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偌大的房间里面对面坐着。
　　房间很灰暗。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一言不发，这样显得房间更加空荡了，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男孩的前发发梢长垂至鼻尖，在黑发下，一双好像折射不出任何光的眼睛下面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他就这样左臂搭在把手上，顺便左手撑住了脸颊。
　　这就是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自嘲时所谓的“死相”吧？
　　医生则是保持着微笑，或者说是职业假笑吧。
　　一个面无表情的自然。
　　另一个是僵硬而虚假的笑容。
　　这个男孩是我，艾白，十七岁的男高中生，正在接受所谓的定期复查，也就是履行我身为病人的义务。
　　医生是一位中年男子，年龄大约四十，正在履行他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服务病人的责任。
　　“医患关系。”
　　“嗯？”
　　医生十分疑惑但是继续保持着微笑。
　　“大夫，可以不用装了吗？你心里一定想着的是为什么这个病人，哦不，这个小鬼为什么不好好接受你的治疗方案，对吗？”
　　“哈哈，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嗯，您为何迟迟不愿意摆脱你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呢？明明您只要按照流程接受治疗就可以摆脱痛苦了，为什么呢？我亲爱的病人”
　　这个男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不……”
　　“喜欢痛苦。”
　　什么？
　　“你其实很喜欢痛苦吧？你内心……”
　　这个男人说我喜欢痛苦，他是在搞笑吗？
　　“别摆出一副什么懂的样子。”
　　男人冷笑一声。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至少了解你的一部分。”
　　男人说着点起了一根烟。
　　“那你说是什么。”
　　男人把烟搭在烟灰缸的缺口上，越过桌子向我凑近，将脸以一种几乎要贴上我脸的姿势保持着。
　　然后，在我耳边轻语：
　　“你的过去。”
　　随后，将身体靠回沙发，抽烟。
　　他摆出了一副胜利了的表情，然后观察着我的变化。
　　“我先回去，下次聊。”
　　我站起身了
　　“欸……欸欸？”
　　你好像期待我会怎么样似的。
　　“听不懂吗，医生。”
　　“欸，可是……”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还要对这位医生说。
　　“对了，医生，我是不会介绍治疗的，我没病。”
　　“精神病人都会说自己没病。”
　　医生也站了起来，想要过来阻止我出门。
　　“扯淡，你这庸医。”
　　“喂！”
　　砰！
　　我把门关上了，将那位庸医留在了门后。
　　当我下楼走到医院门口时。
　　一声咒骂声传来，虽然很小。
　　“小鬼，这个臭小鬼，办公室门很贵的知不知道！下次别来了哎呦！”
　　我笑了。
　　医生都这样吗。
　　真搞不懂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
　　我的病。
　　早已经好了。
　　在过去结束的某一个瞬间就好了。
　　“Anamnesis（既往病史）吗……”
　　我望着略带点血色的天空在医院楼下喃喃自语。
　　一时间。
　　夏日的，杂合着些许恶心的垃圾气味的热风向我袭来，还有止不住的刺耳的蝉鸣，灰尘向天上卷去。
　　月下市的夏天开始了。
　　蝉鸣声最终还是会在夏末消退去。
　　我独自一人走在月下市的某条街道上。
　　顺便一提，现在是深夜了，路上什么人也没有。
　　午夜。
　　说是最危险的时刻也不过。
　　在这个时间，人们的身体常常会放松警惕。昏暗的街角，杂乱的死巷，废弃的老屋，这些地方都是犯罪者喜欢实行犯罪的场所。
　　这条路上也带有着些许犯罪的气味呢。
　　开个玩笑。
　　我手上拿着一瓶草莓牛奶。
　　并不是我要喝的，有另外的人要我帮忙买的。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青年默默行走着，手上却拿着一瓶草莓牛奶。这幅光景怎么看都很奇怪。
　　我来到了一个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非常大，以至于我第一次来时都被震惊到了，没想到月下市还有这么大的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不，应该说是大型废品回收站。外围是由铁丝网构成的，铁丝网很高，并且锈迹斑斑，看的出多年未管理。放眼望去是一座一座的垃圾山，灰黑色的块状硬物。走近了可以闻到一股铜臭味，闻久了容易让人头昏。
