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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秋是在山底被少女发现的。
昨晚的梦他还记得。
自己被一个眼神决绝的高傲女子扔向了雪地,接着女子消失不见,他一人孤苦伶仃卷着布衣,饥寒交迫下昏了过去。
昏睡中途睁过几次眼,因为他感觉小腹传来了阵阵温暖,像是喝了一肚子高脂肪的热羊奶一样。
只是这份温暖,又或者说是内力,羸弱不堪,仅仅勉强维持了梦秋的最后一抹生机,大病初愈谈不上,但也不至于让他暴毙荒野。
上山的路很长,长到梦秋每一次无意间醒来,都迷迷糊糊看到,崎岖山路上,有一位清香四溢的娇柔少女正背着他艰难爬行。
少女流满汗渍的软嫩玉颈散发幽香,嘤咛的呢喃声响彻耳畔。
梦秋不确定她背了自己多久,但以夜晚的月明星稀,直到晨光熹微作为落幕,想必少说也有三个时辰。
少女出乎意料般与梦秋同一语种,或许是被植入了新语种,又或者,梦秋在山底命决身亡的前夕,被陌生少女恰巧发现,都是某位欲界魔女早已预料的伏笔。
一切都只是一种早已被安排好的剧情,他的任务,便是像游戏主角那样通过它们。
人生如戏,可梦秋偏偏一点都气愤不起来。
因为勇者第一关就遇到了魔王城里的公主。
背他前行的软弱少女就像是沐浴朝阳的温泉,娇柔的身躯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
她那时轻抹眉发,转过头,不让他察觉到她的脸颊遍布泪水。
毕竟,谁的生活没有点苦难呢,少年的痛苦来自即将死去,那么自己的悲伤,又是什么?
触景生情,其实触的不是景,而是想到了类似的地点,很多年前曾有某个人,陪着你一起欢声笑语,许下天荒地老的誓言。
而现在,ta不在了。
所以芷荷的心也不再了。
她轻描淡抹,努力没有表现出异样,在梦秋的耳边呢喃。
“陌生人,芷荷明天就要走了。宗门散了,师尊丢了,师妹们...跑了,芷荷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梦秋昏昏噩噩的神经不知为何被触动,他努力抬起手臂,朝少女做出环抱的动作。
可他没有什么力气。
“芷荷刚把最后的内力都传给你了,但是别担心,我还有留下一点,足够背你回到洞府的。”
梦秋晃了晃指尖,嘴唇冷得发颤。
他想告诉她说…别管我。
可还是没有力气。
“芷荷好想好想师尊啊,陌生人,你有没有过一位很想念很想念的人呢?”
顺着少女的话语,梦秋想到了人世间车祸双亡的父母,可是对此他又能挽回什么呢?
就如此时此刻,他对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控在手中。
“嗯,小弟弟你不用担心,姐姐马上就要到家了.....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是我没力气了,姐姐力气大的很呢!!”
“说起来都要怪那块大石头不长眼睛,我真没事的。”
梦秋静静感受着少女越来越萎靡的生机,以及故作坚强的演技,用力嗡动唇角。
——别骗人了。
但是没有声音。
可少女那一瞬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
她默默停伫在原地,遍布泪水的脸颊早已冻结成冰,猛地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别再勉强了不好么——
梦秋动了动嘴唇。
可他依旧说不出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一直装作活泼雀跃的少女,“听”到这句话后,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勉强不对,不勉强还是不对,难不成我要和你一样自己无能烂死在冰天雪地里,才叫对吗?”
少女一下子冷漠起来,只是依旧颤抖的双臂,还紧紧抓着背上半生不死的少年。
梦秋静静听她抱怨,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无法说,而是不想。
“你说话啊,是不是以为自己快死了,没力气讲话,别人就要处处让着你啊?”
