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焦急地向小空所在的楼层跑去。
　　因为电梯前排起了长队，所以他不得不利用楼梯向上前进。
　　即便受过严格的训练，如此高强度的运动还是让他的身体出现了疲态。
　　等他到达小空所在的楼层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但，那种极其浓烈的不详感正鞭策着他，让他不敢将自己的脚步慢下一丝一毫。
　　门，在那里敞开着。
　　这几乎是在印证着云汉的所有猜想。
　　他二话没说冲了进去，哪怕一点，哪怕有一点可能抓住“那些人”的尾巴，他也不想放弃。
　　然后，他就看到了。
　　刚刚从浴室走出来的。
　　仅仅缠着一条浴巾的小空。
　　空气，在这一刻好似凝固了一般。
　　然后，随着那条不争气的浴巾从呆若木鸡的小空身上滑落。
　　凝固的空气在一瞬间，被引燃，爆发，然后激荡开来。
　　“啊！！！！”
　　该说不愧是专业的呢，还是该抱怨太吵了呢。
　　小空的这声尖叫恐怕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云汉用最快的速度背过身去，可人的反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快过光速，刚刚那冲击性的画面，已经牢牢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我先回避，等会再和你解释。”
　　云汉快步走出了房间，并且带上了房门。
　　本就因为剧烈运动在翻涌的气血，此刻更加沸腾。
　　数分钟后，房间的内侧传来了淡淡的敲门声。小空将房门打开了一个小口，并且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换好衣服了。”
　　再次进入房间的云汉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对面，是满脸通红，怀抱着一个巨大抱枕的小空。
　　小空并没有说什么，她的表情甚至有点失神，感觉像是在考虑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考虑。
　　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的僵持在那里，气氛在这尴尬的无言中愈发胶着。
　　“这个是我的证件。”云汉将自己之前视作珍宝的工作证递了上去“上面有我的编号，你可以向有关部门举报我，我也甘愿接受处罚。”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免不了处罚。严重的，会被辞退，并在档案中留下一笔污点。
　　这或许正顺了云汉的意。
　　但，当他把证件摆上桌面的时候。
　　他犹豫了。应该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他一直很珍视这份工作，在青耕出事前，他像爱惜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惜着这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册子。也或者，他还有着那么一丝对于自己无能的不甘。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小空摇了摇头。
　　她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抱枕里，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是我······没有把门关紧。”
　　很难想象，刚刚经历了那么吓人的事后，这个粗心的女孩居然还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尴尬，还在继续。
　　“那个”这次，是小空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寂“你饿了吗？”
　　“还不饿，谢谢。”
　　云汉话音刚落，就看见小空失落的垂下了眼眸。
　　不知是对于刚刚所发生的的一切的愧疚，还是那种熟悉温暖感在作祟。
　　云汉站了起来，问道“家里有食材吗？”
　　“其实，我一般都是点外卖来着·····”
　　“现在情况特殊，还是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比较好。”
　　“那······冰箱里还有一些鸡蛋，还有昨天没吃完的米饭······”
　　云汉将冰箱的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颗鸡蛋还有一份外卖的米饭被放在了里面。
　　米饭只动了一小口，而鸡蛋，看起来也放了好久。
　　云汉将锅烧热，鸡蛋爆香，加入米饭翻炒。
　　灶台上的各种调味料仅仅只是开了封，却都蒙上了一层灰。
　　云汉挑了一些还能用的调味料，对这份蛋炒饭简单调了个味道便端给了小空。
　　或许是从惊吓中渐渐缓了过来。小空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呆滞。
　　她接过云汉递来的炒饭，并二话不说向嘴里送去。
　　“那个······你······”
　　“怎么了？”小空一脸疑惑地看向云汉，嘴角还粘了一粒金黄的饭粒。
　　“我是想说，你不应该检查一下吗？至少，迟疑那么一会。”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小空说道“虽然今天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你也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不是吗？”
