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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和古越影谈完,二人一同出了茶室,经过葡萄园来找古雾雨。
行至途中,却见古雾雨撑着伞,抱着一叠衣裳面对面走了过来。
三人站在风雨廊下,古越影便说让他们自己聊一聊,随后回避离开。
沈郁顿了一下,朝古雾雨走了过去,古雾雨也慢慢抬脚靠近他,二人就在廊下坐了下来。
古雾雨收了伞,将包裹衣裳的包袱拆开来,缓缓说道:“这件官服我帮你缝补好了,这个补子是我学着绣的,绣的不太好,不过远远一看应该看不出来,下面还有两件厚些的冬衣,你若不嫌也一同收下吧。”
说完把包袱重新打好,搂在膝盖上,轻轻呼了口气,扭头看着沈郁,眉目含笑道:“你找我叔父谈什么事吗?”
沈郁的视线才从她抱着的衣裳上收回来,她的体贴关怀又令他心生莫名的歉疚,他先沉声道了句谢谢,接着目视她道:“古姑娘,古将军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以后的事?”
古雾雨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既然他已经和叔父见过面了,说明他们也已经谈好了吧,他这次来,真的是打算带自己离开吗?
这也让她真的感到很意外。
“我知道,叔父都告诉我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郁心知天色已晚,时候也不多了,便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走,我们过几日就会离开鲤云,到时候你和仙儿她们先回西灵山,我要和玥王去一趟望城,等皇上返回京城了,我就回来。”
古雾雨安静地听他说完这些话,低头看着前方,轻声问道:“你来找我,梁小姐和许医师,还有仙儿,她们都是答应的吗?”
沈郁见她面有担忧,向她解释道:“我知道你会有顾虑,我和她们说过了,等你和我们到了西灵山,我会再安排的。”
“会怎么安排呢…”古雾雨诺诺地问道,“和你们住在一起吗,以什么身份住在一起呢,朋友,还是别的?”
这个问题让沈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放心将古雾雨留在鲤云,可这般上门要人,还有刚刚古越影对他的那些嘱托,他也知道自己是要给她一个说法,或者说,要给她一个承诺。
“你是希望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吗?”
古雾雨听得心里微微一颤,缓缓点了点头。
沈郁望着她的侧脸,天上暮色昏沉,廊外又飘着小雪,让她本就柔和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朦胧了。
沈郁动了动腮,眼神里有几分决然,开口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你是什么感情,我只是不想让你留在这里,万一到时候皇上又让我做督军,如果你在这里,我下不去手。”
古雾雨的心脏继续发颤,抬起头看着他,嗓音微哑地反问道:“为什么….如果是叔父,是李剑雨,是厉叔叔,你就能下得去手了吗?”
沈郁眉头一皱,直说道:“那不一样,大家都是男人。”
他说完又沉沉地补了一句:“我们心里都有数,真到了那一天…”
他没有说完,古雾雨也抿起唇不再问,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喃喃地说:“真到了那一天,如果是你杀了他们,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沈郁一怔,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压低嗓音道:“我会去和皇上说的,我后面还打算去修行,我也不想再来打仗了…总之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既然我今天到你府上来问你了,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对你叔父动手的,不管是不是皇上的命令,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你说的这些问题我肯定都考虑过,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来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古雾雨从未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尽管她内心依旧万般纠葛,可国仇家恨的忧虑她又如何能强加给沈郁,这样令他为难又有什么意义。
她捏紧着包袱,呼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的很清楚才来找我的,你顶着这样大的压力也愿意来找我,我真没有想到…”
她说着轻轻扬了扬嘴角,露出一种释怀的神情,接着又说道:“沈公子,其实白天叔父就和我说过了,他想将我托付给你,原本他还打算明天去见见你,没想到你先来找我们了,他让我想一想要不要和你一起离开鲤云,若是从前,我内心一定是感到欢喜的,哪怕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能和你在一块,常常见到你,我也觉得心满意足,可现在…在那一刻,我却犹豫了,你没来之前,我在房里坐着想了一下午,也许我还可以再多想几日,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和你走。”
她再次转过来面向沈郁,素净的梳妆娴静温婉,眉眼间的愁绪惹人垂怜,她就这样看着沈郁,眼神不再羞怯地躲闪。
沈郁却不像她能这般直勾勾地与她对视,左肩几乎挨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视野里更多的是白色的雪花和缠绕不清的葡萄藤架。
“如果你还没有想清楚,可以再想几天,我这两天还不会走,等定好时间我再来找你也可以。”