　　入口比较容易找，比较铁丝网有很多破洞，我一下子就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我身体轻松通过的洞口。过洞口时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被铁丝网破洞上的哪些细碎的残留的铁丝线划到了，他们很锋利，而且因为生锈了，刮出个伤口后也容易感染、发炎。
　　在我小心翼翼通过后，轻轻拍了拍夹克上的灰尘，然后开始绕过那些垃圾山寻找我要到达那个地方的正确路线。
　　“呼，真是个挺大的回收站呢，绕起来也怪费体力的。”
　　不过总算到达目的地了——一座与其他垃圾山不同的一座小房子，虽然在外表上看上去跟灰蒙蒙的垃圾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它就是不同。
　　“嘻嘻嘻！”
　　一个头发雪白的女孩向我扑了过来，一瞬间，白色的发丝将我团团围住，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少女洗发水的芬芳。
　　少女紧紧抱着我不肯松开，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连衣裙，裙子镶着白边。
　　“唔……”
　　那一团白毛正在用力的往我的胸口上钻着。
　　“很痛啊，喂！”
　　“嗯？”
　　少女带着些许疑惑看着我
　　一瞬间，我仿佛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少女的皮肤几乎是病态的雪白，眼睛大大的看着我，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说你啊，不用勉强自己的。”
　　我用手轻轻搂住她的背，手臂立马感受到了少女的骨架形状，这真是纤细和脆弱啊。
　　这就是名为生命的重量吗？
　　少女的脸泛起了潮红色。
　　就这样，少女不害臊一直抱着我好一段时间。
　　“喂，抱够了？”
　　我盯着少女，少女也抬头看向我。
　　“嗯呐。”
　　少女十分不舍地松开了手，把双手交叉搭在了背后，低下了头。
　　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懂啊。
　　“喏，这是你要的草莓牛奶，7元钱。”
　　我把手中拿着的草莓牛奶递给了少女，少女兴奋地接过去后立马把早就准备好的零钱给我了。
　　我打开手心一看：10元。
　　我身上没零钱啊。
　　少女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立马摆了摆了手，意思应该是不要我找零钱了。
　　她并没有马上喝我刚刚帮她买的那瓶饮料，而是用手做了一个“跟我去房子里吧”的手势给我看。
　　我嘴角微微一笑，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这里我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我知道每个桌椅、杯子经常摆放的位置。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因为我和我正对面的这个白头发的少女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十年？
　　或许吧。
　　旧花。
　　这是这位少女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原来住在这里的看守回收站的老爷爷帮她取的，因为旧花是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孩子，当我们向父母问起自己的来历时我们父母常常对我们开玩笑说：“你是我在垃圾堆里捡来的！”
　　可是对旧花来说这就是事实，被遗弃的事实。
　　好像想的有点多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旧花原来一直在盯着我看，一边盯着还一边咬着喝完草莓牛奶后瓶子里剩下的吸管。
　　她的眼睛，确实很清澈，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女孩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身世。
　　旧花意识到我发觉了，马上冲我眯住眼睛，呲牙笑着，呲牙的同时还一直咬着可怜的吸管，一副天真的样子。
　　“呵。”
　　看了我是我多虑了，旧花就算没有在好的环境下生活，还不是保持着乐观和纯真的本性吗？
　　我沉下眼帘。
　　这笑是真的吗？
　　质问自己。
　　抬头看着旧花。
　　“嗯？”
　　旧花依旧保持着笑容。
　　不过这笑容可和那个庸医的笑容不同呢。
　　是属于你的，映于我眼瞳的笑容
　　旧花。
　　“旧花，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关于……”
　　旧花的牙齿松开了吸管，睁大眼睛准备认真了解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关于上周星期六的恶性杀人抛尸事件，我想了解一些刑警都不知道的东西，希望住在案发现场兼第一目击证人的你告诉我更多信息，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