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围墙很高。
　　高到人只要站在上面，就能将宅院的内部一览无余。
　　但通常来讲，是不会有人站在上面的。
　　因为如果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只要敢在周家周围乱晃荡，便会被周家的家仆们抓住，然后送往兽笼斗兽。
　　所以，没本事的人，自然不可能站到上面去。
　　至于有本事的江湖人士，在这边陲之地的雁归城，统共不过能分为两类。
　　要么是周家堂上客，要么各怀心思，不与周家多做交涉。
　　而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都没有站在围墙作壁上观的理由。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周家遣散了仆人，迎来了恶客的当下，却是有人缀在那恶客身后，登上了这高围墙。
　　“外面这拨人，真的是玄甲军？”
　　面貌平平无奇的女人收回了看向门外的视线，回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同伴，问道。
　　“怎么也没看到身披玄甲啊。”
　　女子的同伴双手笼袖，目光直直地看向院内，嘴上随口答道：“是开国太祖立下的规矩。”
　　“凡兵士入城皆需卸甲，目的是为了让城内百姓在面对兵卒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女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忽而有笑容浮现，但却是带着些冷意，缓缓说道：“是吗...可惜这偌大平朝，却已经是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此事了。”
　　“怎么会是不记得，不过是不想记得罢了。”
　　双手笼袖，带着斗笠的男子说道：“这也是我们尚药局建立的理由的之一。”
　　女子瞥了眼同伴，似笑非笑道：“我说杜仲，我们俩都不过是区区尚药局典药，充其量算是大人物们的马前卒罢了，你老是逮着机会就向我灌输尚药局有多正大光明如何如何，何必呢。”
　　杜仲面色平静，说道：“在其职，谋其事罢了。”
　　女子对同伴的话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同样将目光投向了院内。
　　那里，顾玖正与周家家主交手。
　　墙上的，自然是尚药局的夏枯草与杜仲二人。
　　他们受尚药局上级司医的命令，为了监视定南王，一并来了雁归城。
　　原先他们预备的是盯着定南王本人，但对方毕竟是这方天下权势最大的十数人之一，身边不缺乏高手，尽管二人足够谨慎，未曾被发现，却也没什么收获。
　　于是在杜仲的提议下，把关注点放到了定南王的属下身上，这样顺藤摸瓜，总归是能有些收获的。
　　而如今定南王的武胆顾玖领七百兵士进城，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自然不可能不来。
　　二人落脚这处围墙便是最好的地点，既能一观院中情况，也不会被两名宗师灵敏的身神捕捉到方位。
　　夏枯草学着杜仲，看了院中的激斗片刻，却是很快失去了兴致，转而抓起腰间挂着的佩剑摩挲了起来。
　　尽管同为三重楼宗师境界，但她作为一名剑客，却是无法从两名武夫的战斗中看出什么花来。
　　或者说，单纯是她懒得看。
　　毕竟对夏枯草而言，对手的战斗技巧云云，根本无关紧要。
　　她一贯认为，只要能先敌手一步，把剑递进对方的身体里，便足够了。
　　“胜负已分。”
　　一旁的杜仲忽然开口说道。
　　夏枯草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这又不是比武切磋，如今双方生死未分，你怎么就下了断论。”
　　杜仲摇了摇头，说道：“你并非武夫，身神不灵，自然不知。在我看来，这周家家主周熊分明是已生死志，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在周熊被那位武胆毙杀之前，我们须得先离远些。”
　　说完，杜仲带上了斗笠，先一步离开了周家。
　　尚留在原地的夏枯草挑了挑眉，虽然她对杜仲的话并不尽信，但两者如今同为尚药局典药，至少目前为止立场是一致的，对方并没有骗她的理由，于是她也就没有迟疑，跟在杜仲身后一并远离了周家。
　　若不如此，待到那位武胆从战斗中抽身而出，武道直觉必然能发现他们二人的窥视，哪怕他们并未心怀杀意。
　　三重楼的宗师武者，从来不可轻视。
　　......
　　在远处观战的杜仲，尚且感受到了周熊的死志，同为宗师，且正与对方交手的顾玖，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一点。
　　正因如此，她此刻的费解之心，要比不通武道的剑客夏枯草更为浓重。
　　对于二重楼的诸多入流武林人士而言，因为罡衣未成，肉体脆弱，所以胜负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战斗时长往往不会超过一炷香。但一旦练成罡衣成就宗师，战斗起来就又是另一种境况了。
　　固然小江湖也有不少可以在宗师级战斗中发挥作用的外物，交由同为宗师的武者使用，或许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胜负。但若是不计算这些，双方罡衣法又不以破罡见长，那么两名宗师之间的战斗，非得要到一方罡气耗尽才算尘埃落定。
　　顾玖所披的夜走衣固然破罡技巧凌厉，可位列当世第一流，但使用起来损耗过大，实际并不适合正面对攻。而周熊所使用的罡衣法，尽管不知顾玖知晓其名，但在交手过程中也能感觉到其并非凡流。
　　若不出意外，双方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分出胜负。
　　然而就在转眼之间，周熊罡衣的流转却是忽然间开始不畅，身周漏洞百出。
　　对于一位三重楼宗师而言，出现这种情况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对方已萌生死志。
　　且并非是那种壮怀激烈，欲要舍去己身，杀伤敌手的意志，而是心死。
　　宗师身神已成，若是主人已心生死意，那身神也会随着心念一并入寂，体现到外在，便是罡衣的忽然不畅。
　　这其中不存在骗人的可能，因为伪装的漏洞对同层次的宗师而言，可以轻易地转变成真正的漏洞，这么做同样无异于自杀。
　　这也是为何杜仲说周熊已然心生死志的缘由。
　　顾玖知道，只要自己顺着破绽出手，必然能轻易将周熊毙于掌下。
　　一次短暂的交手后，顾玖借力后退收手，与周熊四目相对，皱眉问道：
　　“你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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