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飞蛾不停撞击着白炽灯套，试图冲进那耀眼的光芒之中，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里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精气息，不足十平米的里屋内东西已经被搬空，当中两张桌子吃饭的饭桌上铺有被褥，另外的小桌子放置着铁盘子，盘子内的一套手术刀具闪闪发光，生冷的白光把房子刷成刑场的模样。
　　程味平戴上手套后抽出桌面上的柳叶刀放在面前端详，那刀面反射的光照入她的双瞳，没有激起任何回应。她沉住脸，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煞气让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师姐，你可否加点笑容，小孩看到你会害怕的。”
　　程味平抬起眉头看了赵小川一眼。
　　“没事了，这样挺好。”
　　程味平低头继续整理器具。
　　“师妹，我肚子有些饿，能不能……”
　　程味平再回头看了王十三一眼。
　　“饱了，等会你们吃夜宵不要叫我。”
　　程味平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出去等他们回来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好好好。”王十三和赵小川忙不迭离开了里屋，走到大厅出两人总算放下心来，两人甩着两条无力的双臂坐到长凳上，赵小川撇了眼脸上肿得跟猪头似的王十三率先开始奚落:“师兄，你这童子功也不咋地啊！”
　　王十三冷笑一声，看向鼻青脸肿门牙缺失的赵小川:“师弟，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啊！”他看了看自己脱臼的双臂:“来搭把手接回去，等会那两个小鬼回来了。”
　　赵小川大翻白眼:“你不是有本事吗？自己接！”他摇摇头，随即憋劲运气全身通红，不过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碎掉的手臂诡异地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过后复原，崩掉的门牙也重新长了回来，露出神气的神色，那门牙格外地突出:“怎么样？老子一点事没有！”
　　王十三瞪起眼珠子忽然扯起破铜嗓子大喊起来“师妹！师妹！赵小川他又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小川捂住嘴巴，看着赵小川猛打眼色:“帮你接，别狗叫！”随手一拍把王十三脱臼移位的胳膊撞回原来的位置。
　　王十三活动活动手臂:“算你识相。”他撞向赵小川手臂，往外努努嘴，赵小川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面的庭院，两人说话声也放开了不少。
　　“师弟你也忒不要脸，要不是你投降，我也不会被打这么惨。”
　　“你才是，明明使眼色一起投降的，你上个屁！”
　　“什么，明明就是使眼色一起上，那你‘嗯'一声，还不是说一起上？”
　　“我‘嗯'的意思是‘不要啊！'不知道你什么理解水平！”赵小川鼻孔喷气:“他娘的，就算再加十个我，也打不过那个老……师姐。”他左右看了眼才继续说:“你没看到她那脚，你一百八斤在海里打了五个水漂！五个！飞出去那老远！你敢跟她作对？这还是她给你卸力，要是她把你往地里踹，还不得直接下葬啊？害得我也被打。”
　　王十三愤愤不平:“那是我让着她，不还手，全力防守，要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赵小川哼哼两声反问。
　　“我就，我就……”王十三硬气地说:“死给她看！”
　　“切！”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从大路传过来，周一程和唐之秋一大一小从远路朝这边小跑着过来，他俩来到庭院看到站在这等候的王十三和赵小川连忙打起招呼。
　　赵小川背着手说:“唐之秋，进去吧！”
　　“是，师父。”唐之秋多看了两眼王十三肿得有些滑稽的脸，心下过意不去:“大师伯，你……”
　　王十三不耐烦地甩手驱赶她:“行了，你你我我什么，别耽误了时间！”看到周一程打量的眼神，老脸挂不住:“看什么，非礼勿视没听过啊？你，过来，就在这里看门，我们进去干活！”
　　周一程也没说什么，乖乖在门口庭院拉来了一张凳子坐在大门的旁边，望着跟随唐之秋进去的两人，直到他们把门关上，这才收回目光。
