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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本来就是昼长夜短。可今天,我感觉白天特别的漫长。爹怕我打瞌睡,就带着我去草地里捉蝈蝈,可是我心里有事,对任何事似乎都提不起兴趣。
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落山,娘早早做好了饭在等着我们。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下来。爹就带着我去柳伯伯那里。娘送我们出了大门,仿佛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临别时,娘还不忘叮嘱我,到了柳伯伯那里一定要听话。
爹送我到学校门口,柳伯伯已经等在那里了。爹将带来的谷物交给柳伯伯,又向柳伯伯道谢,柳伯伯挥挥手说,你回去吧!明天早上过来接他就行了。说完一手拎着谷物,一手牵起我的手,向教室后面的那座小屋走去。
那个小屋平时是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去的,就连村长和校长也不例外。柳伯伯每次离开小屋都要上锁。那怕是去敲钟的这点时间都不例外。正因为如此才给这个小屋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其实真正走进去就会发现,这小屋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堵木头的板障把小屋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放着一张矮脚小方桌和两张板凳。方桌边上是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把石壶。
里间是一盘炕,炕头上有一个大木箱,木箱上有一支青灰色的泥瓶,椭圆形的瓶身,修长的瓶颈,瓶口处有些奇怪,似五瓣莲花环绕着瓶口。瓶身上画着一枝花,花色暗红,看上去缥缈虚幻,隐约是一个幽怨的女子。
柳伯伯从里屋的墙角拿出一个泥瓶,形状和木箱上的那个一样,只是瓶身上没有花。他打开窗子,将泥瓶放在窗台上,又将窗户上方的一根的芦管向下拉了一下,管口对着瓶口。
“柳伯伯,你这是在干嘛呀?”我问。
“接露水,芦管上面连着是一块塑料布。雾气遇到它就会变成露水。”
果然,不大一会儿,芦管里就有水滴答滴答的落进泥瓶里。
“这个瓶子是干嘛的呢?”我又问。
“这叫灵瓶,是用来安放灵魂的!”
“灵瓶?这个名字真好听!可是什么是灵魂呢?”
“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吧!”柳伯伯说道。
窗台上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一首催眠曲,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你困了的话,就上炕睡觉吧!”柳伯伯看出了我的困意,对我说道。
我听话的脱了鞋,爬到炕上,侧身躺着,我还想看看柳伯伯接下去要做什么。
柳伯伯从窗台上把灵瓶拿回来。放在炕头上。又把爹拿来的五谷取出来,每一种取了一点,放到瓶口的莲花瓣里。最后,他把匕首放进了灵瓶里。
柳伯伯脱鞋上炕,盘腿坐在那里。转头熄了灯。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朦朦胧胧中,我仿佛听到柳伯伯在轻声唱着一支古老苍凉的歌谣。
这歌声令我无比的愉悦,我感觉有人牵着我飞了起来。飞过了迷雾重重的山谷,飞过了一片荒原大漠,飞过了波浪滔天的大海,飞到了一个小岛上。飞得口干舌燥了,小岛上出现了一眼清泉。那人一头扎进了泉眼里,人不见了。我正要跟着进去,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四处去看,却不见人影,而我已经身处一团迷雾之中,我努力的想冲出迷雾。却发现自己与迷雾渐渐融为了一体。
早上醒来,我发现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凉凉的贴在身上。柳伯伯不在屋里,熹微的晨光伴着野花的清香一起涌了进来,两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落到窗台上,探头探脑的朝屋里张望。
我从炕上爬起来。下了炕,走到门口。远远的看见柳伯伯正在和我爹在操场上谈论着什么。
我喊了一声爹。爹和柳伯伯一起回头看我。我急走几步奔了过去。抱住爹的腿不肯撒手。
“你爹五更天就来这里等你了!”柳伯伯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
“你们先回吧!孩子应该没事了!”柳伯伯又说。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爹弯腰把我抱起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方长吧!”
