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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龙和医院5号楼7区706号房,透过走廊的玻璃,妇人安详地睡在病床上。
“你来啦”
“你好,谭医生”
“进入看看吧”
刚抬起的脚尖又退了回去。
“不了,我先走了,麻烦您多照顾了”
谭医生看着转身而去的消瘦身影,皱了眉头。真是个奇怪的女孩,每月农历十五都独自过来看望病人,在病床旁一言不发呆一个上午,这次却只站在窗前。
“难道你忘了,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害了我!你要将你的罪行公布于众,我要你偿命,我要你万劫不复!”想起昨晚在一生宅的幻境,虽然是老头鬼施的鬼眼幻术,用来迷惑心智,但却击中了韩艾的痛处。三年前的中元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这是她失去八岁前的记忆以来第二次失去记忆。
韩艾记忆的开端是一双眼睛,一对眦裂的血色眼珠。总是在滴血,在爆裂,夜里反反复复出现,阴魂不散,有时在镜子里所以她不敢照镜子,有时在电视里所以她不敢看电视,有时在梦里所以不敢睡觉......除此之外,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鬼,一开始她还并不知道是鬼,但是他们大多脸色苍白,奇装异服,龇牙咧嘴的,听说鬼都是没有脚的,韩艾捂着被子大胆去瞧发现真的没有脚,吓得在被子中打颤。那些拉着鲜红舌头长到地上的女鬼,总是咳嗽的老人鬼,窗外刚被车撞后呆呆看着自己躺在地上鲜血淋淋的鬼,爱在夜里放歌哀鸣的鬼,哀怨声声阴森入骨......每天都生活在无处不在的恐惧之中的她日渐消瘦,最终大病一场,奄奄一息。
姑妈东拜佛西求神的,也不见好转,在弥留之际,却隐隐约约见一青衣道士走来,束发盘髻,玉簪别着冠帽,白胡子白眉毛还把胡子拿在手上,不同于她夜里见到的那些鬼脸,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白胡子爷爷,你是谁?”
“你都叫我白胡子爷爷了,那我自然是白胡子爷爷了”
“白胡子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应该说你怎么在这里”
“爷爷,我是不是死了?这里是天上吗”小韩艾看了看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似有云烟环绕“我听姑妈说人死了会上天的”。
“哦,原来这样啊,你说是那就是了”
“爷爷,我以后能在这里住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在这里住?”
“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每天都有流血的眼睛和鬼怪来找我”
“可是,你留在这里就不能回去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不能见了”
“我没有朋友,没有爸妈,我只有姑妈,姑妈待我最好了”
“那你舍得你姑妈吗”小艾,小艾,我的孩子啊,不知哪里传来的哭喊声“是姑妈在叫我”
“小姑娘,你红尘未了,心有牵念,不能留你了”
“可是我怕.......”
“莫要害怕,你所见的鬼魂原本都是人,只因凡事未了,暂时逗留,只要你不伤害他们,他们便不会伤害你。今日你我有缘,爷爷送一样小东西给你,你好好收着,莫要损坏丢失了。”
“真漂亮”小韩艾握着一块晶莹透亮的碧玉惊叹道。
“小姑娘,记住要保护好这玉,十年后到浮城凤允山找一个老婆婆,就说虚真道人要你去找的,记住了吗?”
“恩,记住了”
“好了,回去吧”道人一挥手,小韩艾便飘了起来,“爷爷,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
“天地之事冥冥中只有安排,待你完成了在阳间的事,我们自会相见。”
顷刻,眼前白茫云雾散去,但见姑妈满脸泪痕,低头胸前却多了一块碧玉。韩艾问姑妈有没有见到一白胡子道士,姑妈只道不曾见。只是方才外头来了个收破烂的人,邋邋遢遢的,还以为要偷摸什么东西,正要赶出去,来人却说他能救人,直接闯进来翻了一下韩艾眼皮直道“还好赶上了”,便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碧玉给她套下就走了。姑妈也没想到韩艾真的醒了过来!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戴上了碧玉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见过那些鬼魂。相安无事直到三年前,那双血淋漓眦裂的眼睛竟出现在梦里,此次像是来寻仇般紧逼而来。为什么那眼睛又重新出现了?预感有大不好的事降临,之后果然诸事不顺,且不说切菜切到手指,出门差点被车撞到,最糟糕的是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脑袋被掏空了一般,清醒时却发现自己无端端地走到水边被误以为要跳河,在舞厅拿着小刀对着陌生的女人,甚至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在土葬墓的棺材里......
