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觉得自己还是太鲁莽了。
　　
　　她不该这个时候去见沈危楼的，尤其是在系统告知她必须要走完恶毒女配剧情的情况下。
　　这样非但没有刷到什么好感，反而适得其反。
　　
　　在《我攻略了高岭之花》中关于沈危楼师娘，也就是林昭昭的剧情不多，大多都是以回忆的形式出现。
　　
　　那个时候少年已经不是如今这样任人欺凌的小可怜，早就黑化入魔，从美弱惨变成了美强惨，成了万魔之尊。
　　
　　原文本就是一个双强甜宠文，全篇围绕着的都是男女主来展开的。像沈危楼这样的最终反派，前期出场并不多，后期也没坚持多久就被男女主连同仙门一并给诛杀了。
　　
　　所以他的过去，他的遭遇，都只是轻描淡写，寥寥几段就揭过了。
　　只是能勉强知道前因后果的程度，并不详细。
　　
　　林昭昭原以为要走的恶毒女配的剧情也是原文里提起的几段罢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小说是一回事，真正进入此方世界又是一回事。随着她的到来，原文那些模棱两可的设定，还有关于少年似是而非的遭遇也跟着在慢慢完善。
　　
　　就像沈危楼于男女主而言，是一个大反派大魔头，他的存在既是为了升华他们的感情，也是他们除魔卫道，扬名立业的炮灰。
　　
　　林昭昭对于少年来说也是如此。
　　
　　天道为了让沈危楼按照他所拟定的剧本来走，无论是林昭昭还是青游仙，又或者其他仙门，都是逼迫，推着他成长为反派boss的工具人。
　　
　　男女主才是气运之子，沈危楼反之。
　　
　　而她是异世之人，若是做出太有违天道制定给原主“剧本”的事情的话，随时都有被抹杀的可能。
　　
　　她做任务是为了回家，这任务本身是逆天行事，逆改反派沈危楼的命运。
　　
　　要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一边按照设定打压他，一边又要他变强到足以逆天，甚至代天，这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沈危楼成功了，她才能活，他失败了，她无论是按照原文剧情被少年复仇杀死，还是被天道抹杀，结局都是一样。
　　
　　这么看来，她其实和沈危楼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芙蓉从林昭昭进去之后就一直在冰门外守着，原以为这次沈危楼是在劫难逃，谁知道他不仅安然无恙，还被林昭昭给带出来了。
　　
　　少年白净的脸一半无瑕，一半高高肿起，白衣染血，踩在草叶上颜色更深，似腐叶般黯然，了无生机。
　　
　　林昭昭一路上脚步放得很慢，绕是如此沈危楼还是走了许久才到门外。
　　
　　他疼得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都沁了层冷汗，却也一声不吭。
　　
　　她瞥了一眼沈危楼发颤的双腿，脚踝处殷红淋漓，血水顺着白皙的肌肤不停往下流。
　　布料也被浸湿一片，看着狼狈不堪。
　　
　　再这么下去就算今日她放过了他，他也早晚会血尽而亡的。
　　
　　尽管林昭昭看着也挺不忍心的，但她不能去扶他，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去扶。
　　
　　不仅如此，还紧皱着眉，做出了一个不堪忍受的嫌恶表情侧开了脸。
　　
　　而后对看守冰窟的弟子不耐摆了摆手。
　　
　　“啧，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我之前进去的时候你们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我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吗？现在人好好的出来了，还不赶紧带走。”
　　林昭昭捏了下鼻梁，本就清冷的面容在寒气的加持下更加冷冽。
　　
　　“什么脏东西，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那两个弟子瞧着她亲自将沈危楼带出来，还以为她是要换个地方继续教训。
　　
　　本来他们正犹豫着要如何阻拦，不想林昭昭先开口了。
　　
　　两人虽意外以林昭昭的脾气，今日竟真的就这么算了，却也生怕她一会改变主意。
　　连忙上前，也不管沈危楼如何反应，一左一右将他给拽走。
　　
　　像是拽着一个破布娃娃。
　　
　　少年银色长发沾染着草叶和血迹，衣衫拖地，脚踝和手腕的伤口也在他们这样粗鲁的对待下裂得更开，血珠顺着肌肤蜿蜒滑下，滴落草叶，浸入松土。
　　
　　这让原本只是假意不悦的林昭昭，眸色渐深，真正的动了怒气。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活该日后被沈危楼大卸八块！
　　
　　一旁的芙蓉觉察到了她情绪变化，以为她是因为不能青游仙马上要回来了，所以有所顾忌不能惩戒沈危楼而不爽。
　　
　　她歪了下头，浅绿色发带顺着发髻垂下。
　　
　　“夫人不必生气，为了一个低贱的半魔不值得。你前几日修行不慎受了伤才刚好没多久，当心又气坏了身子。”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漫不经心的说着残忍的话语。
　　
　　偏芙蓉并不觉得，不仅是她，整个剑宗乃至仙门都不会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半魔有什么不对。
　　林昭昭突然有些恶心。
　　