“你能躺在这事不关己的指使别人,可是你究竟做了什么呢?凭什么努力的是我,到最后被批评的还是我?那我应该怎么做才对?你告诉我……”
梦秋没有和少女争吵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过少女看起来此刻才算比较正常,像是之前那样打了鸡血自我感动,其实梦秋很害怕她习惯那种感觉。
“也没什么。”
梦秋吸了一口气,不就是透支本源吗,其实他也会。
“我从没说过我有要求你,甚至我也不是被你感动了,我只是觉得自己顺着你的思路走,会不会对你太残忍了。”
“毕竟啊,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偶尔玩玩还好,若是当真了我可不喜欢。”
说着,梦秋一把挣脱开少女紧握自己的双手,直直躺平在雪地里。
“死了好啊,死了妙,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到底能不能死在这。”
“嗯?你瞅什么,怎么了?你救人就可以天经地义,我等死就不行啊?”
芷荷弱弱啜泣,只是声音太小,风雪又太大,少年听不真切。
“对不起嘛,对不起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对你生气的,就是...就是觉得你干嘛非要出现在我面前,救你很耽误芷荷的计划啊。”
“你能有什么计划,不也和我一样是等死吗。”梦秋觉得本源燃烧的感觉还挺舒适,尤其是躺在瓢泼冰雨里,这种反差感有一种死亦无憾的浪漫。
“可...可是...”芷荷又开始抱怨起来,但这一次她抱怨的对象是自己。
“要是我刚才没有对那个男孩发脾气就好了,都是芷荷的不对,芷荷又烂又笨,就是个没有用的人,芷荷真的配不上大家,芷清、芷晴、芷予、我这就来陪你们了。”
说着,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了脖颈。
“别吧。”
芷荷也不知道少年为何有这样的魔力,轻轻两个字的词语一出口,便让她平静下来。
梦秋继续自己的指点江山。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烂人,所以开摆就完事了。
“你呢,说这说那,其实就是怕我死了,误以为自己也是帮凶,但我现在郑重其事告诉你,老子梦秋今天要是死在这片雪地里,跟任何人都无关,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跟你一个路过的小姑娘更没瓜葛。”
“所以你大可继续你的计划,完全用不着管我这个累赘。”
“走啊,看什么看。我脸上有金子吗?”
少女直愣愣的目光这才缓过神,她觉得这样不对,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得默默朝少年挥了挥手,就此离去。
梦秋从微凉的洞府醒来,意外发现体内丹田,正在吸收不远处的山脉灵气。
只是还未转化为可供利用的内力,又见阵阵灵气从丹田处发散消失。
少女眼神疲倦,像是做了一场经历三千年也没有停息的梦境。
芷荷好像醒不过来了。
梦秋咬住嘴唇,用尽力气沟通这片天地。
可他的丹田早被欲界魔王以诅咒封印,纵使经脉寸断,也唤不出一丝灵气。
梦秋想透支生命,传送给她最纯净的气血本源,像少女昨晚对他做的那样。
但他不会这种秘术。
人们总说,上帝在关上窗户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门。
而梦秋的这道门,在他最无助痛苦的时候,碎开了。
魔女一族早在三月前就杀至了藕花山庄,然后接连围剿附近数十座灵山灵湖,今日,芷荷隐居的莲花山也未能幸免。
她们法力滔天,修为足有中五境,位于衰亡世界的天才行列。
为首的狠厉女修,更是中五境的第二境,通天。
衰亡世界存住了三十五亿万年,但成、住、坏、灭乃是佛门不可忤逆的自然规律,时至今日,衰亡世界正面临坏灭劫,仙武大废,魔道中兴。
所以此世界的修炼瓶颈,大不如前,传说中一剑开天门的上五境,已经数万年没有出现过。
如今,真灵世界在外界眼中,变成了所有正处于坏灭劫中的世界名号,“衰亡”。
中五境的桎梏,元婴,也早就变成了衰亡世界里,最高不可攀的仙人。
他们与过去世界中上五境的地位如出一辙,但两者的能力差距,就算二十比一也不夸张。
但可悲可叹的是,不论此刻诸天帝王嘲笑真灵世界众生的窘态,多么风光,几十亿万年后,他们的世界也终归免不了坏亡。
不过到那时候,即便是那群高高在上、道法滔天的上五境天仙,恐怕也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挺可笑。
原本修仙下五境分为筑基、淬体、化灵、凿山、观海。
中五境则是:洞府、通天、龙门、金丹、元婴。
百年难遇的上五境,虽然不至于在衰亡世界那样无处可寻,又或者早已飞升天界,寻也寻不到。
但哪怕是鼎盛时期的修仙界,上五境修士也并不罕见,多半位于人烟匿迹的山巅楼台。
上五境每出一位,往往都能引得天地异象。
弱十一:玉璞境。
弱十二:仙人境。
弱十三:飞升境。
强十一:白玉京。
强十二:天上仙。
强十三:大道尽。
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四境,大体上引人而异。
比如剑修。
十四境就是剑气长。
佛修。
十四境就是禅定王。
而十五境。
其实那并非是修炼就能得来的境界。
好比魔王波旬。
祂就是地地道道的十六境。
(修炼境界有必要说一下吧?应该不算水字数吧?)
