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外面的寒气没有往日的刺骨，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已经冰冷了。
　　我张嘴灌了一口凉气，至少这空气还是新鲜自由的。
　　“天养，你做的没错！”路海的声音很坚定，“打死我们也不吃人肉……”
　　“哥！”路遥恐惧地制止住他的话，可那个词还是跳了出来。
　　“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路海很少在妹妹面前这么强势，“我已经憋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想说了！”
　　其实在这群人中，最善良的莫过于这对兄妹了。也许是他们年龄小，也许是他们经历苦，总是充满了一种与这个世界不太符合的正义感和同情心。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吃人肉不是出于什么廉价人性论，我只是坚持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从而独善其身，至于别人吃不吃，那不管我的事。刚才在屋内发火，只是因为里面的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伙伴，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他们以后快快乐乐不后悔，不会让精神上的折磨毁了自己。
　　我不想失去他们，卓建东也不想失去他们，这点我俩想的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各自的做法。
　　我们一行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墙根走，念铁虽然虚弱，好在脑袋跟一个婴儿没什么区别，仍然无忧无虑地与大黄嘻闹。不过两兄妹就差许多，脚步越来越重，特别是路遥，几乎摇摇欲坠。
　　兄妹两人心眼太好，每次分到食物，都把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东西再分出一点，偷偷送到老周那里去。
　　我很敬佩两人，可也不赞同这事儿，几次暗示过两人要先顾着自己，不过两人依旧如此。
　　在兄妹两人眼中，老周更可怜。
　　自从老周把别墅卖给我，当了我们的邻居后，两家在平时也互有些来往，但交情并不太深。
　　那场大火后，老周两个儿子丢了性命，只剩他自己独守，那段劫掠突起的日子，他受到了不少冲击，一方面他不像我们这里人多势众，没人敢惹我们；再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存粮多。因为他有自己的地，除了上交区管会要求的任务，总能剩下不少米麦存在仓库里。
　　被洗劫后，他的日子便不再好过了。
　　想到这里，我便决定带着大家去老周那里，现在天太冷，得让路遥好好休息，喝点热水也是好的。
　　几人商量一下后便向老周的别墅走去。
　　进了院子，我们不约而同地向角落里的粮仓望去，那是一座自盖的砖瓦房，是老周和两个儿子垒起的，简单而粗糙，我进去过一次，里面空荡简陋，单薄松跨，因为区管会没有批下来水泥，所以是用泥巴砌盖砖头建起来的，我真怕一场大风就会将它吹倒。
　　现在里面除了泥巴与砖头，找不到半颗粮食。
　　大门紧闭，敲打半天，里面没有半点声音。
　　感觉不对劲，我让念铁撞开了门，进入后依然是没有半点动静。
　　该不会出事了吧，我们四处搜寻，最后在卧室里发现了老周。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生气。用手一摸，有一丝余温。我们急忙将他扶起，路遥在药厂多年，看病的本事不错，一边让哥哥准备热水，一边揉搓老周的穴脉。
　　她告诉我，老周不是饥饿造成的昏厥，而是身心疲惫，寿命将至。从他两个儿子死后，老周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已是残烛之光，日益黯然。
　　果然，喝点水后，老周脸上出现临终前回光返照的红晕。
　　看到是我们，他欣慰地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想到……临死前……还有人陪……”
　　路遥含着泪安慰老人，老人看两兄妹的眼光犹为温暖，说了一些话，不过声音含糊不清，两兄妹也没在意，只顾喂水揉搓，想让老人走的舒服些。
　　不过我细听了，而且听后心里怦怦直跳。
　　“……粮食……仓库……”这是老周反复说的词。
　　老周有余粮？
　　我仔细观察奄奄一息的他，发现老周身体虽然也枯瘦不少，但却没见严重的浮肿和贫血症状，路海兄妹匀给他的食物不可能让他保持这么好。
　　老人也许真的藏有些吃的，之所以接受两人的食物，大概也只是想见见两人，毕竟两儿子死后难得有人再来这里。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让老人安心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几分钟后，老周便闭上了眼。
　　兄妹两人倒没有太大悲伤，能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死亡，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路海急着要埋掉死者，他被外面吃人的世界吓怕了，不想这里发生类似的事。没想到路遥劝阻了哥哥，她知道我们所剩的力气不多了，外面坚硬的地面会消耗不少能量，我们没有能力妥善处理后事了。
　　“安葬了吧……我和念铁帮你……”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件事来，但还是点点头。
　　老周，我送你入土，希望你说的事是真的，就当是我们的报酬吧！
　　这种天气不可能挖出坑来，我们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将老周平放在地上，然后裹上棉被，压上石块杂物，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平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差一点虚脱。
　　简单祷告后，我将路海兄妹引到粮仓，说了老周的遗言。
　　听到老人说这里有粮食，两人不禁迷茫起来，四周空荡一片，只有寒风透过门窗吹进。都不用搜寻，一眼就看清了库房里的每个角落，别说粮食，就连藏个蚊子都很难。
　　“难不成是埋在地下？”路遥呆立着望着脚下，喃喃说道。
　　那粮食启不是烂掉？我觉得不太可能，可又想不出其它地方。
　　难道这一切只是老周临死前神智不清下的妄语？
　　或是我听错了？
　　这时候，念铁和大黄动了起来，大黄扑到墙边，用爪子一个劲地刨，念铁则发出呼噜声直接啃墙皮。
　　这两家伙饿疯了吗？
　　兄妹俩上前去拉扯一人一狗。
　　我心思一动，上前轻抚墙体，这单薄的墙面糊满泥浆，轻轻一抠便掉下许多泥块残土。
　　我拿着一个泥块搓成沫，用鼻子嗅了嗅，感觉到一丝味道。
　　犹豫了一下，我将泥块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熟悉的味道刺激肠胃发出咕咕声。
　　看到我又挖下一块泥土放入嘴里，两兄妹愣了，手一松，念铁和大黄又扑到墙上乱啃。
　　看着两人傻傻地望着我，我激动地喊：
　　“愣着干什么，快吃啊！”
　　两人明白了，不顾风度地扑上来一起啃食，任凭碎末灰土沾满嘴脸。
　　老周用米麦磨成粉，水煮成浆，厚厚涂满砖石外壁，四处看似普通的皮块，都是可以食用的米浆啊！
　　这是老周故意为之的，他不可能预见这场灾难，但老人半辈子的经验让他明白了未雨绸缪的重要性，明白应该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丧尸！
　　最宝贵的是什么？
　　食物和疫苗！
　　七十二区封闭安稳的环境没有消磨老周的危机意识，只可惜他也没逃得了精神上的打击。
　　我们四个人加上大黄啃了几下就停了下来，一个劲的咳嗽。
　　路遥忙说：“别吃了，这样不行！肠胃太空，吃这些硬冷的东西不好，我去烧水！”
　　我让路海和念铁帮忙，自己领着大黄往家里跑去！
　　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现在……估计卓建东他们已经吃完那锅……肉……了吧！
　　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迫不急待地打开门，一屋子的人木然地望着我。
　　火已经熄灭，锅里的东西还在。
　　“实在没劲去倒掉……”卓建东有点抱怨地说。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