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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旻自长眠中醒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滂沱的雨,而他则躺在床上。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虽然可以听见深邃天空的“轰隆”声,但所料及的那道闪电却迟迟没有劈下。就像被惹怒了的狮子,突然没有缘由地卸下了防备,云层之间的声音越来越小,从低沉的怒吼变成了窃窃私语,再后来,就彻底安静了。雨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格外地清晰。
煤油灯的光朦胧而明亮,在古朴且富有历史气息的老旧工作台上,开辟出了一块区别于黑暗的小天地。一堆肆意堆砌的泛黄稿纸,一连串彼此关联的复杂公式,一只生了锈的钢笔,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解答的问题。工作台旁边倚靠着一个衣柜,镶嵌在木质衣柜中央的矩形镜子,裂痕自中心蔓延到了四周,些许碎裂的镜片掉在了地上。
“您已经醒来了吗?”
“感觉身体怎么样?”
推开房门的是一个抱着被褥的银白发色的少女,即便当下的环境光线十分微弱,但她的头发却依旧十分醒目。
“你是...”
“天蓝羽。”
少女在床边停下,将手上抱着的被褥轻轻放下,然后捏住它的两个角提起来,为他盖在了身上。
“你在做什么?”
“为您添被子。”
“我知道,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您可能会着凉。”
少女的穿着蓝色典雅的裙摆,皮肤近乎病态般的苍白。煤油灯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蓝色的眼眸忧郁而微露哀伤,温柔得令人安心。
被那双碧蓝色的大眼睛注视着,旻旻有种内心深处被窥探了的错觉,于是他赶紧逃一般地转移了视线。
“嗒嗒~”
指针跳动的声音从黑暗中断断续续地传来,窗外怒号的狂风压弯了树木的腰。
“我来这多久了?”
“八天。”
尽管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但是那种大口喘息慌不择路而不顾一切跳下断崖的感觉,仍让旻旻印象深刻。
有人想要杀他,但是出了意外,没能让他们如愿。他被合成兽追赶着,奋不顾身地跳入了湍急的白流。身体落水前,他回头还看见了断崖上站在合成兽旁的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家伙。
虽然旻旻只记得这些,但是对他来说,却也足够了。
“这是哪?”
“我不知道。”
“这些衣服是谁的?”
“它们属于我的主人。”
旻旻突然发现了像垃圾一样堆积在房间角落的衣物。少女只会对他提出的问题作出相应的回答,其他时间并不说话。
“你的主人还在这里吗?”
“主人已经离开几年了,我在等他回来。”
少女乖巧地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表情颇有点自嘲的意味。
看来是被抛弃了啊,旻旻想。很难想象,她这样柔弱的少女是怎么忍受得住孤独,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呆上这么久的。
老鼠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来来往往,毫不顾忌,而他们的出处,赫然就是角落的衣物了。
“这个房间的床我有在打理,请不要担心。”
“之所以看起来那么乱,是因为想要保持主人还在时的模样…”
对着旻旻沉思的模样,她突然礼貌地鞠了一躬。
“对了,您的衣服我也已经清洗完毕并且叠好了,就给您放在这吧。”
她走出房门。没多久之后她又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一套衣服。旻旻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衣服。蒸汽机师学徒服装在她手中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她小心翼翼将其抱在怀里的模样很是可爱。
“有劳了。”
“嗯,您早些休息吧。”
“好的。”
少女慢慢的退出了房间,直到她恭敬地关上房门前,旻旻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
还有很多东西并没有弄明白,关于这个少女,还有这个房间的原主人的谜团有很多。不过这里终究是陌生的地方,她很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虽然也有友好的可能性,但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去验证少女的友好,以及她话语的真实性。
旻旻知道,自己得马上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于是,天蓝羽离开房间关上门之后,他就立即穿上自己的外套从窗口跳了出去。
雨落在身上的触感是不出所料的冰凉。可他忘了,在起跳以前,没有找好落脚点是站不稳的。在黑漆漆的夜里,山谷里的鸟儿在低吟浅唱,而他在雨中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旻旻并没有发现,在他不管不顾地向密林迈去的时候,天蓝羽正透过房间的窗凝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没入黑暗,她才不抱期待地收回视线。她坐在床上,手持一个男人的照片,然后将相框连同照片抱在胸前,身体顺势倒下枕着他盖过的被褥,盯着煤油灯的摇曳的火焰久久不语。
