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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春日的HD城静静的。
大路入小径,蜿蜒着载着一个身着淡粉长袍的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向前延展着,男人并未束发,任长发在风中乱卷着,女孩一身华服,步态也甚端庄,只是眉目间流露的,是与男人同样的悲戚。
小路的尽头是一间不太大的砖房,山墙上有燕雀嚣嚷,门前一树梨花盛放,门上挂着匾:陈氏医馆。
男人牵着女孩停在了门前,望着梨花,眼中的思虑又添几分,对着花树暗自出神。他伸手想去抚那花枝,却又猛地停在了空中,剑眉一颤。女孩并未注意,也伸出去玩那梨花,却在碰到花枝前被男人抓住了。
“别碰。”
女孩并不言语,默默收回了手。
吱呀一声,医馆的门开了。
“焉华,你怎么来了?”
“司徒,”柯焉华回神,“为什么种梨。”
赵司徒边开门将二人往屋里引,一边随意回答:“半仙种的,我怎么知道。”
焉华没再多问,领着女孩走进屋里,寻了个椅子便坐下:“半仙和药师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人?”
司徒将柜台上刚刚称好的药包起来:“去岭北那边的店了。”
“岭北?那等苦寒之地还去设店?”焉华不解,“穷山恶水出刁民不说,更是地广人稀,去那边开甚的连锁店。”
“你知道的,药师喜欢岭北,半仙宠妻,也不敢不宠陈老的孙女,自然陪着去了,结果到现在,HD的店倒是丢给我看了。“司徒从柜里翻出茶叶饼,放在焉华面前的几上,”半仙的茶,我都不敢喝,你掰一块下来,我去烧水。“
焉华知道王半仙几乎是不喝茶的,茶饼多半也是治好了病人人家送的,只是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司徒一边捣鼓炉子一边看着女孩打趣:“孩子都这么大了?串门还带着孩子?“
焉华觉得应该笑,于是挤出几分笑意,答:“不是我的孩子,是路上捡到的,也是来找你的原因。“
焉华看看女孩:“本来是布家的孩子,前日夜里遭仇家灭门,就剩这一个孩子藏在柴火垛里没被发现。“
司徒惊异:“灭门?如今武林竟然还有做这种事的?官府不管,万剑宗不管么?“
“我带她去报过官了,只是这边官府也并无熟人,这孩子是儒生,要考科举的,万剑宗虽是仙门,但都不读诗书,大多是白丁,送去只会耽误孩子。你书读得多,半仙这也是个稳定的读书的地方,就送过来了。“
“可我是搞老庄的,教不了儒生。“
焉华哼了一声:“还真没有你教不了的学生。“
赵司徒不是真的司徒,甚至在朝无一官半职,布衣耳。其父春是中原府的举人,祖上也多出官宦,后春受朝廷任命举家搬迁去了塞北燕子城,任“中都礼书仕“。春于燕子城得子,愿其能承先祖之高位,取名曰司徒,冠礼后表字轩。但司徒无心仕途,好求仙问道,少年时曾与焉华、王半仙同游,问道于路遥道人;又因塞北药草丰富,读了些医书,拜了些巫医,在医术术上倒也颇有建树,王半仙与其妻陈药师开馆,忙不过来的时候,总叫司徒来帮忙。
水煮沸了,司徒冲洗了紫砂茶壶,才将水浇在茶叶上,茶叶微展,香气便要溢出来,将第一泡倾倒,洗毕,又斟满,茶香洇了满屋的药香,才倒入茶杯,递与焉华。
司徒看向女孩,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喝茶么?“
女孩答道:“我叫布瑶樱,年纪尚小,还未表字,唤我小樱就好了。“
“叫师父,跟他学,你科举随便考的。“
布瑶樱听完便要起身磕头拜师,司徒却拦住了她:“刚说了,我是搞老庄的,不兴这个,喝点茶吧。“
司徒将茶杯递与小樱:“你先在这住下吧,如果有亲戚来接你再走;我教你念两天书,叫师父叫先生都行,叫老赵也行,我教你念儒书,但没那么古板,也不懂儒生的规矩,你也不必太拘谨。“
小樱拜谢。司徒却骂:“喝茶!再不喝都凉了!“
……
……
贰
万剑宗,立于神都郊外的老君山云海之上。万剑宗并非寻常的武林宗门,而是仙门,皆修仙之人,平日隐世不出,很少参与武林之事,但却是东武林公认的第一宗门,其势力范围基本包括整个中原大地乃至冀南苏北。
仙门弟子大多实力较强,万剑宗选中的弟子,哪怕是刚刚练气筑基之人,也不是寻常肉体凡胎能与之抗衡的,更不必提元婴及以上的大能了。
可仙家虽大多本领高强,但也并非凡人无法战胜。六十多年前,万剑宗的上一任掌门万俟孤继任,其不似大多数仙门子弟清心修炼求飞升大道,而是想以万剑宗之力,掌控整个武林。消息放出后,江湖大震,甚至朝廷也起了一定恐慌,毕竟修仙大能传闻中是有搬山填海之力的。万俟孤也甚以为傲,可他不曾想,自己大乘期修士的骄傲,竟未出山门,便被狠狠地挫败了,他的修仙者军团,甚至整个万剑宗,都被挫败了。
而那天打上山的只有一个凡人剑客……
和一把剑,
以及他如黄河之水一般的滔滔剑意。
剑客入万剑宗入如无人之地,五个时辰连挑五峰峰主,日落之前斩万俟孤一臂,唱着长歌大笑而去。
大陈第一剑客李落棠,从此被世人尊为剑仙,而东武林的盟主,也毫无悬念的成了他的又一个头衔。
而李落棠并未真的以盟主自居发号施令,而是继续四处云游,寻对手比武、寻美景赋诗。
传闻有人问过他,他那么强大,为什么不治理武林?