诡异地事情接二连三,街坊都说是阴气太重,被鬼附了身。姑妈吓得够呛,连忙请人驱鬼做法,而那些所谓的驱鬼大师都是为了骗钱财,支了些乱七八糟的方子或是在家里拿着类似鸡毛掸子的东西比耍几下,吆喝为做法。
有一“法师”长得是蛇眉鼠眼的,摆弄却有模有样:在屋子里贴满黄符,再撒上糯米粒子,焚香烧蜡,拿着一道黄符绕着跪在地上的韩艾三圈然后将符烧掉和水逼韩艾喝下,浑浊一碗的东西韩艾自然不肯喝,却被法师徒弟钳住硬要灌下去,反抗中只觉着一股电流涌上,全身顿时无力,顷刻,听到碗被摔破的声音,睁眼那“法师”和徒弟竟双双跌坐在地,鼻青脸肿,衣帽凌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他害死你的!与我无关”那徒弟跪向韩艾,双手指着法师慌张地哭道。那法师也一脸恐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是你,你早该投胎了”
韩艾心想方才一定又被鬼借用了身子,那鬼很明显就是冲这两人来复仇的,当下若让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回魂,以手无抓鸡的力气肯定斗不过他们还可能被抓住,但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冤魂索命,他俩一定有命案在手,不如将计就计。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将我害死,还想逍遥?我要拉你们陪葬!”“
不关我事,是他,是他”徒弟大慌。
“你两狼狈为奸,怎么不关你事!”
“是他害你的,他说你救儿子心切,一定会去银行取钱,所以才尾随你抢劫你的,谁料到你会因此跳楼自杀。都是他出的主意,我也不想害你的。”
“那是我用来救命的钱,你们竟然也敢抢,不是逼我到绝路吗”
“你儿子本来就已经快奄奄一息了,再就也没有用了,你把钱花在医院上还不如给我们”法师冷冷地说道。
“荒唐!这就是你们抢钱的原因吗!将我逼死你们也能心安”韩艾暴怒,做伤天害理的事竟能这样“理所当然”,别人辛辛苦苦挣来的救命钱凭什么给这些害人精!
“不安啊,每次想起我都后悔,但你都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了,求你放过我吧”徒弟哭道。
“什么叫没办法!为什么不去自首,去伏法!”
“我们已经改了行当,求你放过我吧,以后给你焚香烧蜡”徒弟死命磕头。
“改了也是装神弄鬼的骗人行当!我不要香蜡,你们今日就去自首伏法,不然要你们血债血偿!”但见那假法师欲要逃,韩艾用尽力气将他揪住,恐吓道“不去自首,那我就用鬼的方式来结束你!”
“我死都不要坐牢!”法师发了疯般挣脱,韩艾立即回身,拿起香炉往砸去,法师一个踉跄道袍着火死命喊着往门外跑。那徒弟吓得双腿打颤,只好磕头“求你不要杀我,我自首我去坐牢......”
当晚,隐隐约约看见有一红衣女人,左脸鲜血淋漓,表情却安详,语气温和地跟她道谢。
第二天新闻有报道,两周前两不法分子抢劫农妇救命钱,致其跳楼身亡;缺乏医疗费用,农妇儿子后被医院拒绝治疗;而配图上的农妇模样不正是昨晚梦里道谢的女人么?!
此后报道引出社会关注和舆论,最终不法分子被判刑,医院背负“一心利益,丧失医德”骂名,群众筹钱将病患孩子送入三甲医院再治疗.......当然这也是后话,韩艾的灵异现状并未改变,反倒是一些江湖骗士再也不敢来“做法”了,恐怕是心里有鬼,免落得那两“法师”下场吧。但这误打误撞,倒让韩艾心里对鬼有了几分敬畏,这些依附在她身上的鬼魂只是有冤未了,只寻债主报仇,倒也不曾伤害过她什么。
但姑妈却更担心她了,仍旧四处探访,最后听闻凤台山后有一庙观,驱魔通灵极为神通,姑妈冯叔便携韩艾一同前往,只记得上山路狭窄难行,半途中遭遇雷雨天气,到达时天已黑。借着烛光,一座红柱子红墙的庙观浮现,此后云云再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醒后已是第二天,自己躺在凤台山腰上,其他人不见踪迹。后来才知姑妈一夜寻找她,从楼梯上摔下,昏迷入院。冯叔责问为什么乱跑,韩艾哭诉是他们要带她去凤台山,奇怪的是冯叔却置口否认,称未曾听闻过什么凤台山,更没有带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