古雾雨却摇摇头,语气难过地说:“不,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我还是不和你走了。”
她说完这句话,在沈郁眼里看到一抹再次令她感到意外的惊讶和失落。
沈郁没有马上接话,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接这句话。
“我想我应该留下,之前我已经走了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走了,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很艰难,因为我内心里真的很想和你离开,想去一个远离纷乱,安宁平和的地方,想和你过着普普通通粗茶淡饭的日子,但我心里也有另一个声音,那便是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她说到这里时,心里忽然一疼,眼泪应声落了下来。
沈郁也好像被她这句话扎了一下,目光移回来凝视她的脸。
古雾雨轻轻吸了口气,淡淡笑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如果我等到了,你会不会来接我,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鲤云和九州之间的仇恨也终于画上句点,到那时,如果我们还能再见…”
她的笑容看似潇洒,口吻却充满不舍和对未来的担忧。
沈郁知道她需要自己给她一个坚定的承诺,让她对他们的未来重新怀揣希望,但他也知道她说的对,自己此刻并不爱她,带她走更多的也是不想她死在这里。
他想要保护她,却无法回应她对自己的那份感情。
他面露难色,倚靠在了湿润的木柱上,眼神随处看看,落在了头顶那些枯藤上,然后随口一问:“这些是什么藤,看着像是葡萄?”
古雾雨对他的这种回避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也生不起气来,只是顺口回答他:“是的,是葡萄藤。”
“你这园子为什么种了这么多葡萄?”
“因为我小时候爱吃,父亲就多种了一些。”
“你爹很疼你。”
沈郁说完又再看了一会,古雾雨就安安静静在一旁坐着,直到沈郁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认真地出神地看着她,她忽然回头才发现沈郁已经盯了她很久。
她没见过他那种眼神,表情慵懒的,又深沉的,好像在思考什么,又想不出办法的那种苦恼和毛躁,还有那些能把人看得脸红起来的特别的专注。
她果然偏过头躲开,好奇心驱使她问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天黑了,你该走了。”
“你是不是要我喜欢上你才能心甘情愿跟我离开?”
“…不是,”古雾雨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话,“我这次不能和你走。”
“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我再来救你会很困难。”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救我,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这话让沈郁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还不一定谁赢谁输。”
谈话似乎又陷入了瓶颈,他看了看天色,几乎就要黑了,这样聊下去也没个结果,不,古雾雨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了,她不会跟他走的,怎么能说是没有结果。
“你真的确定不跟我们走了吗?”
“….嗯。”
沈郁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忽然又将话题拉回到他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
“是不是要我说我喜欢你,你才愿意走?”
古雾雨疑惑地转过脸来,对他的执着感到陌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再不管不顾地离开自己的亲人,然后跟随在可能会和我的亲人成为敌人的男人身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选择,我只是不能什么都不顾就跑到你身边去,我没有那种勇气,一直就没有过,否则上一次我也不会跟叔父回来了。”
“我懂了。”
沈郁坐直了身体,对她说:“我也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在离我很远赶不及过来的地方因为什么原因受伤或者被害了,我没办法突然在你需要的时候赶过来,但我不能确定将来一定会娶你,的确也没法叫你跟我走,要是不打仗还好。”
他这些话让古雾雨既欣喜又失落,三言两句就将她的心绪搅得一团乱。
沈郁说完站了起来,一口气含在胸口里没有吐出来,他摸了摸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便将腰间的玉佩随手摘了下来,弯腰递进她手里。
“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危险,叫人将这信物送到西州西灵山来吧,我会尽快赶过来。”
古雾雨从他手里接过了玉佩,抬头望着他,眼神凌乱一晃,将玉佩牢牢攥紧。
沈郁从上而下地看看她,终于叹了口气,道:“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如果你改主意了,让古将军派个人通知我吧。”
他说完便打算离开,想起古雾雨给他缝的衣服,又回头道:“衣服给我吧,谢谢。”
古雾雨出神地交给他,好像他只是简单出个门,过会就会回来一样。
但当沈郁接过包袱,向她道别离开时,她心里突然像空了一大块,冷风全都灌了进去。
她的双腿冷得有些麻木了,就这样坐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她终于意识到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