他只是回答:“人自治,让武林治理武林,让每个人的善心治理武林。”
旁人追问,有人不善又如何?
他没回答,只是凡他行过之处,作恶之徒皆跪地忏悔,良善之辈皆扬其品格。
江湖人知道了,侠不止快意恩仇侠欲,还有抑恶扬善的侠义。
万俟孤借着再生丹活了下来,却从此再不出关,并告诫宗门弟子,毋争名夺利,要清心寡欲,多行善道。
其师弟万俟阳继任,二十年内严禁弟子参与江湖之事,后许弟子下山行善,且再嘱咐要明辨善恶,善恶莫辨之事当主和。直至今日,万剑宗因其行事谨慎,明辨是非,力护善道而被人传颂,奉为中原之主。“有事找万剑宗”逐渐成了中原百姓的共识。
HD布家灭门之事,焉华是极讶异的,毕竟在万剑宗的势力范围内,灭门这种极恶之事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应当上老君山告知此事。
焉华上万剑宗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敢拦,因为他们知道,此人的剑意也是铺天盖地的,而前任宗主嘱咐过,剑招中有大水者是不能得罪的。
他一路直上寒剑峰,应是早有弟子通报,他要找的人早早来迎他了。
“我的华!你终于来了!”万俟迟两步小跑迎上,做了一个请安的动作。
焉华并未像他期待的那样回以请安,只是微微一笑。
“我的华!怎么回事?”万俟迟已经看出了不对,“又是那个女人?”
“哈……”焉华苦笑,“其实还有一件事……HD布家被灭门,你听说了么?”
万俟迟抬手往大殿里让,皱眉道:“屋里说吧。”
绕过殿厅,两人来至万俟迟的书房中,焉华见他案上铺满卷宗,问道:“最近事务繁忙?”
“你太久没顾江湖上的事,有f所不知,”万俟迟叹道,“这灭门案,不止布家一桩……除了HD布家,还有许昌李家,神都周家,都是这个月的事……”
“一个月灭门?今日武林怎会有这样的事情?”焉华大怒,“可有眉目?我去宰了那贼人。”
“不仅如此,万剑宗派去调查的个金丹期弟子,就在昨天,被人送了尸首回来,手段极其残忍,全都被剖了内丹……”
“什么人送来的?”
“只是一个送菜的老农,平日里万剑宗也常会让他往山上送些蔬菜瓜果,老人昨日还是亲自装的车,可等再掀开棉被,底下藏的就是我宗弟子的遗体。”万俟迟眉头紧锁,“老人吓得半死,当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叫仙人饶命……什么也问不出来,看起来也不像装的,可就算是装的,我们也不可能把人扣下逼供,f所以只能先放他回去了。”
万俟迟闭了闭眼睛:“我准备啊,下山先去周家看看,正好你来了,你与我同去吧。”
焉华犹豫了一下:“应该如此。我虽是准备去靖江的,但有这么件大事,不做我心里也过不去的……惩治歹人后,你随我去靖江么?”
“靖江?去找师梓荀?倒也好,她长得好看,跟美人待在一块心情也会好些罢。只是……”万俟迟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想去参军。”
“参军?可仙门明令不准仙门子弟入朝做官。”
“我就告诉我爹是下山历练,无事时多回来,在外面化名易容,肉眼凡胎之人,难道还能识破我的易容术?”
“你确实说过你想开军舰……那你准备好了么?”
万俟迟嘿嘿一笑,将千叶面具戴上,幻化成一个壮硕的武人模样:“我是剑什伍,万剑宗的剑,部队编制的什伍。”
……
……
叁
周家的情况与布家不太一样。
布家除了几个保安,基本算是没有防护的;而周家不同,周家尚武,家中就养了许多武人,f所以周家大宅里不乏打斗的痕迹。
焉华发现了几根白骨。
“玄兽的肋骨,”焉华立刻做出了判断,“是魔界的骨甲。”
剑什伍不解:“魔界?不是五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么?与魔界打过交道的大多已经作古,你又是如何认出是魔界的?”
“我要是说我斩过至少五千魔兵你信么?”焉华沉思,“先帝继位后,就联合万剑宗和整个东武林讨伐魔界,魔君也是李落棠亲自斩的……五十多年,魔界本该已经消亡了……”
“可如今还能如此高调地连灭地首富,”剑什伍也皱起了眉,“目的是什么?”