　　“还好，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压着唇角，脸色冷得厉害。
　　
　　芙蓉听出了林昭昭语气的冷漠，她有些莫名地挠了挠面颊。
　　“夫人没事就好。”
　　
　　林昭昭心情不大好，没有搭理她，径直往长生阁方向折返。
　　
　　芙蓉连忙跟上，在她身后一步位置跟随。
　　
　　日光从长廊明灭落下，掠过林昭昭明黄衣衫，似点燃的火焰，更加熠熠生辉。
　　
　　她的步伐很快，芙蓉跟得很吃力，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夫人，夫人，你慢点儿，我……？！”
　　
　　芙蓉这么唤着，话刚说了一半，林昭昭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她来不及反应，鼻子结结实实撞在了女子的背上，疼得她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唔，痛痛痛——”
　　芙蓉吃痛地揉了揉鼻子，缓了一会儿抬眸，自前面拐角处走出一个竹青色长衫青年。
　　
　　黑眼珠，白皮肤，白玉腰带，锦缎青衣。
　　看上去至多二十五，虽生的没有沈危楼那样精致漂亮，却也算得上五官周正，面容清俊。
　　
　　他似乎大病初愈，脸上没什么血色。
　　
　　林昭昭之所以停下并不是芙蓉，正是瞧见了眼前的青年。
　　
　　芙蓉看到他也很意外，睁大了眼睛。
　　“许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许少爷？
　　林昭昭眼眸微动，想来这就是前些天不慎被沈危楼魔气伤到，险些殒命的倒霉鬼许念了。
　　
　　“我听百里长老说你差点儿伤了根骨，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初。怎么样，都已经痊愈了吗？夫人可担心你啦。”
　　
　　按理说芙蓉只是一个仙侍，地位连外门弟子都不如。可从先前守冰窟的弟子对她客气的态度，还有如今她对许念不似下人的恭顺来看，原主是极宠她的。
　　
　　不然她也不敢这么随意和许念这样的内门弟子说话。
　　
　　许念咳嗽了下，这才笑着说道。
　　“我体内的魔气都逼出来了，已无大碍，劳芙蓉姑娘挂心。”
　　
　　他这话虽是回答的芙蓉，视线却没有往她身上落过分毫。
　　而是看向林昭昭。
　　
　　“夫人，你可是刚从千尺冰窟过来？”
　　
　　天衍剑宗除了长生剑尊青游仙门下的主峰弟子之外，旁人都唤她夫人，而非师娘。
　　
　　许念虽是原主看重欲收之为徒的人，可这礼未成，他自然也这么唤。
　　
　　作为配角之中的配角，林昭昭对许念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原主日后的徒弟，会和她在百年后一并死在沈危楼剑下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怕说多错多，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好在许念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淡态度而怀疑什么，原主本就不话不多，性子也淡漠。
　　
　　可能是骨子里带着仙门世家嫡女的清高和傲慢，别说是对许念了，哪怕是面对她喜欢的青游仙也很少放低姿态。
　　
　　这也是为什么她已和青年结为道侣，在觉察到对方无意她后，她也从未放下身段主动讨好亲近他。
　　
　　导致外界都传言，两人只是仙门联姻，貌合神离，之间并无分毫夫妻情谊。
　　
　　倒是一旁的芙蓉很是生气地捏了捏拳头。
　　
　　“许少爷可别说了，说到这儿就教人生气！今日夫人本来是想要去冰窟帮你好好教训下那半魔的，结果偏宗主马上就要回来了，夫人这才不好下手，当真是便宜他了！”
　　
　　“咳咳，果然如此……”
　　青年掩袖咳嗽了下，而后平复了下气息继续说道。
　　
　　“夫人不必为我鸣不平，是我运气不好，当时晨练时候没有注意到周围，这才不慎被沈危楼身上溢出的魔气所伤，怨不得旁人。”
　　
　　他说完这话随意擦拭了下嘴角，青色的衣角被浸上一点深色，放下的时候好巧不巧染血的袖口就正对着林昭昭的方向。
　　
　　她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这什么男绿茶？嘴上说着“我没事，没关系”，结果搞这么一出？
　　说什么伤好的差不多了，结果又是咳嗽又是呕血的，这不是故意做给她看吗？
　　
　　林昭昭装作浑然不知，没接他的话茬。
　　
　　“的确是你时运不佳，当时晨练那么多弟子，就你着了他的道。要是其他人伤了你还好，可你也知道青游仙有多偏袒那沈危楼，我实在没什么办法。”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又做样子咒骂了少年几句。
　　
　　许念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他本以为林昭昭这次就算没帮他找回场子，也会给予他一定的补偿。
　　
　　可她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真顺势把错往他这个受害人身上揽了。
　　
　　“夫人，我……”
　　
　　林昭昭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对了，我观你面色察你气息似乎还有些没好透。你伤的是内里，为了以防万一你再回去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再来找我领玉牌，行拜师礼吧。”