她早就预感到他会离开,刚刚走出房门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离开的机会,也是为了让他选择。
“不是他…”少女轻声呢喃道,闭上了眼睛。
没有路,长满了荒草的地面很滑。他没有站稳,人就从坡上一边因为惊慌失措而胡乱摆动双臂,一边翻滚,一直滑到了坡下才停止。仅仅是短短的两个小时,旻旻就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摔了多少跤了。
算是辜负那个女孩的一番好意了,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现在又沾满了泥浆。想到这,他有点愧疚。
由于是逆风行走,他连站起来都觉得十分费劲。风携着雨,不留情面地抽打在他的脸上,头发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弯曲。
虽然走了很远,走了很久,但是似乎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离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屋太远,已经没有可以供做参考来判断方位的光亮了。现在身处何处,又该往何处走?他一点都不知道。
突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格外坚硬的东西,他惊恐地往后一退。待心情平复之后,他才敢伸出手去试探,并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草木皆兵,那只是一棵树。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赶路,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更何况现在正下着倾盆大雨。旻旻很迟钝,但经历过当下各种无法感知的突发事件后,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密林中存在的毒蛇猛兽先不说,光是这雨可能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寒冷的感觉正向全身扩散着,被风一吹就会直达骨髓,他必须寻求一个庇护所熬过这个没有星星的晚上。
他身处阴影笼罩之下,漫无目的地走,视觉失效的夜晚他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磕磕绊绊。脚下的踏空,让他的心脏时不时地骤停。
几经周折,他来到了一座完全由残缺不全的砖块砌起来,只容得一个人的破败小屋前。
小屋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早已千疮百孔,四面透风。门已经朽坏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一半还在苦苦支撑着。在旻旻下意识想要去把门关上,奋力去推门的时候,门毫无预兆地从门框上脱落了。用以躲避外界的最后防线,在迎风倒下的那一刻变得荡然无存。
他有点想妈妈,他觉得自己就像没人要的狗,这样随意地躺在路边,任谁都能在自己睡眠的时候施以暴行。不安的情绪久久地困扰着他,这份不安不仅仅是来自现在的处境,更来自他对于家人的担忧。他想起临走时妹妹幼稚又可爱的笑颜,又为自己被困在这个可能地图上都没有标明的穷乡僻野而无奈叹息。
这种大小的隔间,让旻旻联想到那些散布在荒野无人问津的小型古老神庙,长满菌丝硬化严重的贡品,褪了色的祈祷文,以及在尘埃密布的地板上慢悠悠爬行的鼠妇,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恶心虫子。
旻旻因为各种复杂的心思,而烦闷地睡不着。他又冷又饿,这时候还有某个不知名的昆虫在放声高歌,更是让他内心崩溃不已。
旻旻愤怒的往声来源处用力踏了一脚,几次寻找无果,那惹人烦的东西,却挑衅般地叫得更加大声了。他哭笑不得地坐在地上,听着这场似乎会下到世界末日才会停歇的雨,就像被投入石头的水面,波澜荡漾过后,随着意识的脱离心情渐渐平复。
第二天叫醒他的,是昨天的那个拥有着一头梦幻银白色长发的神秘少女。她身着一袭精致的古典百褶蓝裙,碧蓝色的眼眸似乎在诉说着她内心的平静。
他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她葱白色的手指。察觉到旻旻的醒来,她收回了自己向他脸庞伸出一半的手,惊觉地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早上好,先生。”
“你在跟踪我?”
旻旻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位名为天蓝羽的少女。
他自然是看见了少女的动作。即便看不见,昨晚身体的疲惫感还是能感觉到的,自己已经走了很久,走了很远。若要说此刻的见面,只是一次偶遇,他可不会相信。
“你的目的是什么?”旻旻的面露不善地说。
“我只是来祭拜主人。”温柔好听的音色,不出所料地没有带一点情感。她不卑不亢地注视着旻旻,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旻旻惊讶地转身,发现了身后矗立的墓碑。他膛目结舌地回过头去看女孩的脸,她淡淡的哀婉,疲惫、茫然的眼睛,让人想把她一把拥入怀中。无声的悲伤,比大动干戈地哭,来得更为强烈。
“你不是说,你在等你的主人回来吗?”