焉华喉头颤了一下:“告诉世人,魔界回来了……”
“回来……复仇么?”剑什伍一拍额头,“许昌到神都到HD……一路北上!他们要去天岁?”
“有没有可能,他们还会再灭一门……”焉华拉着剑什伍就向外走,“定州城,必经之地。你得派人去守。”
“我回万剑宗领人去定州,你直接去天岁守宫城。”
焉华眼中暗了两分:“能换换么?”
剑什伍愣了一下,而后道:“这次闹这么大?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你不见她不就是了么!万剑宗的人能听你的吗,还是说宫城我能进得去朝廷的人能信我的?“
……
焉华想错了。
他以为有万剑宗守,魔界会放弃定州刘家。
剑什伍飞鸽传讯,说魔兵比想象中多得多,而且几乎是突然出现,在万剑宗把刘府围了里层外层的情况下,竟强攻刘府,一夜混战,最终还是将刘家屠了个干净,随后立刻撤走。
这就是在向帝国宣战了。
下一站一定是天岁了,而天岁城的首富,自然是天子。
焉华要求剑什伍再带万剑宗来援,同时修书请援燕子城与中原冀北各路豪杰,并告知张相,请国师施法护宫城。
各方支援基本都快马赶到了,燕子城四成守军连夜进京,万剑宗更是请出了镇宗的五位老祖宗中的位,禁军皆严阵以待,开明帝日日住在书房,由国师大人陪同。
就在集结完毕的当天夜里,魔界果然来攻宫城了。
但来攻的只有十几个魔兵,众人还如临大敌,以为是什么绝世高手,结果连最外层的防御都没能攻破,就被全部斩杀了。
佯攻。
这个想法几乎同时在众人心中浮现,果然很快万剑宗就传来了被围攻的讯息。
当年围剿魔界,是朝廷主导,可出力最多的,便是万剑宗。
除了即刻驰援万剑宗,别无选择。
……
焉华负剑立在宫城的红墙上,面向南方,感受着身后的灯火。
他几次忍住了没有回头向宫城里去看,高高的宫墙上,大风吹乱了他的长发,更吹乱了他的思绪。
从始至终伴着他的悲戚,忽地随风涌入了他的眼眶,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光也扎得他双眼刺痛,可就在眼泪将要滑落的时候,背后宫城里的灯火又将他眼中的水光蒸融了。
焉华颈子一番抽动,终于没有回头,理好衣袂想要跃下了宫墙。
“你连个再见都不愿意跟我说么?“
那个如银击玉碎般的清澈声音重重撞进焉华的脑海。
他嘴角颤动,眼波洞庭涛起,几经翻涌,终于杂着阳关外的悲风答道:“那……再见……“
小梨并未梳妆,只是一身素装,披了一件单衣,提着灯笼,站在宫墙下:“还能再见吗?“
焉华并未回答她:“照顾好自己。“说罢,跃下了宫墙,几个呼吸间,已然赶到了早已出发的大部队的前面,只留下东风的悲鸣,和飞散在空中与露水相混合的泪。
……
……
肆
帝都到万剑宗的路其实挺长的。
但长不过十年。
冀北暮春的晚上还是很冷的,焉华一阵发抖,晚风吹来浸透了凉意的花香,也吹来了十年前的那个盛夏。
……
少年时的焉华风流极了。
自幼生长在烟华县城(注1)的他,无意间发现了烟华海的秘密,凭借傲人的念力,终日穿梭在烟华海畔的千小世界(注2)中,他在六十多年前昱江畔的小世界中得了陈子寻(注3)的传承,久历生死搏杀;又在某处深山中见到了隐世多年的李落棠并向他问剑道,挑战天下高手。十四岁与友黎庆麟、李向晚同游天下,后返烟华,于海畔观澜载,剑法大成。
柯家经营钱庄票号生意,故焉华常出手阔绰,仗义疏财。行走江湖大多顺风顺水,又广结好友。十七岁再入江湖,便以侠自居,众人称其狂傲,焉华竟以为喜。
焉华以为人生或是江湖,不过尔耳,甚至还曾赋诗高唱“行路易“,多引人怒目而视。
可他的骄傲在遇到那个女孩之后便终结了。
甚至消弭得几乎不剩。
那日少年焉华到澜城跑些家族的生意,一个最寻常的上午,却在西首街上,见到了那个会困他一生的女孩。
她剪的是不常见的短发,更不常见地似幼童一般扎了一个小揪;她并不过分的瘦,而是恰到好处的有肉,很合大陈人的审美;她的眼睛并不很大,但十分灵动,纯粹又世俗,孤傲又亲切,而最令焉华心动的是她的眼神——超世而脱俗,仿佛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焉华痴了,又不敢去看她。忽听得有人争吵,焉华拨开人群,迈步上前。
“大侠您行行好,我们这小本生意真的拿不出更多钱了……”小贩想用桌布将货物一并裹了,却被一个男人一巴掌按在了桌子上。
“咱孔哥平日罩着你们,现在要娶老婆,咱不得多交些‘罩门’孝敬孔哥?”
