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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国,河芸省,衡明市。
天光灼灼,烈日当头,骤然攀升的气温宣告着盛夏已至。
津北区,狗十三街。
此时此刻,颜沁染正漫步于这破败荒芜的街道,她望向四周,神情有些呆滞。柏油马路上堆满了垃圾,记忆里,道路两旁的栀子花丛已经消失不见。这片街区的房屋虽然本就古旧,但只要有人居住,也绝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爬山虎肆意吞没楼宇,烂尾楼与危楼参差错杂,无人接盘重建。
她曾经属于这里,也曾在这里留下过美好的童年记忆。但如今,这里发生的改变让这个年仅16岁的女孩不禁垂眸感概,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人事无常,人走茶凉。
就在若干年前,这里还不叫狗十三街,而是叫福飞路。那时,道路虽然不算宽阔,能刚好通过两辆小轿车就已是极限,但按照老一辈福飞路人的话来说:“路窄点,人少点,世界就能小一点,幸福也就简单点。”话粗理不粗,这话不无道理。
夏季酷暑,但只要嗅到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人们就会倍感清爽。冬季严寒,但只要看到灌木长青,人们就能盼到春天。出门邻里间能打声招呼,回家有点小钱能开两瓶小酒。那时的居民其实很纯粹,要求的并不多,幸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如此简单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这番安稳幸福、一眼能望到头的光景竟在2012年彻底土崩瓦解了。
那一年年初,作为河芸省排名第一的超级中学——衡明中学,与津北华贸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共同投资建设起了一所直系民办中学,即衡明市第一中学(含小学、初高中部),这所学校的选址正好就在福飞路的附近。
当时,所有的居民都很高兴。
其实他们对衡明中学不甚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所学校一直以来都斩获着极高的重本上线率,是全省最强的高中。
只要衡一落成,就相当于衡明中学的一个分校校区,其师资力量自然也不会差。届时,福飞路全路段的居民楼都将被纳入学校区域,即便这里的楼体老旧,但只要能作为衡一的学区房,自然而然也会有所升值。并且,未来出生在这里的孩子也将享有良好的教育资源。
可是,人们的小算盘终究还是打的太响了。
2012年中,人民政府的房管部门以拆除危楼的名义要依法对整条福飞路的7座居民楼进行拆迁工作。
自拆迁公告发布以来,福飞路就炸开了锅,原因可想而知。
津北区作为衡明市著名的老区,其实地价并不高,福飞路附近路段的房价大多也就在每平米5500~6000元左右。生活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以及一些独居老人。
但是,拆迁办和拆迁公司经过所谓鉴定估价后,提出的拆迁补偿款仅为每平米1900元上下,这让福飞路的居民们无法接受。毕竟,如果按每个家庭一套60平的小户型来算,居民们作为被拆迁人,每户将至少亏损近21万元。而且,拿着这笔补偿款,放眼整个衡明市,几乎都买不起房。
然而在协商过程中,拆迁办和拆迁公司却以“居民炒房导致地价虚高”和估价证明为由,拒绝在补偿款问题上做出调整。
暂且不说一类工薪人士坐等房产升值,想要以拆致富的心态,本身有一些独居老人打从刚开始就不愿搬离这个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住房,但拆迁办和拆迁公司却绝口不提对他们的安置问题,只是不断以欺诈、压迫和骚扰等各种形式进行拆迁动员。
为了保护自家的屋子,福飞路的居民们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团结起来。他们购置汽油火把、沙袋路障,随时准备与拆迁队正面对抗。
居民们从那时起,也没少受警察的光顾,不少人因占街维权在看守所里呆过,但很快又被放了出来。而且,他们还在不断经受媒体的报道和渲染,被称作全国最牛钉子户。
一时间,网络上指责的声音连绵不断,没有人同情这些住户,反而不断有人发长文,给他们扣上了“社会责任感低下”,“不顾集体利益”以及“自私又愚昧”等标签。
