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
　　刘石吃了一惊，“修士怎会住在我们这穷乡僻壤？”
　　“不知道，应当是历练红尘来的。”
　　莫秋声开口道，“人家丰神俊朗，好似画中走出的谪仙，绝非尘世中人……我若也可为真正修士便好了。可惜，当年没能下定决心，等下定决心，又无宗门肯收。”
　　语气酸溜溜的，听得出他是真羡慕。
　　“你那破陈年往事就别提了，再说，你家里不也留下了些东西，就算是些不入流的仙道秘闻，也总比我这老头子什么都不懂强。”
　　“我一七尺男儿，研读三年，既无斩妖实力，也无长生寿元，何用之有？”莫秋声郁闷道。
　　“你若觉得无用，把东西给我也行，老夫我一把年纪，阅历丰富，兴许……”
　　“行了行了，别说了。”
　　莫秋声连忙将对方打断，端起酒杯。
　　二人轻轻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刘石砸吧砸吧酒水的滋味，询问道，“所以咱是不是需要准备些礼物，然后拜访下这位修士邻居？”
　　“肯定啊。”
　　莫秋声点头，懊恼道，“我一介书生，也没有什么新奇玩意，你说我若准备些书籍送去，会不会显得太敷衍。”
　　不敷衍。
　　你要能给我送点什么《大乾舆图》《大乾上下几百年》《史记》
　　那咱还得谢谢你。
　　休息中的周子烛如此想到。
　　他今天闲逛，还真没看见什么书肆、书铺、书堂之类的地方。
　　或许在镇子另一边。
　　改日可以仔细去找找。
　　口口相传可能有遗漏，还是看书来的清晰。
　　听闻莫秋声所言，刘石笑道，“你那点破书，修士怎可能看得上。”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莫秋声，他嗓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嘭的砸了桌面一下，“你说谁破书？”
　　“好好，不是破书。”刘石连忙开口。
　　“你自罚三杯。”
　　“哎呦，你这脾气。”
　　刘石一口接一口，饮完三杯，莫秋声面色这才稍缓了些。
　　“那你说我送什么？”他再次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石摇头，“反正……我打算送些药材吧，这东西好。”
　　“人家修士吃的仙丹，缺你药材？”莫秋声讥讽一句，道，“就你那歪瓜裂枣，送过去让修士瞧见了，还以为你在羞辱他。”
　　“你。”刘石一拍桌子，也想动怒。
　　莫秋声这边却是已经提起酒，自罚三杯。
　　“那照这么说，我们这群凡人不管送什么，修士都看不上。”刘石冷哼道。
　　“确实。”莫秋声点头。
　　二人顿时苦起脸来。
　　想讨好修士，又没什么法子。
　　“罢了，不聊这些了。”
　　刘石转口道，“你准备的如何，来年科举可有信心？”
　　“哎。”莫秋声却是长叹一声，“我现在不知是否该去参加这科举。”
　　刘石为两人斟上酒水，并未追问。
　　书生带着几分愁绪，道，“寻常帝王求长生，无非自己修炼，再更甚者，劳民伤财从各地搜寻仙道资源。”
　　“可咱们这位帝王……十年前集举国之力，势要打造长生殿，借此殿求得长生。”
　　“我若科举不中，对不起这些年苦读，我若中了，又能做些什么？”
　　“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莫秋声长叹，刘石一同叹息。
　　“这世间，谁不想追求长生呢。”他捋了捋自己的灰白胡须，老头子微微眯眼，“便是我这一把年纪，也想追求长生。”
　　莫秋声愣了愣，继而发笑，“我说老刘，你这既无灵根，又一把年纪，追求什么长生。”
　　“老头就不能修仙？”刘石不服气。
　　“咳咳。”莫秋声呛道。
　　二人又一阵闲谈，他起身告别，返回自己家中。
　　同在一个巷道倒是不远。
　　打开自家大门，再合上。
　　吱呀声响过后，巷道陷入安静。
　　他们交谈声音并不大，奈何周子烛如今身体素质强大，隔着墙与巷道，听起来依旧清晰无比。
　　“大乾帝王，长生殿……”
　　周子烛来了几分兴趣。
　　一个拥有修士、仙宗的世界。
　　如此情况下的国家制度，以及人间帝王，不知与他认知中封建朝代有怎样区别。
　　思索之中，他开始继续肝熟练度。
　　——
　　“这老头，走了还不知道帮我把桌子收拾一番。”
　　莫秋声嘀嘀咕咕，将庭院中小木桌收拾完毕。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月明星稀，夜色渐浓。
　　这般交谈饮酒，不知不觉已是到了该要入睡的点。
　　莫秋声最后瞥了眼墙壁，视线在周子烛宅院方向停留数秒，他这才迈步进入屋内。
　　烛火昏黄，立在案边。
　　他来到书桌前，拿起手边的一本簿子。
　　哗啦啦轻轻翻动。
　　“宣寿五十年，景帝受妖人蛊惑，暴虐无极，更有饲养妖邪之事败露，引起轩然大波，众人言其心生野妄，欲逆反仙宗。”
　　“武将军奉仙宗令，率大军而清君侧。”
　　“大战五十年之久，景帝于宫中自焚而亡，尸骨不得入陵，其下子嗣二百，后宫三千佳丽，皆斩首示众。”
　　他细细研读着书卷上的内容。
　　“仙人言，元灵不可无国，否则国运消散，祸世绵延天下。故而八岁龙帝继位，改国号建和，定都中京。”
　　“建和二年末。青、离、武、徐，四州天降大雪，遇百年饥荒，白骨露野。”
　　“又有恶蛟出没北海，水淹数十城，百姓流离失所。”
　　“民怨沸腾，叛军揭竿而起。有人言，龙帝继位不正，此乃天罚。”
　　“十岁龙帝跪拜求仙台，以泪洗面，求仙人降法，换得大乾安宁。”
　　手指摩挲粗糙的页面，而后轻轻翻动。
　　莫秋声将这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轻轻诵念。
　　“建和五十年。龙帝设仙巡司，位列巡武司，镇魔司，斩妖司之上，同年改国号平元。”
　　“……”
　　“平元三十年，斩妖司镇魔司皆归并至仙巡司，仙巡使享监察百官，先斩后奏，巡视大乾之权。”
　　“……”
　　“龙帝在位二百年，心生求道之一，改国号和光，大举招揽修士入朝为官，广收天下仙法，欲自行修炼。曾方言：我乃龙帝，欲集大乾各州之力，开天门，拜上界。”
　　“故修长生殿，各州各城建道观，愿有一日得上界仙赐。”
　　这最后几句墨迹略新，是他自己添上去的。
　　这本史事簿子，乃莫秋声耗费不少银两淘来的“禁书”。
　　里面记载了大乾近几百年的诸多事项。
　　景帝谋逆，上上下下亲属宗族被杀了个遍。
　　龙帝据说身具前朝皇家血脉。
　　本就在暗中谋逆推翻景帝，这下好了，直接躺赢。
　　最后他被仙人钦点，上了位，并且按照仙人要求，国号依旧沿用大乾。
　　这簿子不知道何人编纂，又是怎样心思编纂这些内容。
　　甚至说其中一些史事，在莫秋声看来颇具漏洞。
　　但不管怎么说，也足够他了解些密辛。
　　龙帝或许最开始也想做个好皇帝。
　　不知如今他看着那未建好的长生殿，是否会回想起，当初那个十岁跪在求仙台上将额头磕出鲜血的自己。
　　“长生……长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