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海滩还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黑棘沙蟹如潮水般涌上海滩开始筑巢。他们衔着自己的卵努力地向地下挖掘，以此来躲避游客们的贱手。
　　赏金猎人李自敏打着白色的阳伞，透过不息的车流走向海边。他俯下身去，饮一捧海水。在泉神星上，海水远不如地球那样咸涩，淡淡的盐分反而让海水有了一种清爽的感觉。
　　看着照片上的雕像，他很轻松地找到了这里。推开木门，雇佣兵僵硬的尸体就挂在正对着大门的鱼钩上。李自敏倒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摇了摇头，感叹着世事无常。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啊，条腿。”李自敏看着挂在墙上的雇佣兵，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捡起地上的木质假手。“你竟然还给自己安了一条假腿，真不像你的风格。”
　　在调侃过尸体后，李自敏开始检查现场。地上的血迹，杂乱的空间，漏风的墙壁和没有了气息的“条腿”。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在他的眼中被无限放大，事情的大概经过很快在他的脑中推演成形。虽然昨晚的大致经过他早已有了概念，但对于使整个推演成立的那个最关键的细节，他却完全没有头绪。
　　“到底是什么，能在开枪过后不留痕迹的‘捏’住子弹？”这个问题盘旋在他的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答案了。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挤出两滴血滴在自己的眼角。
　　据说，魔女使用魔法后会留下一种特殊的花香，不过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闻到。而作为天生的“嗅花者”，他可以借助自己的血来探查是否有“魔女”使用魔法的痕迹。
　　他趴在地上仔细地嗅着，试图追踪那股奇特的花香。可是他的期望完完全全的落空了。这里只有大海的腥味，男人的汗臭味，女人的香水味以及一只狗的畜生味。没有魔法，没有使用重型装备的痕迹，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以如此大的力量和巧妙的手法拦下这颗子弹。思至深处，他不由得紧蹙着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木地板，屋顶的破吊灯，地上的碎玻璃，在推演成立之前，一切皆为凶手。
　　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怎么样？”电话的另一端问道。
　　“来晚了一步，女孩已经被人带走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我还碰到了条腿儿，他已经挂了。”
　　“你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电话对面揶揄道。“你不是连天上有几颗星星都一清二楚吗？”
　　“......”
　　“您不是自诩人间第一流呢吗？”电话对面的嘲讽一刻未停。
　　李自敏不再说话，只是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电话对面的戏谑话语不停地输出，李自敏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不敢挂断电话，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刚刚还在嘲笑挂在墙上的条腿的李自敏，现在也像条腿一样承受着无法驳斥的阴阳怪气。
　　某一个瞬间，李自敏的目光撞到了他渴望已久的线索：
　　蓬乱的褐色头发偏向一边，一定是刚刚开了很久的车；疲惫的目光低垂着，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但精神仍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新换的外套也遮盖不住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指间淡淡的酒味与地板上的酒别无二致，可能是情急之下用高度白酒来给伤口消毒，但从走路姿势上来看，受伤的人并不是他；手指上奇特的茧子说明他擅长板书，也许是个教授或者老师；最重要的是，那溢出眼眶的心虚感和不安感，以及那种因无法漠视人命而带来的强烈负罪感。窗外的这个男人的一切特征都指向一个结论：他就是当事人。
　　看到他的短短几秒，李自敏却已经将那人分析得十分透彻。他笃定自己已经找到了线索，便立刻撂断了电话，疯也似的追了出去。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大海和如织的游人，全然不见刚刚那个男人的身影。李自敏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时近正午。
　　“藏木于林，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李自敏笑了笑，点起一根细烟。他回望着挂在钩子上的条腿，笑着摆了摆手。“再见了条腿，在下面再见吧。”
　　一根烟过后，他将烟头扔在脚下。火焰立刻顺着酒精遗撒的路径窜进木屋之内，转眼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海滩上的大部分游客们都慌乱着，还有少部分人为了凑热闹走上前来，消防机器人拉响警报，从远处的屋子里飞来。
　　“你觉得你跑的过我吗？”他自言自语到。在他最擅长的混乱之中，李自敏悠然地脱身了。
　　*****
　　校长钻进车里，大口地喘着粗气。与李自敏的目光接触只有短短数秒，但那一瞬间却如千年般漫长。虽然不知道李自敏是谁，但校长暴露的事实已不言而喻。
　　他坐在车上思来想去，不知去往何处。若是此时回到学校，自己身上的火苗一定会顺着自己燃到“十一班”的孩子们身上，甚至烧掉整f所学校。只要一招不慎，必定满盘皆输。校长趴在方向盘上，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滴滴滴。”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最近有时间吗？——星星”
　　校长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他将手机扔出窗外，一脚油门朝着学校的反方向奔去。在此守候多时的李自敏也来了兴致，发动车子跟上了校长。
　　校长的小皮卡在前面卖力地跑着，李自敏的宝驾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瞧不起我？”校长看着后视镜里李自敏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峰回路转，校长趁机将自己小皮卡的车斗抛在了路口的拐角盲区。皮卡卸掉了车斗，速度也更进一步，一溜烟向着远方驶去。而慢悠悠地跟在身后的李自敏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宝驾车轰的一声撞上车斗，整个前杠都凹陷进去。
　　竞速赛变成了道具赛，被撞停的李自敏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从副驾座位下掏出一支描金短筒，誓要将校长逼上绝路。
　　开得再快的皮卡也终究润不过跑车。
　　“砰！”李自敏怒不可遏，想要将校长撞下山去。校长这块老姜反倒是踩死了刹车，借着相撞的力道在下坡处将李自敏的车铲了起来。底盘悬空的李自敏完全失去了对车的控制权，只能任由校长的摆布。
　　老辣的赏金猎人向来有着冷静的头脑。底盘悬空反倒是让他能腾出手来用枪瞄准校长的脑袋。
　　后视镜中，黑洞洞的枪口颠簸着。
　　“砰！”这一枪掠过校长的头顶，削掉几根头发之后把挡风玻璃打出一个窟窿。
　　李自敏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若是平常，他甚至不会放任校长离开那片海滩。对待任务那种戏谑的态度和自负导致了任务的彻底失败。又因为自己的宝驾受损而发怒，连续两枪都没有拿下，反而被区区一个老师掌握了主动权。这事传出去，莫要说头牌赏金，连第二档的赏金合同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
　　山崖边的护栏已是一副残破不堪的模样，在这九转十八弯里，他便是守护人们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今天，它也终于光荣退休了。
　　校长看着嵌在群峦之中如宝石般的泪湖，又想到学校里的孩子们。自十年前结下羁绊开始，与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记忆犹新。他不忍看到这些美好的回忆受到玷污，更不愿因为自己断送了他们无限的未来。
　　“f所谓的觉悟，就是在惟一的绝境中，开辟出一条应当前进的道路！”
　　他将油门踩死，带着李自敏一齐冲下山崖，坠向深蓝的泪湖。以玉石俱焚换来学生们的安宁，为师者死而无憾。。
　　李自敏看向校长，他深邃的眼神里一团漆黑的火焰正在燃烧。
　　“君尝闻师者之怒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