　　    “不离不弃。”
　　
　　    何昊海从包里掏出一个戒指，那戒指样式无比简单和朴素，而上面镶嵌的，并不是钻石，而是黑色的黑濯石，纯黑的色泽，在阴沉的天空下没什么光彩，只是深沉的黑暗。
　　
　　    那深邃的黑色，犹如沫沫的双眼一般。
　　
　　    叶菲菲呆愣的看着那个戒指，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何昊海没有下跪，也没有说什么浪漫的话，他默默的把戒指套在了叶菲菲的无名指上。
　　
　　    “昊海，我现在……”叶菲菲微微抿唇，她没有拒绝这枚戒指。
　　
　　    何昊海抬头看着叶菲菲，没有说话。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何昊海轻扯嘴角，微微一笑。
　　
　　    “……”
　　
　　    “我要的，只有你而已。”何昊海低头亲吻叶菲菲的额头，印下誓言。
　　
　　    “哪怕我不想对外公布我们结婚的事情，我也不想举办婚礼。”叶菲菲低声说道。
　　
　　    “嗯，无所谓，我不在乎那些。”
　　
　　    “我现在没有任何财产，甚至没有房子……”
　　
　　    “我有。”
　　
　　    “……”
　　
　　    “如果你想继续做慈善事业，我和你一起。”
　　
　　    “……”
　　
　　    “你想继续去山区或者福利院帮助那些孩子，我和你一起，你忙着拍戏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照顾你父母。”
　　
　　    “……”
　　
　　    “所以，不要拒绝我。”
　　
　　    叶菲菲垂下眼，重重叹息了一声，哭笑不得道：“你真会挑时候和地方啊。”
　　
　　    阴沉的天气，下着雨，墓碑前，求婚。
　　
　　    怎么想都违和。
　　
　　    “你觉得不够浪漫？”何昊海微微皱眉，“抱歉，我没考虑那么多，如果……”
　　
　　    叶菲菲垫脚轻碰了一下何昊海的唇瓣。
　　
　　    “不需要浪漫。”叶菲菲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雨渐渐小了。
　　
　　    “生活，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浪漫和美好。”
　　
　　    “磨难，痛苦，挫折，失去，悲伤。”
　　
　　    “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叶菲菲抬起头，看着天空，阴沉的乌云逐渐散开。
　　
　　    “昊海，其实我想要的，想做的一直都很简单，从来都没变过。”
　　
　　    “我想身边的人健康快乐，我想世界变得越来美好。”
　　
　　    “我想要简单的生活。”
　　
　　    “我想要好好演戏。”
　　
　　    “我想和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幸福下去。”
　　
　　    厚重而压抑的乌云逐渐褪去，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那光线刺的她微微眯眼，眼角有泪滴涌出。
　　
　　    “但是这样的愿望，其实跟祈祷世界和平一样。”
　　
　　    “越是简单，越难。”
　　
　　    何昊海把叶菲菲拥入怀里。
　　
　　    “嗯，很难。”他低声道。
　　
　　    “但是，你不会，放弃，不是么？”
　　
　　    “嗯，不会。”
　　
　　    “即使我们身处黑暗，仍然心怀光明，携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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