………………
少女的气机已经溃散。
梦秋深吸一口寒气,波澜不惊走向芷荷,以他过去御女无数的经历,早就不会像第一次触碰少女柔滑的肌肤那样,惊慌失措。
但他也没光明正大就扒开少女破损的衣裙,企图以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降低寒冷。
梦秋脱下布衣,轻轻包裹住女孩,然后为她披上自己昨晚用过了一夜的温热草垛。
一堆粗糙脏乱的杂草,上面还有防止扎人才故意留下的泥土污垢,明明看起来就很不讨女孩子喜欢,甚至是无以复加的憎恶。
梦秋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软软弱弱的少女,是怎么依靠一团杂草和一堆柴火,在冰雪弥漫的凛冬艰难度日的。
即便那是拥有低品轶灵气的杂草和柴火,远比地球那边普通的枯草和一烧就没的废柴,要实用许多。
少女要是冰系修仙者就好了。
那时梦秋想,如果这个叫做芷荷的少女,不修炼什么宗门传承的秘籍,反倒拥有“冰心诀”、“白雪典”、或者“水寒经”之类的冰系修炼功法,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说不定这场狂风呼啸、暴雪寒冬的盛典,反倒是一次舍命难求的机缘。
可梦秋并不知道,少女其实就是一位冰属性单灵根的水系修炼者。
她不是无法生存。
而是没了生活的意义。
如果不是每次使用冰属性功法修炼。
都会想起那位寒霜厉肃的师尊,恐怕芷荷不会那么悲痛欲绝。
废了一身冰系修为的芷荷,其实最大的执念并不是找向魔族报仇。
与其说她恨魔族占领冰澜宗,不如说她更恨那个危难时刻义无反顾逃出宗门,留下一众弟子长老为她殿后的师尊。
芷荷宁愿有朝一日,自己为师尊战死在哺.乳她的冰澜宗。
她也从没要师尊陪自己而死。
魔军大势已至,任凭哪个正道宗门,都清楚如今的天下,早晚归属魔土。
但那天宗门集会,明明在场三千五百位门徒,并无一人胆怯。
自己的师尊也在台旁莞尔微笑,注视台下千百众生,目光柔和。
可现在回忆那一幕。
芷荷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怎么就误会了呢……
那一日师尊看她的眼神,明明与在众的三千宗子,并无两样,又或者她根本就从未瞩目过自己,故意停顿的扫视,甚至清晰分明的注目,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是台上那个宣说誓词的女人。
她突然明白了。
那日看似为了庆祝收场的相视一笑,台上的太上长老与台旁的狡黠宗主,眼神里分明有光。
芷荷从未见过那种模样的宗主。
王八蛋宗主偷偷和太上长老私奔了。
她一直以为她们明面上的打情骂俏,只是为了展现出宗门高层和蔼可亲的一面。
她们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流言蜚语传的那样,是遮掩不住的恋爱关系。
“其实她们私底下关系糟糕的一塌糊涂,不过是碍于情面才装作亲密无间。”
她总是这样欺骗自己。
芷荷从没想过,那些无数次传遍宗门大街小巷的“诽谤”,竟然是真的。
没人关心这个话题是从哪流传出现的。
大家都有自知之明,从未有冰澜宗弟子想过有可能得到高不可攀的宗主青睐。
哪怕有人,也从未有过像芷荷那样,赤.裸裸地把心底意图,摆放在众目睽睽的明面上。
在这样大势飘摇的立场下。
谁动心了,谁就退场。
可芷荷偏偏毫无办法。
因为她不想输。
哪怕对方是景行行止的太上师尊。
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