焉华听出是小流氓在收保护费。澜城民风彪悍,有这种事并不稀奇。于是他递出剑鞘,缓缓将那混混的手挑落,又去挑着那商贩的桌布,帮其铺好:“大陈盛世,交甚的罩门?”
“哪里来的小子!”那混混伸手就要去抓焉华的领口。
焉华剑不出鞘,轻轻地回剑抵在混混胸口,分明是极慢的动作,那混混却躲不开半分,胸口仿佛受到重压,随即向后撤步。
“谁是孔哥?”焉华轻笑。
与那混混同行的另一人开口陪笑道:“我是孔朓,叫不得孔哥,都是道上兄弟抬举。大侠从何方来?没来得及领兄弟们招待……”
“这‘罩门’是怎么一回事?”焉华嘴角噙笑,但眼中却刀光一闪,“行商者都交着税款,自然有官府来护。莫非‘孔哥’也是官府的人?”
孔朓还道是新来澜城抢地盘的,以为对方也不愿争斗f所以给了他台阶,立即答道:“正是,正是……不知大侠是新任的官员,多有得罪……”
“是你爹。”焉华一剑鞘将孔朓锤出半米远,“赶紧滚蛋,家里有田回去种田,没田找个班儿上。”
孔朓迷惑极了,不知是哪来的愣头青,但又是自己打不过的愣头青,赶紧带着小弟跑了。
焉华随手把剑丢给随行的家仆,背手而立,高声说:“乡亲们!以后做生意都不许再交罩门了,再有强收罩门的,直接报官就是了。”
他故意甩了一下头发,立得很直,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一定在看他。
家仆在耳边低语:“少爷,恐怕他们能来收‘罩门’,官府多半是允许的……”
“我去找他们谈就是了,”焉华自信地阖眸,“我们此行来做什么的?这笔贷我多让他千分之五的利,他如何不应?”
“可……老爷那边怎么交代?”
“柯家做生意是干什么的?让利与民!”焉华拍拍家仆,“老爷什么老爷,少挣点就少挣点呗,大不了骂我一顿。”
焉华自信地转过身去,想要去看那个女孩的星星眼。
结果那个女孩没了身影,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早知道先问她姓名了……”
注1:
烟华县—醉仙阁
曾是烟华海畔的小渔村,因李落棠于一酒家一夜歌诗百篇,书“李落棠醉于此”闻名于天下,经世而成酒楼醉仙阁,烟华立县。
注2:
烟华海—千小世界
醉仙阁后院不远处的小园内,似乎蕴藏着磅礴的时空力量。凭强大的念力(想象)可以干涉时空,穿梭在千小世界内。或许李落棠一夜诗百正与此有关。
注3:详见歌曲《千年雪融今朝水》、小说《浮华》(未发表)
……
……
伍
焉华想不通。
按照话本里讲的,女孩不应该对自己仰慕万分么?
不以身相许就算了,怎么也该告诉自己名字和联系方式吧。
次日回到烟华的当天夜里,没心没肺的少年柯焉华罕见地失眠了。
第天,焉华在醉仙阁喝闷酒,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派人去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小揪在楼下闪过。
就是她!
她竟然也是烟华人!
他惊喜地从楼的窗子一跃而下,却因太过兴奋,被楼下巷子里二楼栓的晾衣绳绊住,他稳住身形,单脚踩在绳上稳稳立住,再纵身一跃,就听见身后一哩哗啦一片响声。
“小子,我刚洗好的衣服!”未想没被绳子绊住,被大娘的骂声绊住了。
索幸,女孩也因此回过头来,看到了正在朝自己奔来的焉华。
“是你啊。”女孩的声音很脆,像玉器敲击的声音。
“稍等我一下……”焉华松了口气,连忙转回去向大娘赔礼道歉,并承诺会都送去浣洗房叫人用上好的皂角洗了送回来,大娘才收下焉华悄悄递过去的二钱银子揣在怀里。
再转过去,女孩捂嘴偷笑。
焉华咳嗽两声:“呃……那天在澜城看到你……我是修理孔朓那个大侠!”
女孩拖着长音笑道:“真有趣。”
“你也是烟华人吗?”焉华打量着女孩。
“算是吧,在醉仙阁附近有住处。”
“女侠怎么称呼?”