“我等的,是他,不是主人。”
她在墓碑前悄悄跪下,旻旻茫然地看着她,也不再言语。
已经顾不得“浮空水母”那该死的胆小习性会不会在空中出现意外事故了,格林德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把那个小杂种从这密林之中揪出来,然后套上麻袋叫“狮鹫”把他从高空抛下砸成粉碎以解心头之恨。
一组“钉钢蝠”有24只,据“睿智蜂猴”来报,居然毫无例外地全部都死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每个“钢钉蝙”胃袋里至少存有50个3cm钢钉,24只就是1200个。这如果放在上上个世代,可是用来干扰敌军阵营并且实施打击的充沛火力,取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性命那更加是绰绰有余了。
可现在好了,不仅任务没有完成,还把自己精心培养的蝙蝠合成兽群搭进去了。
格林德站在踏板上,握着“浮空水母”粗壮的红色触须,林海在他脚下高低起伏缓缓向身后奔赴。
“这该死的小鬼,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偶然看见了合成蝙蝠的尸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如野兽般咆哮起来。
被惊飞的各种鸟儿,纷纷从林中冒出头来。胆小的“浮空水母”也被突然飞出来的东西惊吓到了,站在木质踏板上的格林德随身体它摇摇晃晃。它的气囊因为过度膨胀,像到达弹性限度的气球,一声巨响后炸裂了。
然后,格林德落入了丛林之中。
天蓝羽掏出手帕为旻旻擦干净了他那脏兮兮的脸,并且耐心地为他处理了一下擦伤。这是第二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地看着她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碧蓝色眼睛,令他心驰神往。
通过和她的对话旻旻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这么久的长途跋涉只不过是在原地转圈而已。
天蓝羽以给予他食物为由,带着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小屋。
一想到自己无法掩盖的,逃跑的事实,旻旻就有些尴尬得说不出话。他坐在餐桌前,静静的看着银发少女把菜肴一个个放上桌,也没能憋出一句话。
菜齐了之后,她没有在他对面坐下,而是非常淑女地立在一旁。
“你不一起吃吗?”旻旻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而少女显然有些惊讶,仿佛他说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没有她的参与,这菜多半可能会被下了毒。他总是会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一些糟糕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过于慎重。
“是菜不合您的胃口,还是您怕菜里会有毒呢?”
她似乎有些生气,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没有没有,只是…”
“抱歉,虽然您可能不安,但是我不能和您一起用餐。”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偶,并不需要依靠进食来补充能量。”
得知真相的旻旻目瞪口呆地朝她认真看了一眼,天蓝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然后,天蓝羽在他的注视下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那天他待的那个房间。旻旻则是盯着菜肴上升腾的热气,陷入了沉思。
天蓝羽将悬浮在手边的金属刀刃弹飞出去,非常精准地将只吞吐着粉色舌头的古怪蜥蜴钉死在了树上。到来的危险隐患被排除后,她张开手掌,那个沾满鲜血的刀刃瞬间又飞回到了她的手里。
刚刚进入房间,她就看见了外面树上鬼鬼祟祟的那个生物,于是她效仿他的做法,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将倒在溪流边的他捡回家的这几天,这个安静的地方也迎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由多种生命线(注释:基因技术)培育成合成生物了。虽然并不知道敌方究竟是谁,但是他们的意图天蓝羽还是能够猜到的:他们想要置那个男孩于死地。
天蓝羽已经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按人类的计时方法来算,就是200年,足足两个世纪。她已经厌倦了,这种孑然一身,凝视着生命从鲜活到枯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漫长等待。
男孩是她这么多年来,自主人逝去之后,唯一遇到的人。
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一直于继续存在与自我毁灭之中犹豫不决。但是,在男孩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里,通过照顾他,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其实是有意义的,并且得出了自己心中答案:她想要继续活下去,然后找到会接受自己的主人,被他所需要。
可惜,她的状况不容乐观,已经无法支撑她这个的天真的想法了。
