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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似乎所有的开场都喜欢这样的设定,因为那些残忍诡秘的,魑魅魍魉的,鬼哭狼嚎的,都是不见得光的;卑鄙的,虚伪的,腐朽的,溃烂的,以为借暴雨能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都是自欺欺人的。
这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是无灵魂者的天堂,也是地狱。
01
墙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报着七天前的凤岩村村口的泥石流事件,透过摄影的镜头,女主持人穿着蓝色防水衣正对着麦克风大声地说明雷雨天气给救援带来的不便,但身后的三两台救援机器仍在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运行中。忽然远处传来救援犬的声音,橙色的救援人员身影一闪而过,随即传来“有活人,这里有人还活着”,镜头在奔跑的晃动中断了线.......
“柳医生,306房病危要见孩子”一个小护士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
“知道了。”这一刻还是要来了,柳晨关上了电视,忐忑地抱起了一旁在摆弄手中人形布偶的小女孩。
小女孩梳着两根辫子,眨巴着一双水汪大眼睛,很是惹人喜爱,可谁也无法想象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灾难。四天前的雷雨夜里,她在爸妈相拥的怀中被救,泥石中爸爸已经僵硬失去生命征兆,妈妈尚存一息生气,送入重病房抢救。所幸小女孩像睡了一觉,醒来后并无生命危险,却因受了惊吓一直沉默不语,只愿独自摆弄手中的小人娃娃。
而柳晨忐忑的不是小女孩的不言不语,而是流传在医院的诡异流言。
重病房,柳晨将孩子交给一个妇人,那妇人牵着小女孩来到白色病床前,“快叫妈妈,叫妈妈”小女孩无动于衷。
床榻上的人,被各种白的蓝的管子插满全身,像蜘蛛扩散着细长的手足,女孩呆呆地望着虚弱的蜘蛛,傻笑了起来。
蜘蛛人微张的眼突然睁得极大,像要从眼眶中蹦脱而出,血管迅速爬上惨白的眼珠,形成密密麻麻的血网;这恐怖眼球下的肢体不断抽搐,嘴里吱吱呀呀,双手腾空起来,像索命鬼般张牙舞爪地抓向小女孩。
那妇人同病房的护士被吓得尖叫起来,连忙拉开小女孩,柳晨向前按住,奈何病人力气太大竟将她甩开。
沉默的小女孩突然诡异地大笑起来,连蹦带跳拍着手掌“蜘蛛动起来咯,好玩好玩!哈哈,动起来咯,真好玩!”
眼看失去理智的病人就要从床上挣脱起来,一个白衣大汉冲了进来,将病人制服。
直到哔哔哔声平稳响起,心电监护仪平缓连成一线,“不好玩,不好玩”小女孩嘟囔着径直走出病房。
妇人一看,病床上的人果然停止了颤动,扑通一声哭跪在地,“你还是去了啊,苦命的孩子啊。”
但床上的人目眦尽裂,眼球血丝满布想要蹦出来一般,双手也在空间僵着,手指弯曲保持着抓人的姿势,很是骇人。
最后一幕着实诡异,妇人也心颤颤着,临死前见女儿一面怎会如此狰狞,像是寻仇着死去?这模样自己见了都心惊胆颤,其他人见了岂不吓个半死。“我会好好照顾好孩子的,你就放心走吧”伸手去抚平死者的眼皮,却发现眼皮僵硬无法闭合。
“闺女自从被救之后就精神恍惚,今天还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我知道你放心不了,但无论怎样,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会让她委屈,周薇你就去吧,安心地去吧”。可是周薇的遗体还是那般狰狞。
妇人只好请柳医生帮忙,柳晨也着实吓了一跳,要不是亲眼目睹,她无法相信一个病危之人在临终之际竟有如此蛮力,要不是蒋医生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更无法相信医院盛传的流言——凤岩村泥石流送院者将一一离奇死亡,竟然是真的!柳晨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清晰又急促的,流言是真的,那预言,预言也是真的吗?!
02
斯人已逝,这样狰狞的面相入葬终归不好。重病房的人都说死者怨气太重,死不瞑目。
院长蒋海立马开了紧急会议,不许医院人员胡乱散布虚假消息,造成恐慌。但事实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一连夺去11条生命,其中5位送院后接连不治,死状奇异,都如同女孩妈妈般目眦尽裂,有甚者七孔流血。市一级金牌法医郭涵验尸后都无法纠出缘由,事情蹊跷至极,“阎王夺命,无力为天”早已在医院传开。无奈院长蒋海以革职相挟暂时控制住“谣言”外泄,但人心终究惶惶。
目前这场灾难中的幸存者仅小女孩一人,密切关注和保护小女孩的状况和安全成了当务之急。正当蒋海和医院骨干商量加强小女孩的治疗与监控,和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社会媒体报道和家属认领工作时,传来小女孩失踪的消息。
柳晨立马跑出会议室,脑子里蹦出的第一想法便是一定要尽快找到小女孩!不能让她乱跑,一是要确保女孩安全,泥石流灾害中原本的幸存者都一一死亡,如果流言不假,下一个可能死亡的就是目前唯一幸存的小女孩了,不能再有人遇难了;二是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些离奇事件与小女孩有着莫大的关系,找到她或许就能揭开真相。
“柳医生,这个孩子邪乎,我听说那些被救的人都是见了她才突然暴毙的”一同的小护士紧张兮兮地说。
“不要造谣!小女孩只见过她妈妈!”