“真好笑。”女孩一直在笑,“我叫梨。”
焉华心下暗想:“陈子寻的爱人也叫梨。”
两人一番交谈,发现朋友圈竟然有f所重叠,也都住在醉仙阁下,于是约了有空时再叫朋友们一起顽,焉华便因家仆来报的急事匆匆辞去了。
……
焉华跑了趟伊城,乘快马来回也就是五天半。
可焉华没想到,出发的第二天,他就开始想那个叫做梨的女孩了。
左右辗转难眠,索性去喝了两碗酒,干脆去赶路,结果在路上又被查了酒驾罚了一两零五钱,焉华十分抑郁。
第天到了伊城,想她。喝了碗酒,本来是去做调解的,结果一气之下把惹事的金甲门从上到下揍了一遍,门主带着左右护法跑了,当天夜里被焉华追到延州逮到了,门主说大侠饶命。焉华说我不杀你我就揍你,你抗揍。
第四天在延州住下了,一是有朋友招待,二是昨天揍完金甲门宗主揍累了,又喝了六碗酒,等醒了已经午时初了。
第五天平旦就醒了,因为昨晚梦到她了,给朋友留了书信快马走了,当晚就回了烟华。
焉华是有心去拜访的,但是真的有点晚了,怕她睡得早,就没去叨扰。
结果一早老友刘耳就来求援,又跟着跑了趟稷下,当天晚上不记得喝了多少酒。
酒醒以后倒是老老实实去调停了,但是没忍住,把刘耳揍了一顿。
忙了几天,停下来,焉华这才明白,自己好像是喜欢上她了。
“我喜欢你。”他如是说。
“?喜欢个屁”女孩骂道。
“不喜欢屁喜欢你。”
“别在这发癫。”女孩咯咯地笑着,“尽胡说,你喜欢我个什么?”
“喜欢你长得好看!”焉华说着把她往角落里逼,而她的好友们都跑上来帮她。
小梨出手,夏日着半衫,焉华没有衣物的小臂立刻被她划了一道血痕。
“早晚办了你!”焉华戏道。
女孩不睬他,只是与众人继续着先前的游戏。
……
“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
“喜欢,嫁给我呗。”
女孩又刀了他一爪子。
……
“我喜欢你。”
“怎么还每天一遍?”
“两遍也行。”
女孩用钥匙捅了他肚子,没捅动。
“你还有腹肌?”
“真好笑。”焉华学着她的语气,“小爷是天下第一剑客。别说你打中了也没用,我要想躲你根本打不中。”
“愚蠢的人类!”
焉华不知道,很多年后,他真的躲不过。
……
……
陆
仲夏的一个夜晚,灯火照满醉仙阁下,温润了浓荫里卧着的蝉,知了知了地伴奏着。
焉华与小梨和陈药师莫桑黎庆麟等一众好友在醉仙阁同饮作乐,酒到酣处,众人起意捉了个弥藏。众人四散开来,焉华拉了小梨就往醉仙阁下的地下室去,小梨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跑了。
“来这干嘛?”小梨才回过神。
“藏小黑屋啊。”焉华坏笑,说着拉着她进了一间杂物间,“这绝对找不到。”
小梨无语:“快让我出去,这里面这么黑。”
焉华沉默半晌,摸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道:“如果我说门把手掉了你能信吗?”
小梨骂道:“看你干的好事!还能打开嘛!”
“大抵是卡住了……”
小梨抬头看了焉华一眼:“那怎么办呢?”
“那怎么办呢?”焉华在黑暗中与她对视。
“我在问你!”小梨气得坐在一旁的马鞍上。
焉华这才咂摸过味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是被困住了。”
看着他有些慌乱地四处摸索,小梨笑骂:“你不是天下第一剑客么?你把门破了啊。”
“剑客没带剑拿什么破。”焉华有些焦急地敲着门,“这门板还挺厚的……我倒是能破,只是破了估计至少得养半个月的手,先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真的没办法了我再破也不迟。”
他咚咚地敲着门,忽地心生一计:“我就这么敲,外面有人过肯定能听到。”
在黑暗里看不清小梨的表情,但她从进来开始都一直在笑:“那你就敲吧。”
小梨好像永远在笑。
不多时,焉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便敲得更急了,边敲边喊:“救命!”
那个叫小梨姐姐的男孩从外面将门打开,同行的还有今晚同饮的f所有人。
“你们俩在这干嘛!”
“这不捉弥藏嘛……”焉华被困,焉华感到很没面子。
小梨从他身后走过,笑着小声说了句:“就这。”
焉华才反应过来本应该趁机办了她,有些懊悔又因为被嘲讽又些气愤,半咬着牙道:“君子不趁人之危!你都慌成那样了,我自然要先寻出路。”
“明明是你慌了。”小梨还在笑,笑得焉华牙根痒痒。
……
不几日后的晚上,小梨摇着秋千,忽然说自己要走了。
“去哪?做什么去?”