核心的能量早已经接近枯竭的地步,她明显感觉到最近自己的动作迟钝了不少,可能再过不久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天蓝羽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事情。只是,如果一开始就对他坐视不管的话,天蓝羽还可以勉强靠隐藏躲开这些,甚至当做看不见。但她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事情,在不知不觉间越陷越深,注定无法脱身了。
既然无法挽留,那就在长眠之前用尽全力帮他一把,放他自由吧。另外,今天还能再次见到他,她感觉非常满足。
吃完饭之后,那个家伙估计又会毫不犹豫地跑掉吧。但愿他出门的时候,能提前注意到精心为他准备好的东西。上次他离开的时候因为自私的想法,想要卑鄙地留住他,而没有来得及交到他的手上,希望这次能够为他离开这里派上用场。
前面高高的灌木丛突然颤抖了一下,天蓝羽提高了警惕。她察觉到有东西过来了,而那个家伙,绝不是普通动物这么简单,与刚刚那个死在她刀下的合成兽,一样是人为造物。
“守护者终端机——天蓝羽。”
“限制解除。”
合成兽“战熊”从树林的阴翳中踏了出来,天蓝羽也做好了战斗准备,碧蓝色的瞳孔边缘环绕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
看来那个轻易就可击杀的小爬虫,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壮硕的“战熊”身后,更加多的合成生物睁开了眼睛。
当她的意识初次与这个世界链接的时候,她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悲伤的脸。他明明在微笑着,但是泪水却从他的眼眶结成珠,一滴一滴落在了她意识朦胧的脸上。
面对这样的他,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眨着眼睛,无声地宣告自己的醒来。他所拥有的沉重与挫败感,是她并不明白,也无法共鸣的情绪。
后来,偶然一次为主人打扫卫生的机会,她的视线接触到自己的镜像,注意到工作台上放着的银发人偶照片竟然与她极为相似。
再后来,与他朝夕相处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她们两个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而已。就连名字都一样,都被他亲切地称作“蓝”。
他告诉她,那个人偶叫做“羽汐蓝”,是她的姐姐。但对于她来说,究其根本,那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不过,主人似乎却特别喜欢将她当成姐姐来看待,但她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慢慢的,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姐姐的影子,是主人因为思念而创造出来的,那个名为“羽汐蓝”的人偶替代品。她的存在本身,是为了加深主人对于姐姐的记忆,帮助他回忆起与姐姐相处的时光,而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
无论如何努力,怎样付出,她都无法摆脱姐姐在他心中已经彻底固定了的形象。她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力,对他来说,她甚至并不需要自我。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断模仿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偶,一点一点朝那个形象靠近,达到足够以假乱真的地步,然后代替姐姐,去填补他内心的空缺。
成为第二个她,以她的身份活下去。这就是她身为人偶的,被创造出来的唯一价值。
即便明白这一切很不公平,不过,她仍然还是义无反顾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照做了。她对他的微笑没有抵抗力,他一笑,她就会感觉非常满足。以至于她忘记了,需要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一抹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也是托姐姐的福,他们的生活一直非常惬意。无论在何时何地,主人看见她了,必定会亲切地称呼她为“蓝”。即便明白那份温柔并不是给她的,她却仍是甘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对她来说,持续扮演着“羽汐蓝”的时日,是段非常的美好记忆。至少,后来的“蒸汽日报”阐述时,是将其冠以了美满之名的。
随着时间的渐长,她变得越来越像姐姐她的个性与自我都遭到了严重的摧毁,几乎要湮灭。她越来越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羽汐蓝”,还是“天蓝羽”。
“你不是她,不要再惺惺作态了。”
然后,没有预兆的,主人突然这样对她说了。
通过模仿“羽汐蓝”而建立起来的联系,在这一刻瞬间分崩离析。
此后,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就算仅仅是看见她,他也会感觉恶心不已,这份心情来源于对两个相似个体的愧疚。
他讨厌与“羽汐蓝”如此非常相像的她,也厌恶想要把她当成替代品的自己。
接着,猝不及防的,他自杀了。他死在了离屋子并不远的密林边,他抛弃了所有与“羽汐蓝”有关的研究,也放弃了她。
那天,她在风雨中,用手一点一点拨开泥土挖出了墓穴。不仅为他立了一块石碑,还马不停蹄地搭建好了一个小屋,因为他说过,他怕冷。
“主人,你有真正的爱过我吗?”