短暂的开始,短暂的结束,照见寺里那几天悠闲的时光,将成为她此生和他最幸福的回忆,而剩下的则全是遗憾。
她忍不住流下泪水,仰头望着满园的枯藤,只觉得冬日是如此漫长,何时才会等到葡萄成熟之时。
沈郁手提着包袱,脚下带风般地向外走着,他越走脸色越沉,面颊绷得生疼。
他知道古雾雨很难选,他和古越影都大男子地认为这些事与她一个女儿家无关,但即便她因为大局舍弃了自己选择幸福的权利,但他也会怀疑,她跟着自己真的能幸福吗?她凭什么要跟自己走?自己能给她的只是让她活命,但她那样的性子,活命对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沈郁呼吸着带刺的冷风,走到葡萄园外时骤然停了下来,他呼呼地喘了几口气,心跳砰砰加快,又回头望向那片暗青色的园子。
过了不知多久,古雾雨对时间和她对周遭的温度一样麻木,她安静地哭了一会,便将眼泪抹了,也觉得自己该坚强起来了,既然自己选择了留下,那便不能再让人看到她哭哭啼啼的一面。
得去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叔父,她这样想着,握着沈郁的玉佩,撑着长廊站了起来,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手还没有放下,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心脏扑通一声,缓慢地转过身,竟看见沈郁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似乎走得很急,被雪打湿的衣衫贴服在他的胸膛上。
“古雾雨,你跟我走吧,以后就跟我过,其他的事都别管!”
古雾雨才收起来的眼泪又瞬间决堤,她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喘着气,她还以为这是幻觉。
沈郁说完朝她走了两步,古雾雨看到他向自己靠近,她确定这些都是真的,任由眼泪滚满面颊,不再压抑内心的冲动,很快朝他走了过去,越走越快,直到跑了起来,然后像她想象过很多次的那般,安心地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的腰用力搂抱住。
一股淡淡的馨香从怀里柔软的身子散发出来,陌生而又熟悉,沈郁什么也不愿多想了,试着伸出胳膊,慢慢将她搂住。
雪静悄悄地下着,两人无声地拥抱着对方,直到古雾雨悄悄抬起头,与沈郁对视了一会儿,寒风中的脸颊却早已红了。
她看了看沈郁的脸,不习惯他的身高,眼神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踮起脚尖,羞涩而勇敢地吻上了他的唇瓣。
沈郁对此深感意外,腰上绷着劲才稳稳站住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古雾雨给他的这个生涩而纯情的亲吻上。
她抓紧他的衣衫努力亲了许久,终于憋不住气落下了足跟,却再也不敢看他,羞红着脸慢慢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以后…以后再来接我好吗,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着你,但现在我不能和你离开,对不起。”
沈郁缓过神来,冷静地对她说:“其实你现在和我走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但如果你…你真的考虑好了,我也不会强求。”
古雾雨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又露出了那两个恬静的酒窝,“你以后会来接我吗?”
“以后是什么时候?”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的时候。”
“..好。”沈郁只好答应,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玉佩,伸出手拉起她的胳膊,让她将玉佩牢牢握住。
“我来的仓促,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你把这个玉佩收好,这三年里我都会住在西灵山,如果外出也会回去,西州花田县西灵山,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
“我记住了。”
古雾雨看着他慢慢收回手去,克制着想要握住他的冲动,后退了半步,对他说:“天太黑了,你快回去吧,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少和梁小姐她们吵架,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如果有什么事也多给我写信吧,其他的我不多说了,越说越舍不得…你快走吧,你别忘了来接我!”
沈郁被她的语气说得难过了起来,嗓音低哑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先回屋去,等你回去我就走。”
古雾雨听得又是眼眶一热,喉咙堵着点点头,慢慢后退,恋恋不舍地转身,很短的一段路,很快就走到了房间门口。
沈郁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她踟蹰了一下才使劲拉开门,接着回头,深深地看了沈郁一眼。
她的眼睛雾气蒙蒙,清澈如初,在沈郁对着她点了点头之后,终于走进了房间,缓缓关上了门。
遥远微弱的关门声,却清晰地传进了沈郁的心房里,悠悠荡荡,余音绕梁。
天地间又静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分别,但这种闷痛的感觉依然让他觉得不好受。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古雾雨也在窗边无声地看着他,直到夜色将他完全笼罩,她不知道他是何时在夜色里消失的。
也许多年以后,当古雾雨再度问起沈郁,他是何时对自己有了和她一样的情愫时,他或许会说,便是今日,他从她的房门前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