“念书啊,暑假要结束了,自然要回澜城念书。”
众人都又些黯然,以后的日子或许也都离多聚少了。
旁边的焉华半晌不语,忽地凑上去,在她侧脸亲了一口,而后放声大笑。
小梨惊呼一声,骂一声:“你干嘛!”却笑意不减。
焉华以为她并不介意。
可她一连几日没有理他。
他有些慌,叫家仆连去送信,她几乎不回,回答也是只言片语。他也找了陈药师等帮他求情,却只说小梨要走了。
明天就是小梨要走的日子。焉华睡不着,过了丑时有些恼了,喝了些酒才将将睡下,未想睡过了时辰,无暇理衣冠,套上外衣便朝车站奔去。
他隔着篱墙看到小梨还在,似乎神色还有些焦急,匆忙上前询问:“怎么还没上车。”
小梨还是像以前笑着说:“他们不收银票,说找不开。”
焉华立刻掏出一包碎银,一二十两的样子:“你先拿去,多的留着路上花。”
小梨也不推辞,只说声谢谢,便将几钱碎银交给车夫,看向焉华:“你快回去吧。”
焉华眼波微颤:“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说着又递与车夫一锭有柯家印的小额银票——我是柯家人,女孩路上帮忙照顾,也别想着劫财。
“再见!灰灰~”
焉华心里还是有道坎:“还能再见么……”
女孩不答,只是笑着看着他,然后拉上了车帘。
……
……
柒
大部队去支援万剑宗,骑快马至少也还要一日的路程,而仙门子弟都御剑飞去了。焉华不会御剑,只会一点驭风术,也不能飞太远,只好随着燕子城的部队骑马前去。
他还在被迫回忆小梨刚才的话。
她的声音仿佛穿过百里:“还能再见么?”
这个问题焉华问过许多次,小梨也问过许多次,可不知道答案。
次拜别,次再见,可他想,这次,他应该是不会再回去了。
他不再勉强自己,安然接受八年前的回忆再次钻进脑中。
……
焉华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离不开一个人。
他并非没有去过澜城,但澜城没有任何一家书院里,有一个叫梨的学生。
她骗了自己。
黎庆麟和李向晚都发现从前那个春风得意,簪花带酒,与街边的每一个姑娘调笑的风流少年不见了。
他有些依赖喝酒了,似乎只有酩酊大醉后赋悲辞几篇,才能入梦。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了,于是同家里辞别,要去江湖上走走。
黎庆麟师父走了,他要回南疆送他师父,便没与焉华同行;李向晚家族也事务繁忙,他虽然甩手不做,但还是被父亲抓回去了。
焉华笑笑,故友新交何患无知音,于是径自去了。
第一个秋冬他去了西北,召城伊城都过了一遍,最远去了沙洲阳关外,看着满天黄沙,他忽然有种感觉,曾经有个与自己一样的人,在此向西眺望。
转年春天他去了藏地,在布达拉宫前聆听藏人们的歌声,心里多了几分感觉。意外地,他在此遇到了黎庆麟,但黎庆麟在与藏人学刀,焉华只是寒暄一番便离去了。
夏天他由藏入川蜀,走了走李落棠走过的蜀道,他想也不过如此。
再到秋天,他就已经绕到了中原大地,一路上依旧是广交豪杰,寻高手比武。
冬天又快到了,他听说北境雪国是极冷的,即动身去往帝国的最北端——天阑城。
看看会不会冷过自己心里的温度。
未至天阑,途经燕子城。
焉华是知道燕子城的。燕子城虽不及天阑向北,但也是大陈与漠北之间的要害之城,其较天阑距天岁更近,更是隔离未驯服的马背民族的重要屏障、军事重镇。
但燕子城并不隶属中央,而是世代由燕家守护,不论朝代更迭,燕子城只是守着北关,抵御外敌,安养百姓。
并非没有皇帝意图凭武力将燕子城纳入版图,但每一任皇帝继任前都会被父亲告诫,不要动燕子城:只要你贤明,燕子城自然是你最忠诚的守将;如果燕子城不认主,只能说明你做的不够好,派兵强攻,多半是打不下来的——燕子城人人皆兵,且攻打燕子城出师无名;况且,就算打下了燕子城,双方皆损兵折将,无异于失了北境第二关城,外族来犯,将长驱径入帝都。
燕子城立城千年,真的打过燕子城的只有承元帝李天帘。打了几日,李天帘爱兵,见有伤亡,就撤军了。十几年后,帝国发展如日中天,燕子城自己便归顺了,帝竟还与其时任城主燕曲义结金兰,成了一段人人传颂的佳话。
焉华在长城下结识了正在采药的赵司徒,二人相见恨晚,一夜酒歌互答,相许同行。
司徒告诉焉华,其实燕子城还是悬在国君头上的一把刀,这才是燕子城始终不归中央管辖的真正原因。
皇帝权力无双,有权力,自然要有对权力的监察与制衡。满朝文武有台谏监察,中枢门下尚书也各自牵制,但皇帝无人可管。纵然有百官建言献策,但皇帝的权力自然无法剥夺。
那么燕子城就来做皇帝头上的刀。
燕子城由燕家世代经营,燕子城人只认城主不认国君,为抵御外族,迫使燕子城兵强马肥;极近王城,奇袭帝都,纵使是驾兵车也只需一夜路程。占尽地理人和,燕子城便可悬刀天下。
焉华问司徒如果燕子城内部出了问题呢?