　　四周虫鸣嘤嘤，不时传来风声刮在他的四周，吹起几片落叶。他闲着无聊干脆盘腿打坐，几次呼吸下来，数道暖流汇入丹田，从前总是模模糊糊，却不知道为什么近来越发接近实质，灌入四肢后如同海水散往河川，身体也变得轻盈有力，他有种感觉这就是所谓的真气或者说是内力。
　　“你好！打扰一下……”
　　周一程抬眼望去，庭院门口站立着一个女孩，女孩约摸二十出头，圆滚滚的眼睛前架着一副半脸大的圆眼镜，半边头发从额头流到脖子，另半边头发撩到耳朵后，那耳垂挂着圆耳环。身穿个大号短袖直遮到大腿根，肩膀处的衣服滑到手臂露出里面肩带，下身一双光溜溜的大长腿踩着一双纯白的球鞋，随着女孩走近一股清凉的香水味就爬上了周一程的鼻边。
　　“请问王老师是在这里吗？”眼镜女孩问。
　　“王老师？”周一程想到了王十三师伯:“找他干嘛？”
　　“我报名给钱学这个木雕课，交钱学了一个月，现在找不到王老师。”眼镜女孩拿出手机打开了一张截图，里面是生硬拼接的广告封面，上面写着独家木雕课程，三千块包教包会，名师一对一，联系人王老师，电话地址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上面都是木雕的照片，还有右下角有王归海咧嘴笑竖拇指的大头照，整个封面透露着粗制滥造的不和谐，宋体加粗的字体大大小小排列不一，和椰汁牌的包装如出一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原来是大师兄开的班。”周一程斜眼打量眼镜女孩，心想果然奇葩是会相互吸引的，大师兄这么不靠谱的广告都能吸引来学生想来多少也有些不正常。
　　眼镜女孩摸着下巴:“王老师是你师兄，那你肯定知道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周一程否认道:“他现在不在家，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你过些日子再过来吧。”
　　“你说不在家就不在家，里面亮着灯，他肯定在！”眼镜女孩登时朝里面叫:“王老师！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钱佳颖，我来了！”
　　周一程担心她会干扰里面为唐之秋进行的手术，急忙叫住她:“喂！别叫了，他真的不在里面。”
　　“在不在我进去就知道了。”钱佳颖大剌剌抬步就往里面走，周一程自然不能让她进去，伸手扯住她后背的衣服，她衣服极具弹性，一扯之下她领口出迅速扩大把里面穿着的背心都露出来了。她大惊失色:“放手，死变态！”
　　周一程面不改色去抓她手臂，钱佳颖大骂出口:“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喊人了。”
　　周一程移动脚步把她推出几步之外:“我也不想动手，王归海确实不在里面，如果你要硬来，我也不会留手。”他明白唐之秋这会进行的是脱胎换骨的手术，他不知道对面的女人是不是来搞事的，他只需要做好他门卫的工作就可以了。
　　“你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
　　钱佳颖后退几步，往前闷头加速冲过来。周一程也不怠慢，下蹲扫腿将她绊了个狗吃屎。看到她重重地摔到地板，发出咚隆闷响，周一程就知道她摔得不轻，果然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时身上衣服脏了一片，光溜溜的腿上擦伤了两块，她坐在地上迟钝地感知到了身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嘴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周一程还没等她哭出来，单手捏住她的双颊，同时尾指扣在她的咽喉处让她的啼哭一秒止住。钱佳颖眼睛瞪大带着惊恐和痛苦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瞧她这幅模样，周一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不住，我也不想，可是你太吵了。你找的人真的不在，里面在忙，我不能让你干扰到他们，如果你不哭不叫，我可以放开你，如果你还是这样不讲道理的话……”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起一个酒瓶，在钱佳颖泪眼婆娑的注视下，一抓把酒瓶捏爆了，玻璃渣四周飞散:“你懂不懂？”一股黑色的煞气萦绕他的周边。
　　钱佳颖惊恐万分地点点头，看着周一程送开她的脸，她本能地还要继续叫，可她的手及时把嘴巴捂住，尖叫悄无声息地被她扼杀在萌芽之中。