可即便如此,在情况升级为热暴力前,居民们仍在做最后的尝试。
街道选出代表,又是去上访,又是直接打电话给区长反映,甚至是向有关部门递交举报信等等。但总而言之,尝试万千,无一结果,所有努力最终都石沉大海。
2012年底,当地拆迁办向法院提交申请“强制拆迁”,经过审查和开庭受理,得到了法院方面的授权许可。
2013年初的深夜,当普通人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时,福飞路的居民们却绷紧了每一根弦。果不其然,当夜,大型工程车辆的轰鸣声徐徐传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颜沁染站在街道中央,她环顾四周楼宇,过往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地与现实重叠。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那时的颜沁染年仅7岁,家中有一个年长一岁的姐姐——颜沁芸,以及父母二人。
那一晚,刺耳的轰鸣声将姐妹俩从床上惊醒,她们从窗边望去,只见楼下,数台液压劈裂机、钻机和推铲车被拦在了沙袋路障之外。
那就是之前爸爸妈妈跟她们说过的“黄色怪物”,可就在这些怪物的身侧,竟围了一群身穿黑氅制服,肩扛金盾徽章,手持防爆盾牌的警察。
在路障的里边,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暮年老炮正骂骂咧咧地和施工队对峙。
颜沁染至今都对那老炮印象颇深,小的时候,街上的孩子都管他叫梁伯,父母辈的则管他叫梁叔。至于他的真名是什么,她已经忘了。
梁伯给人的感觉,向来是不怒自威,凶神恶煞的。他虽已暮年谢顶,却没有佝偻驼背,个子足足有一米七五,一身结实到有些夸张的腱子肉上遍布纹身图腾,看过去就不好惹。
以前,街上当父母的总爱骗小孩子,说如果不听话,就送给梁伯去管教。一开始孩子们都很怕,但只要接触过这老炮,渐渐也就会发现,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儿,也很平易近人,办事又牢靠,是真正靠谱的成年男性。
同时,他还是维权运动的主力之一,当时居民们选出的上访代表。
最令人敬佩的是,梁伯的一双儿女都很出色,一个在美国从事移民律师的工作,另一个在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任教,每个月他们都会寄回来大把的美金和欧元。所以,梁伯本身并不需要这笔拆迁补偿,他守着这长街,完全是为了践行他所谓的江湖义气。
“梁老头!我劝你识相一点,不要让我们为难!”
拆迁队的领头是个大腹便便的青年男人,他看着梁伯满身的腱子肉倒是没什么惧色。毕竟对面就一个人,而他坐拥的,却是整个拆迁队上下的38个人,而且他的身后还有好几台“机械怪物”坐镇。
那胖子拿出一张撰有“强制拆迁”字样的回执,在梁伯面前晃了又晃,露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梁老头,你可看好了,这是法院的东西,上面盖着公戳!今天来的是我们拆迁队,你们要是不走,几天后来的可就是正牌的法院和公安了,到时候,把你们这帮刁民都给逮进去!我劝你也别做的太难看了,我想看守所的饭菜应该没自个儿家做的好吃吧?”
梁伯闷哼一声,一把抢过那张“废纸”,撕了个粉碎,“自个儿家?拆了这里,哪来的家?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你疯了!你这是在犯法!”
“傻子都知道,犯法的是你们这帮走狗和你们的狗主人!”
两人眼瞪眼,谁也不让着谁。
“走狗骂谁?!”
“我TM骂你是狗!没听见?”
胖子的额角青筋爆起,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委屈!只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黑皮大汉就从他身后的推土机上走了下来。
来人躯体高大,起码还要高上梁伯半个头,浑身的肌肉汹涌澎湃般蠕动,仿佛有一股蒸汽徐徐升腾。
他戴着墨镜,撅着个嘴,来势汹汹。
不过多时,叫骂声汹涌传来,梁伯和那壮汉撕打在了一处,而一旁的几个警察仍旧拿着防爆盾,冷眼相看。甚至于,他们中有人还悄悄凑了上去,趁着场面混乱,踹了梁伯几脚。
梁伯终归是老了,体能上也不比往年,再加上几个黑警的“补刀”,他很快就被打得满面血污,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