　　
　　许念本就是个人精，就算再愚钝也听出了林昭昭言语之间的不虞。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下逐客令赶他走吗？
　　
　　这段时间他身体的魔气虽然逼出来了，可魔气天生与修者相克，其痛楚宛若钻心刺骨。
　　
　　若是换作往常时候，林昭昭见了他，哪怕面上再冷淡也会仔细过问下他的近况。
　　毕竟许念是她的首徒，别的不说，她对他这个准徒弟的确上心。
　　
　　而这次他遭受了那么大的罪，险些废了根骨，她就一句“是你运气不好”就这样算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不知林昭昭是真的顾忌青游仙，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此事于他却不能罢休。
　　
　　作为仙门世家林家的三公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半魔所伤，他咽不下这口气。
　　
　　青年面色沉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对芙蓉道，“芙蓉姑娘，我有些修行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下夫人。你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芙蓉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看了林昭昭一眼。
　　后者虽疑惑，却也没制止。
　　
　　她看出了许念询问什么修行问题是假，故意支开芙蓉是真。
　　
　　等到芙蓉走后，林昭昭这才凉凉道，“有什么事直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
　　
　　许念噎住了一瞬，看向林昭昭的眼神有些幽怨。
　　“夫人是当真算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此事本就是因夫人而起，若不是夫人想要将沈危楼驱逐出剑宗，我这才铤而走险，给他的灵食中下了引魔的丹药。”
　　
　　沈危楼以半魔之身入了剑宗本就让人不容，青游仙当时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再三保证过有他在绝不会让他失控伤人。
　　
　　要想把沈危楼赶出宗门，唯有在这件事做文章，让众人认识到少年的可怖和不可控，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林昭昭听后愕然却不意外。
　　
　　原主对仙门正统有多看重，就对沈危楼这样的魔物有多厌恶，恨不得除之后快。
　　
　　先前时候林昭昭就觉得奇怪，有青游仙的锁魔钉，沈危楼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原是有人有意引导，刻意为之。
　　
　　许念之所以办这个事，一来是他也不喜沈危楼，二来是因为原主答应事成之后可以帮他打开封印，先众人一步入剑冢择剑。
　　
　　却不想沈危楼的魔气之强横，险些要了他性命不说，这样的情况下青游仙也还是力排众议，顶着压力保下了对方。
　　
　　换作以往林家，还有剑宗上下必然是不会轻易罢休。可谁叫近日无望海不平，有一上古妖魔出没，唯有入了剑境的青游仙能够斩杀。
　　
　　既要人办事，那也得退让一步。
　　于是沈危楼最终只是被青年法器禁锢，打入了千尺冰窟。
　　
　　想到这里许念神情沉郁，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我因他险些成为废人。宗主偏袒，夫人难不成也要偏袒那孽障不成？”
　　
　　林昭昭很想要说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关她什么事？
　　可如今她就是原主，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要把沈危楼交给他，少年焉有命活？
　　不给他一个交代的话，万一他把她蓄意引沈危楼入魔的事情说出去了，她的处境也堪忧。
　　
　　林昭昭沉默了良久，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明灭晦暗。
　　
　　“那你想如何？”
　　她把这个球抛了过去。
　　
　　许念听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我知道夫人是顾忌宗主，怕做的太过你们之间反生了嫌隙。”
　　
　　“既然明着不成，那我们何不妨暗着来？”
　　
　　林昭昭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我听我父亲说这一次无望海的妖魔很棘手，宗主可能要下月才能回宗。”
　　青年面色苍白，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阴寒似伥鬼。
　　
　　“我不日便会拜入夫人门下。我是你的首徒，门中无其他师兄师姐，届时你大可以以给我陪练为由将沈危楼带来。平时我们不好动手，可若只是同门之间的切磋比试的话，刀剑无眼，伤到了也只能是他技不如人。”
　　
　　“你说是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