　　周一程在裤子上擦擦右手粘上的白色粉底:“明白就走。”他擦完手，发觉对方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不走？”
　　钱佳颖捂住嘴巴指着自己的腿，浑身颤抖，竟是腿发软了，也走不动道了。
　　周一程尴尬得又坐回凳子上，自己这么恐怖吗？他咳嗽两声:“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刚刚一时情急，你没事吧？”
　　“没，没没……”钱佳颖连滚带爬地往后移动了几步:“我，走，我走！”她双腿看上去恢复正常，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周一程看着她远远离去直到消失不见，双眼眯了起来，长出一口气:“真麻烦！哼！”他忽然站起来，绕着房子四周巡视起来。
　　躲在路边一辆车子后座的钱佳颖冷冷盯着在巡逻的周一程，当他看过来时她急忙缩了回来，她按下蓝牙耳机的通讯器:“胡叔，我好像被发现了。”
　　“嗯！是我太急了，幸亏你没进去。”
　　“也就那个看门小子确实比较难对付，不过王归海还是比较容易糊弄的。”钱佳颖汇报道:“如果想要快的话，找几个人和我合力未必不能制服那小子，然后再进去把卷轴拿到手。”
　　“看门的才是最容易对付的。”电话那头的人听着钱佳颖的话，拄着虎头拐杖，脚下皮鞋踩着细沙，在他面前的沙滩有一个诡异的大坑，除此之外边上不少大小不一的小沙坑，仿佛是被什么重物砸过，而一旁的一片树林的树木如同遭遇十级狂风，每一棵树都东歪西倒，有不少还拦腰折断。中年人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海滩，倒吸一口凉气:“小钱，不用再花费心思，也不要再去王家老屋冒险，我会安排好一切，奇门——就等预示日，我们来个浑水摸鱼！”
　　“胡叔，王归海那边我还可以跟。”
　　“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要是太危险，立马撤！”
　　“好！”
　　胡姓中年男人挂掉电话后收回西裤口袋，他拿着银色的虎头拐杖插入面前的大坑，抬头望向明月当空，沉默不语。
　　身后陪着他的年轻人身形瘦长，衬衣黑领带，清秀的脸上一副金丝眼镜，等待的过程中百无聊赖地用拿着的文件不断往脸上扇风。
　　“陆子申。”
　　名叫陆子申的年轻人来了精神立马回应:“我在呢！胡老板。”他急忙递上手中的文件:“等你半天了，快签名。”
　　胡老板把文件拿在手里，夹在胳膊下，转身朝向海滩:“子申，你怎么看？”
　　“哎呦，又来了……”陆子申坐到沙面上:“我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向来没有看法，要我看您赶紧搞定这些文件，我先回去，您慢慢看。芊芊说今晚要是我十二点回不去就不让我回家了。”
　　胡老板大笑起来:“芊芊这小鬼头最近怎么样？”
　　“很好，您如果让我早点回去，她会更好。”陆子申叹气说:“她脾气越来越大。”
　　“本事大，脾气自然大。”胡老板点头:“你们俩兄妹说到底都在胡氏，以后很多机会。”
　　“那也是胡老板您给机会才有机会。”陆子申恭维起来，话一转:“其实近段时间胡老板太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企业的事疏于管理，我看在眼里，这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是不说又不舒服……”
　　胡老板摸着拐杖:“鼠目寸光——你看到的是现在的事，我想的是未来，所以我想看到未来，为我们多考虑一分生机。”他抽起拐杖:“奇门的人传说双眼能观未来，本来我还抱有怀疑，可现在看……他们都是一群怪物，小钱打听到奇门供奉的卷轴，想来和他们的奇异能力有关。”
　　“未来？那可有点意思。”陆子申眼睛乱转:“做生意最重要的也是先机，掌控未来就是掌控一切，要是真的这么玄乎，我也想看看。”
　　“和我一起去吧！”胡老板掏出一份企划书甩给陆子申。
　　陆子申打开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武会✘漫谭文化城市周》？胡氏什么时候赞助这个项目？好像有点意思。”他已经看到了许多红彤彤的钞票向他扑过来。
　　“预示日掩人耳目的由头罢了。”胡老板笑起来:“当他们金主可简单了，你负责。”他扭动脖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到时候鱼龙混杂，上头机关那边也会来人。”
　　“我会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