司徒说你知道的,监察国君的不止燕子城,还有你们东武林联盟,主要是万剑宗和江左盟。
焉华说其实不用,只杀国君的话李落棠一个人就够,只要他想进,宫城就跟他家后院似的。
于是焉华明白了,万剑宗和江左盟还要监察燕子城的。
……
……
捌
赵司徒父亲是朝廷派到燕子城的儒官——面子官,朝廷并不能给什么实权,但象征着燕子城归顺中央。
可燕子城民风淳朴,赵春大人爱民,百姓也待赵春大人如父母。
赵大人说,什么父母,是人民公仆。
然后燕子城人就真的把他当公仆了,城主燕来迟与他兄弟相称,自然就真的帮着燕子城处理许多大小事务。
焉华与司徒宿醉次日天刚亮就被城主府的人拖回赵府了。
焉华迷迷糊糊地看到赵大人叫醒司徒,拿着一封文书,几番踱步:“儿,你得进趟京。”
司徒拒绝道:“我从来不管这些事的。”
赵大人不理他,继续补充着:“是与西北战事有关,帝都想确认近几个月魏桑族的动向,是否有在北境附近活动。我前段时间公务繁重,这些内容都是你整理的,你不去别人说不清。”
司徒摇晃着起来,接过文书,扫了两眼也不知道看清了没有:“不去!我还要和焉华兄弟去天阑,什么帝都,焉华兄弟也不稀得去!”他说完,竟真的讲文书丢与焉华。
焉华本是无心看的,可拿起文书,看到上面的字迹,酒随即一下子醒了:“我还真想去……”
司徒不解地看向焉华,却发现他抓着文书的左手都在抖,而右手在纸上描摹着什么,眉眼间尽是悲喜。
……
司徒还是陪焉华来了天岁,可焉华进了京城后,一步比一步重。
“你要不先去做公务吧。”焉华有些踌躇,“我想先冷静冷静……”
司徒进了宫,焉华在正阳门下的一家酒馆要了斤酒。
她不在澜城念书,
她是宫里的人;
她不是烟华县的小女孩梨,
她是那个举世瞩目的被人们认为是下一任皇帝的公主梨。
自己来了有什么用,自己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接连冒犯她,她还会想见自己么。
虽然宫城他闯得进去,但她要是不见自己,该怎么办啊……
斤酒很快就喝光了,他又要了一坛酒,走到长宁街上边走边喝,可怎么也走不动,双腿一软,倒在了街边。
天岁城的晚风也很冷,一下子就浸透了他的心。
原来不用到北境,天岁城的风就比他的心冷了。
忽然有人扶他的肩,他缓缓别过头去,看到手的主人,瞬间失去了思考。
小梨。
“你怎么在这啊?”她似乎有些紧张,“你怎么喝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他高呼,“你怎么还理我啊……我这么过分……”
“我都不在意了啊,没事的。”她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饶恕我,我都不能饶恕自己……”他在小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人并不坏。”她的笑意依旧,“还能走么?”
“谢谢你……给我赎罪的机会……”
“我真好。”小梨拖着他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叫来小厮帮忙。
小厮将他放在二楼的榻上。焉华心想,得给自己找条后路,找个可以名正言顺留在她身边的身份。
“按江湖上的规矩,我是不是该同你结拜啊。”焉华虽然肢体有些不灵活了,但思路还算清晰。
她开心地答道:“好啊,你认我作大哥。”
他故意激她:“你凭什么作大哥,我更年长。”
“我比你成熟。”
“你要是成熟那就没有人幼稚了。”
小梨嗔道:“我就是比你成熟!快睡觉吧你”说完关门出去。
……
……
玖
次日上午,小梨竟主动来客栈找焉华。
她见桌上有碗筷,便知焉华已经吃过了,于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酒醒啦。”
焉华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你是真的假的,我再确定醒没醒。”
“假的!”小梨被他逗笑,“怎么,我还不能来看看朋友么?”
她还拿自己当朋友啊……
“还记得昨晚说什么嘛?”女孩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焉华知道,他的诡计得逞了。
“不太记得了……”焉华做思考状,“好像说要把胡琴染成粉色拉个什么曲……还说要结拜来着?”
“你说,你要认我做大哥!”
“不可能,这太离谱了。”焉华极快地否认,但又话锋一转,“不过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尊重我昨天的决定。择个黄道吉日,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吧。”
焉华知道小梨是几乎不懂风水玄学这一套的,甚至礼法都不太通,不过大陈也很开放,只当她是思想先进,也没人管她。
拜把子哪有什么黄道吉日,焉华照着黄历很狡诈的选了宜嫁娶的那天,约她在永安钟处结义。
可小梨当天根本没去。
焉华有些失落,又找了一个宜嫁娶的日子。
她还是没去。
焉华问她,她只是说:“口头说一声便是了,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还要跑一趟。”
焉华当时只道她是有事在忙,而很多年后才想通:她本就没那么在意的,只是信口说的罢了。
……
不知怎的,小梨常来找焉华说话,两人竟熟络了起来,兄弟相称,好像比以前更亲近了许多。焉华讲一讲又勾引了哪些姑娘,又被哪些姑娘骂了,斗诗没有斗过谁人;小梨讲讲政务繁忙,父亲的一些不太令人喜欢的命令,自己喜欢的某个戏子被害了风评。焉华饮酒,小梨不饮,两人互相说着一些不能同旁人说的话,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这样过了小一年,忽地有几天小梨没有出宫,焉华有些焦急,又有些失落。等待五日后,小梨终于在一个晚上来到了客栈。
“怎么小半年没来,很忙么?”