　　云汉一时间无言一对，只能甩下一句“之后小心点”来挽回自己那不多的尊严和距离感。
　　那个极端粉丝那边有了结果，因为实在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也没犯下什么严重的罪行。武装安保决定给予他治安拘留七天的处罚。
　　一切，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这种不知道敌人在哪里的感觉让云汉很无奈。
　　往常这种事情只要交给雪和霜，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但她们正在协办一起贪污案，还是数额相当巨大，影响特别深的那种。
　　即便如此，云汉还是觉得很奇怪。她们扎进这个案子里已经太长时间，照理来说，以她们的能力，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请求支援，就是该结案收队，投身下一次任务当中了。
　　这种诡异的状态让云汉不由地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瞒着自己。
　　那些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只要绯雾认为没有必要，那自己，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任何一个字。
　　现在云汉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生，确实有保护的必要，而且，这份工作，远没有自己一开始看起来那般轻松。
　　就在这时，门口的电子猫眼发出了一声响动，那是它正在进行自我维护的声音，这个声音提醒了云汉。
　　“对了，你之前说过，你的电子猫眼坏了？”云汉询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有让人来修理过吗？”
　　“大概四五天前吧，也找过一次维修工，但师傅刚走，猫眼就又坏了，之后我就一直忙着排练，没有顾上修理的事了。”
　　“我看看。”云汉走到了电子猫眼前。
　　那是一个安装在门上的微型摄像头，一块电子屏被安装在了门的后方，方便内部的人观察外面的情况。
　　云汉打开电子屏，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要知道，现在的电子猫眼几乎都有微光模式，即便是在没有灯光的夜里，也能基本看清门外有什么东西。
　　“是镜头前有什么吗？”
　　云汉抱着疑问，打开了房门，准备看看镜头是否被什么东西封堵上了。
　　可他刚刚将门推开一个小口，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像是黑洞一般将门猛地拽了开来。
　　云汉还没站稳，便看见一张愤怒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而那人，正准备利用自己这一瞬的失势，将自己摁倒在地。
　　那手法云汉知道，是天问边防军的格斗术。
　　但使用它的人似乎并不精通此技，为云汉留出了一个破绽。
　　云汉借势扭转身体，反而将那人反扣在了自己身前。
　　在经过魔鬼训练，且身体素质远优于常人的特查面前，即便是天天与灾兽厮杀的边防军，也只能甘拜下风。
　　“不要乱动，不然······”
　　然而，还没等云汉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那名边防军竟将身体猛地向后倒去，立足未稳的云汉顿时失去了束缚那人的力气。
　　眼前这人的反应竟然丝毫不弱于自己，甚至，作战经验之丰富也让人咋舌。
　　借助楼道内的灯光，云汉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他没有穿着边防军的军装，年纪看起来不大，眼神却格外地苍老与迷茫，仿佛刚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战士，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云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种奇怪的熟悉感，让他几乎就要把这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应该惊呼些什么。
　　“你是·····洛······”
　　“哥！”
　　小空一边喊道，一边猛地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直到这时，云汉才想起来那张脸。
　　那张他过于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天问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脸。
　　“你先往后退，这里交给我。”洛荞将小空拦在身后。
　　面对这眼前这个有些身手的“歹徒”。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宝贝妹妹的安全。
　　然而，面对一脸疑惑的小空，洛荞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误会。
　　两人几乎是在同时放下了拳头。
　　“洛荞同志，久仰大名，我是特查派来保护您亲属安全的行动人员，代号枭。”
　　洛荞却并没有给云汉这个面子。
　　“我不喜欢这小子。”他没有接下云汉的问候，而是转头对小空说道“你刚刚给我发的消息，怎么回事。”
　　“消息？”
　　他拿出终端，上面确实是自己的信息，只不过，内容全是乱码。
　　“啊，可能是我那时不小心按到了。”小空吐了吐舌头。