“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孩子出门!”柳伯伯又叮嘱道。
接下去的几天晚上,我再也没有喊叫。爹娘确信我这次真的好了。六老头和老万头连续几天听不到我喊叫,就跑来打听柳伯伯是怎么把我治好的。我因为答应过柳伯伯,无论他们怎么问,我只是回答,我在柳伯伯那里睡了一晚就好了。两个老头赞叹,柳伯伯真是高人。爹娘也私下里问我。我也只是说,自己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爹娘也就不再追问。
爹娘心里念着柳伯伯的好。所以菜园里新下来的茄子、辣椒、黄瓜…..,娘会挑出最好的,装上一篮子让我给柳伯伯送去。隔三差五的,爹从河里打来的鱼也会挑出两尾大的,用柳条穿了,也让我给柳伯伯送去。
就这样,我成了柳伯伯家的常客。
有一次,我去送菜,柳伯伯让我留下和他一起吃饭。他的矮桌上摆着四碟小菜,一石锅米饭,还有一支白瓷的小酒壶。我吃饭的时候,柳伯伯就自斟自饮。几杯酒下肚,他的脸色开始酡红,像秋天的枫叶。他花白浓密的胡须上沾着几滴酒,像是草丛中晶莹的露珠。
酒意微醺的老人是最和蔼可亲的。我想趁此机会解开我心中的谜团。我指着木箱上的灵瓶问柳伯伯,你不是说灵瓶是安放灵魂的嘛,你为什么把一个灵瓶放在家里?
柳伯伯用手捋了一下胡须,露珠被抹掉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因为那里面有个人在等着我!将来我要去那里找她!”。柳伯伯的声音低沉的说。
“那你怎么去找她呢?”我问。
“等我死的时候,就会去找她了!”
“你不会死的!村里的人都说你是个老神仙呢!”,我很坚定的说道。
“老神仙?我可算不上。所以我一定会死的!”,柳伯伯笑着说。
“你要是真的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我开始悲伤起来。
“所以你不能总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你要多找村里的小伙伴玩啊!”,柳伯伯慈爱的摸摸我的脑袋、
“你不是说,人死了还有灵魂吗?”,我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我可以找你的灵魂去玩啊!”
“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人死了,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活着的人是去不得啊!”,柳伯伯笑着说。
“那之前那个匕首主人的鬼魂怎么会上我的身呢?“,我问柳伯伯。
”想必那匕首是他生前极为珍爱之物,所以即便死了魂也附着在上面不肯离去。而你的血让他以为自己又復活了,所以就附到你身上了”,柳伯伯说道。
“为什么他人死了,魂却不死?”,我问。
“如果你们家门口的池塘水干了,水都去哪里了?”
“老师刚教过我们,是被变成水蒸气散发到空气中去了。”
“水变成了气,你还能看到吗?”
“那就看不到了,但是遇到冷空气又会凝成水珠,就能看到了!”
“人与魂的关系,虽然不太准确,但是大致可以这样理解!”
我虽然想不太明白,但是仍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要是会咒语就好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我对着灵瓶一念咒语,柳伯伯就从像一缕烟雾一样从灵瓶飘出来,然后化成了人形陪我玩。
我把自己想象的情形和柳伯伯说了。柳伯伯听了笑得像个孩子。“你听《西游记》的故事听多了吧,那我岂不成了妖怪!”
“那晚你在安放那个灵魂的时候,不是在念咒语吗?
柳伯伯摇摇头说:“那不是咒语,是我妻子生前经常哼唱的一首歌谣!不过有一支古老的灵瓶上,确实刻着咒语。只是已经没有人能读懂,况且那支灵瓶也不知去哪里了。那应该是最古老的灵瓶了!”,柳伯伯神色凝重的说。
我一听来了兴致,就缠着柳伯伯给我讲那支灵瓶的故事。
柳伯伯说,如今是新社会了,没有了皇帝,人民当家做主了。这个故事可以讲了,放在旧社会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不过,你也只能当成故事来听。。
我忙点点头,催促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柳伯伯,你赶紧讲吧!”
柳伯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后慢慢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