“这才几天啊哪有小半年。”小梨不解。
“一日不见,如月兮。五日不见,可不就是小半年?”
“真好笑。”她叹了口气,“我爹现在禁我足,不让我随便出宫了。今日我这还是在宫墙下打了洞,偷跑出来的。”
焉华思索片刻:“那以后我去找你便是了。你的住处在什么位置。”
她盯着焉华,没有憋住笑出了声:“找我?本公主可是住在宫城里,你几条命够你杀的。”
“你大概给我画个地图。李落棠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不说白日闯金銮殿吧,就夜里摸进宫,还是小意思的。”
说到李落棠,小梨一阵星星眼:“落棠哥哥是什么大帅哥~你是个啥。”
焉华嘁了一声以示不屑。
……
小梨告诉焉华她住在宫城东南角凤阳阁,但她没想到第二天夜里焉华真的坐到了她窗户边上。
焉华敲她窗户:“我来了。”
小梨惊道:“小点声!”
他低语:“开窗户,让我看看你。”
“不给看。”小梨拒绝道。
焉华靠着阁楼的窗子,看着渐渐爬上宫墙的月亮:“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现在竟还能这般要好……”
小梨在窗那边道:“奇怪的缘分……”
“不是缘分。”焉华故意用了另一个词,“是意外。”
……
某一天焉华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我爱你,”焉华得寸进尺,“说你爱我。”
“你爱我。”窗子那边的声音果断拒绝。
“不是‘你爱我’,你要说‘我爱你’。”
“你爱我。”
“是小梨爱焉华。”
“我不说!”小梨有些恼,“我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不?兄弟间的爱有什么不能说?”
“我就不说。”
焉华愤愤然:“不说就算了。我可走了。”
他半晌不说话,准备离去。
窗子忽地开了,一只玉手捏着一张小笺,手的主人把纸条塞给他,笑着关上了窗户:“快走吧,一会值夜勤的禁卫该绕过来了。”
焉华知道禁卫根本发现不了自己,但还是几个起落,跃出了宫城。
他借着月光,看到淡蓝色的笺上写着:“爷爱你——公主”
几丝凉意落在他的指缝间,他抬头,漫天落白。
他将小笺夹在随身带的平水韵书里,微笑着环看红墙金瓦墨天白雪,想到不知她是否看到了这雪景,便即刻返回宫城,轻轻用手指叩响窗纸。
“下雪了。”
小梨推开窗:“你快念个诗,就念‘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焉华心想她诗倒是写得有趣,就依着她说的念了。
小梨笑着随手摹下他念诗的样子和素白的落雪,在旁边写下那句诗,并顺手发了个说说。
不知道她在想谁……
……
……
拾
小梨有时会向焉华说起其他的男人。
说起前段时间刚分手的英国公家的小国公,在澜城时搞暧昧的王公子,又说与丞相家的张公子如何如何。
焉华不喜,但碍于身份有不好说什么,几次流露出恼意,便被小梨一顿斥骂。
“真无趣,你再这般,我以后什么都不与你说了。”
焉华想气气她,就说起自己近日走镖结实的一个富商家的女儿:“我最近认识一个女孩,她眼睛特别好看。”
他觉得力度不够,又补了句:“我挺喜欢的。”
小梨竟没什么情绪地答:“昂。喜欢呗,收服她。”
焉华的恶趣味发作:“我想摘下来穿手链,送给你。”
小梨咦了一声,一阵发抖。
“你会喜欢吧。”
“……会?”她作惊恐状,“快别胡说了。”
焉华坏笑两声,被她吐槽:“自始至终走的都是抒情路线……”
……
焉华还是恼她。
他一连给那富商女写了几十首情诗,还故意化引曾经写给她的句子如“天边最温柔”“怡风月怡晨”等,取名饮水集。一时间京中人人争唱饮水句,不乏宫人传唱。
焉华告诉她自己恋爱了。
听不出她的情绪:“挺好的。那你以后少来找我吧。”
“为什么?”
“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来找我做什么,我是啥啊。”
“你在争醋吃。”
“我没有,你快走吧。”
“你不喜欢,我不再理她便是了。”
“你找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快走吧。”
然后她就真的不理他了。
一连几夜,焉华都吃了闭门羹。
焉华告诉他自己分手了。
她只是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你干嘛。”
次日又在罗锅巷南看到她与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言笑晏晏。
焉华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
他又不解,自己找别的女人她会不喜,为什么分手了她仍是不理自己。
很多年后,焉华才知道,她不理自己,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只是想理或不想理,以及能不能想得起要理。
……
焉华离开了天岁城,不告而别。
因为似乎告与不告,她也并不会在意,也不会挽留自己。
难道她不理自己,自己一定要理她?
焉华发现自己困在天岁蹉跎了一年,少年的意气都被磨掉了。。
他认为没什么可难过的,虽然他眼泪止不住得留,被寒风吹得在脸上冻了一层又一层。
二十岁的柯焉华离天岁,负剑纵马又回去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