他死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对着天空发呆,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最先是一束光,透过乌云密布的天空,后来天空便彻底放晴了。真正体会到羡慕的感情,让她明白了作为自我存在的重要性。
“话说,她是不是在房间里待得太久了。”
饱餐一顿,解决了饥饿的问题后,旻旻有了余韵去注意她的情况。他的注意力从饭菜上转移到了,那扇紧锁的房门上。
他有些犹豫,如果她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向她道歉呢。
刚刚她突然亲口承认自己是个机械人偶的时候,旻旻被震惊了。因为,他所见过的现存的人偶,都是些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即便是在他所就读的皇家蒸汽机师学院,都很难见到机械人偶,更不用说是像她这种还会独立思考的机械人偶了。
这种接近于人的机械人偶,他只在书上见过。她们通常只在厚重的史书上有过简短的记载,但那都是被有意一笔带过的短短几行敷衍罢了。
而遭受这种对待的原因,旻旻是知道的。
他曾经有幸在二手书店得到过一本字迹模糊的老旧古书,虽然作者不知道姓甚名谁,但上面的内容还是勉强可以辨认的。这本书记录着被史书编撰者选择性删除与篡改的,有关于机械人偶的历史。
在这本书上,他得知了一个真相:第二次世界大战并非如正史记载的那般,是因为各国人们不堪战争的苦痛集体请愿而被迫结束的,而是一个名为“羽汐蓝”的人偶以绝对的武力威慑强行胁迫的结果。估计当代的统治者们也是觉得这段历史太过屈辱,所以才不愿意在正史中提及吧。
那次大战结束后,作为始作俑者的人偶师“安迪利•凯恩赫斯”就失踪了。他带着羽汐蓝的残躯,以及他的机械人偶技术,一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除去他诱导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暴行,安迪利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后来的蒸汽机械师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去研究,至今仍未能还原他的技术。他们仅仅是停留在了,单纯地模仿外形这一个毫无用处的点上。以至于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关于人偶的说法,名不副实。满腔热血的精英们在碰了一鼻子灰后,也不得不放弃,慢慢转向了其他领域进行研究。
旻旻一边思考着与她有关的事情,一边又在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最后,他的视线在一个装着满满当当的行囊上停了下来。
“莫非,她就是羽汐蓝?!”
“不好!”
旻旻突然激动起来,由于手肘动作幅度太大,稍不注意,一个盛着汤的碗被他不慎扫落。汤汁夹杂着瓷器的碎片飞溅,他的手慢了半拍,懊恼地悬在了空中。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那个碗的位置压了一张纸条。
“那个包是为您特意准备的,要离开的话,就请带上它吧。”
上面写着一段这样的文字。
天蓝羽踏着树的枝干飞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各类合成兽。
在确认与他将行的路线偏离有一段距离后,她才停下来与合成兽们对峙。
合成兽源源不断地朝她袭来,开始的时候她还游刃有余,可以轻易将一个个扑上来的敌人击杀。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敌过核心能量的不足,动作变得越来越迟钝。
蓝色的裙摆已经被血彻底染成红色,她的眼神冷漠而坚毅,心中完全没有将行就木之人的不甘,反而充满了释怀感。
由猎豹和狼的生命线合成的生物——斑狼,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奋力跃去。在即将接触到她的手臂前,被无数钢钉刺穿,嚎出刺耳的悲鸣,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之后,那些染血的钢钉又一点一点从已经死去生命迹象的尸体上剥离,悬浮着飞回了天蓝羽的身边。
“原本我还在疑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为什么不仅可以从我的钢钉蝠群的追捕下逃脱,还有本事覆灭我的其他合成兽。”
“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你在捣鬼。”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在睿智蜂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兽群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可以在这里遇到你啊,凯恩赫斯的最强之作——羽汐蓝。”
“现在应该有很多有钱的家伙很想要你吧。”
“这下可以大赚一笔了,哈哈哈哈。”
随着能量供给逐渐枯竭,天蓝羽的视线慢慢被黑暗覆盖。她的身体完全脱力,变得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悬浮的钢钉就像雨滴一样簌簌落下,钉尖嵌入泥土。
“直到最后我都只是姐姐的影子吗…”
“主人,为什么您想要我拥有情感呢…”
天蓝羽侧脸贴着地面,蓝色的眸子失去了光泽,眼神涣散。
几天后,旻旻背着轻了不少的行囊,走出了这片迷宫一般的密林。
他对着身后被落叶覆盖的幽深小路,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破败的小屋,还有那个神秘的银发女孩。
往前一望,已经可以窥见远方村庄垂直上升的炊烟。
“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合成兽了,那个女孩现在回屋了吗?”
抱着这样轻微的思量,他走向了前方,最后消失在了这条路上。
春天到了,草长莺飞,枯木上的嫩芽长成了新的绿叶。冬眠的动物结束了漫长的梦境,开始陆续醒来。从树洞中跑出来的松鼠,在青色的包围下,在不被绿叶覆盖的缝隙间,看见了蓝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