　　洛荞看着一脸无辜的小空，脸上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长叹了口气“下次注意点，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话说，老哥你应该还没有休假吧，怎么······”
　　“我在这附近出差，刚好看见这个就赶回来了，还有······”洛荞的眼神好像要杀死云汉一般“你真的是特查的人？”
　　那种眼神，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才会有的眼神，云汉的后背有些发凉，他相信，自己一旦说错话，自己所面对的后果绝不是断几根骨头那么简单。
　　“这是我的证件······抱歉，证件还在屋内。”云汉将手放进口袋中，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他们确实知会过我这件事，说是今天有个特查的小伙子会来保护我妹妹。只不过，我一直以为特查会是些更精明的人。”
　　“如果刚刚有冒犯，还请我在这里道歉，您妹妹的事想必您也应该有耳闻。我们现在已经基本锁定了调查方向，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眉目？你们从来就没有摸到过他们的尾巴。”洛荞冷笑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汉有些不悦。
　　“进屋吧”洛荞四处看了下“这里不方便说话。”
　　兴奋的小空边跑边跳着奔向厨房准备茶水。
　　而进到屋内的洛荞，则用一个小盒子简单扫描了一下屋内的设备，确认没有监听设备后才开口。
　　“我相信你们已经有所察觉了。”洛荞说道“这次的事并不单纯。”
　　“确实，只可惜我这边的情报也有限，上面对这件事几乎是只字未提。”云汉说道“洛荞先生，请问，您最近的社会关系如何，有结下什么仇人吗？”
　　“仇人？那可真是数不胜数。”洛荞冷笑一声“但我估计，是些别的原因，不对，或许应该算是仇人也说不定。”
　　“方便细说吗？”
　　“我想，你的上司已经帮你做了判断。”
　　确实，既然对于执行任务的自己都闭口不提其他的事，那，这些东西内幕，想必自己是没有资格知道的。但······
　　“那有什么方便说的吗？”云汉有些不依不饶“哪怕是一点线索都可以。”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我唯一能和你说的。‘它们，无处不在’。”
　　“它们？谁？”
　　云汉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在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之后，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如果放在那时，青耕还在的那时。他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现在，他很深刻的理解到，这座城市的黑暗，究竟有多深。
　　那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淤泥。
　　任谁踩上去，都会越陷越深。
　　“你，有这个觉悟吗？”洛荞的眼神很认真，像是在对云汉的灵魂发出拷问“面对这个世界恶意的觉悟。”
　　云汉失语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个给他信心的人，那个为他照亮前路的人，那个他曾经发过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已经被那深不见底的泥沼所吞噬。
　　他实在没有信心点头。
　　但。
　　他却一直不愿意逃走。
　　他只是站在这个泥淖之上。
　　犹豫着。
　　他累了，想离开了，可是······
　　“你不必立刻给出答复。”洛荞说道“如果你放弃，大可回去，我会向那边说，任务已经顺利解决，不需要特查再操心。”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云汉低下头，沉思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沉默着。
　　小空将茶水端出来时，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茶放在两个人的身前，而后，静静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你根本就不是路过，对吗？”云汉低着头问道“据我的了解，即便是出差，那边对服饰也是有要求的。”
　　“是的，我现在已经分身乏术了，想必你的那些同事们也一样。”
　　“如果我放弃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无非是多了一两具不能辨明身份的遗体而已，或许，是一场车祸，也或许，是失踪什么的。”洛荞抬头看了看时间“我必须要去忙我的事了，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放弃，发信息给我就行。”
　　洛荞匆匆地离开了屋子。
　　他前脚刚走，小空便从房间里默默地走出来，坐在了云汉的对面。
　　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能够感觉到。
　　那种气氛。
　　“抱歉。”赶在云汉开口前，她首先道了歉“把你卷进这种事情里。”
　　她的神情不似刚刚那般神采飞扬，像是皎月埋没在乌云之中。
　　云汉抬起头。
　　看着小空。
　　不知为何，她的脸，有那一瞬间和青耕重合了。
　　她们的脸并不相似，可······
　　“那个，我的脸，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或许，需要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