“如果她跑出去见过其他人呢?”
“别乱传了”柳晨心里一颤,“分头找吧”支开小护士,脑子里突然想起前天夜里在305房最里侧的病床下似乎见过一个布娃娃,跟小女孩的玩偶正相像,而第二天305房病人一早被发现七孔流血死亡。难道说他们的死都跟小女孩有关?小女孩趁他们不注意跑到重病房,导致了病人的离奇死亡?如果真是这样,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见到女孩后突然失去控制面临死亡威胁?!不管怎样,一定要先找到她。
03
偌大的医院,大多病人都已入睡,兜兜转转了几圈都不见小女孩身影。额头突然冰凉起来,柳晨摸了摸,鲜艳的颜色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席卷而来,抬头,一滴血正中眉心;是顶楼原来的资料室,因为漏水的缘故,半年前就已荒废了。
柳晨颤抖地打开资料室的门,影子顺从着光线被拉长,在晃动的灰尘中逐渐扭曲。
“你在这吗?”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柳晨吓得立马靠墙,慌乱中打开了灯,冷静下来后却见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血迹和一个布满血丝的人形布偶在地上诡异地笑......
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脚步停在了顶楼的太平间,这里停放的都是需要长久冷冻的往者,而柳晨对这里并不陌生。
血迹一滴一滴指引着柳晨往里走,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样,这种被安排的强大的宿命感让柳晨顿时失去了力气,太平间的冷气从她的脚尖指尖额头逐渐渗入,在体内凝结成冰锥,随着冷气的深入,一层一层地戳着血肉,抵到心脏。当她看到满是鲜血小女孩站立在最底层倒数第三个冰柜前时,无数的痛感从心脏最深处由内而外攀爬而去,刺激着最深痛的记忆。
“怎么才你回来?儿子呢?”
“不见了”
“什么,什么不见了?你在说什么”
“我让他坐在石板上等我,我买了东西就回来,可一回头就不见了,不见了......”
不要,她不想回忆了。
“这是您儿子吗”小女孩僵直地指了指底层的藏尸柜,突然开了口“6月17日下午3时32分溺亡”
柳晨惊讶地望着女孩,刺辣辣的疼痛涌了上来,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
“你会伤心吗”
“如果给你救他的机会,你会救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回答?!!”
女孩突然抬起头狠狠地向柳晨喊叫。像一只流浪的小猫在怨念着主人的遗弃。痛苦的、无助的。“会的,会伤心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柳晨不会答应加班,不会由粗心的丈夫周末带孩子出去,不会让他挚爱的宝贝离开她的眼线,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命换儿子的命......
“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伤心。”小猫安静地自言自语。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意识到小女孩大概是被妈妈临走前的模样吓坏了,心思太敏感,以为爸妈离她而去是遗弃她,其实他们是为了救你啊傻孩子。柳晨不禁心疼起来。
“柳女士,您好,我们警方在和田湖畔发现了一名溺水的男孩,年龄身高相貌跟您提供的资料相像,麻烦您尽快过来确认一下,是不是您失踪的孩子。”
不能,不能再回忆起那些痛苦的画面了。可是那些被隐藏了的画面却一幅幅真实地残酷地再次重现。
“阿姨,我是不是杀人了?”
柳晨从痛苦中醒来,望着和儿子一般年纪的女孩,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可她现在站在那里显得那般孤单可怜。可是她跟那些病人的死到底有无关系,她不知道,一时无法回答。
“阿姨,为什么那些叔叔阿姨见了我都很害怕?我是不是害了他们?”
“为什么妈妈,妈妈...”小女孩哭了起来,“为什么妈妈要杀了我?”
柳晨慢慢靠近,一把抱住小女孩,像抱了冰块一般,“好孩子,你没有害人,快告诉阿姨你有没有受伤?”柳晨来不及思索小女孩说的话,急忙检查了女孩一番,并没有伤口,松了一口气。
“孩子,告诉阿姨,你身上的颜色是怎么来的?”
“是,是......”女孩突然瞳孔放大,全身颤抖起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咪往柳晨怀里钻,往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蜷缩着。
“别怕,有阿姨在,阿姨先带你出去好吗”
“好。”柳晨也想早点逃离这个没有温度的地方,抱起女孩便走。
突然感觉耳边一股阴森的寒气袭来,“阿姨,你不是问我身上的颜色怎么来的吗?那是你的血啊”
柳晨身体一震,脚步再也移不开。“想不想知道那些叔叔阿姨是怎么死的?都、是、我、杀、的。”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也是,最后一个。”
柳晨跌坐在地,她看着小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开始扭曲狰狞,看着她的眼睛由明亮变得晦暗,鲜血布满渐渐突兀的眼球,稚嫩的皮肤一层层脱落,暴露出血红的粗糙的血管......窒息般的恐惧袭来,血腥从口中一点一点散发开来。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法解释乖张的小孩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狰狞恐怖,就像无法解释是什么像蛇虫一般钻进身体,阴冷的彻骨地撕咬着身体每一处,想甩开、挣脱却动弹不得;张开嘴想喊救命,却发现嗓子被卡住一般,顿时一股黏黏的热浪从喉咙喷出,血腥四溢,她的四肢开始无力,双腿不住地颤抖......
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柳晨轰鸣的大脑回旋着最后的求生欲望,她颤抖着,恐惧着,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门口爬去;顷刻,她泛红的双眼除了无尽的恐惧之外,还多了一样东西——无助的,绝望。
太平间的门重重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