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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城内,匪寇猖獗无比,正在做着最后的发泄。
烧杀抢掠,恶贯满盈。他们笃定,今次便是躲在这渝州城内,恐也无法逃过此劫,故而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想此番杀个痛快,有如此之多人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青悲山青竹寨二当家冯马安此刻兴致全无,对于帮众众人的行为视若不见,只得一人在城内一家酒楼喝着苦酒,聊表心中愤懑之情。
“想我成名江湖已久,不曾想今日竟然栽在这渝州城内,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此刻,他已心如死灰,而喝酒是他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之事。朝廷剿灭已是板上钉钉,现如今只得过几时安宁便得几时安宁。
一旁的酒楼伙计与掌柜见此情形瑟瑟发抖,不敢多做言语。只能唯唯诺诺在旁端着酒坛随时为眼前这大魔头斟酒以求逃过一劫。
“掌柜无需慌张,我本就不是嗜杀之人,如此此举实属无奈,二位且当与冯某喝一杯送行酒吧。”
说着,冯马安从桌上又拿出两个酒碗,为一旁的掌柜与伙计都倒了两杯,站起身递到二人身前,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冯马安见状也颇为无奈,只能继续说道:无需担忧,经此一役,冯某恐再无缘喝此人间美酒,临行前只想与人畅快一饮罢了,吾可保证二位可安然无恙。”
掌柜仍旧在犹豫,一旁的店伙计将手中的酒坛放下,似乎也放下沉重的担子,端起酒碗,仰头便灌了一口。掌柜见状故也顾不得其他。
冯马安见状仰头长笑,掌柜的转念一想,从身后的柜台下拿出一坛珍藏多年的中品杏春风,泥封打开,酒香四溢,伙计在旁闻得竟然有些醉了。
“小老儿我也不知能否逃过此劫,此酒若是不喝怕是真的再没机会喝了,既然如此那便喝了吧。”
酒过巡,掌柜与酒楼伙计皆已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冯马安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佩刀径直走出了酒楼门口。
“酒也喝足了,该去自寻死路了。”
在渝州城主城道附近,有一中年人高大威猛,眼神冷冽,手持一杆银白色长枪,韧性极强。一枪递出,直插敌人眉心,闷响过后,红白流了一地,那人不着痕迹的将长枪抽出,开始寻找他一个猎物。
黑夜中,他一袭黑衣,仿佛与整个黑夜融为一体,如同鬼魅一般,一枪递出便是一条人命。就在刚刚,他手中的这杆银色长枪痛饮了十名匪寇的鲜血。
在他身后,一人手持大刀,身影轻盈,径直冲向面前这黑袍中年人,不等他有丝毫迟疑,手中长枪宛如黑夜中的游龙,直直的刺向那人。
“铛”的一声,长枪与大刀互相撞击,在黑夜中溅起火花无数,中年人旋转长枪,挣脱开那压在枪身上的大刀,那提刀山匪不慌不忙,在空中旋转,微笑枪头向上一指,说时迟那时快,刀刃猛地向下劈去,硬生生的将长枪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嗯?”
魏献略感惊讶,同时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兴奋的表情,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枪身在被压下的同时,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随即猛地一弹,那人明显没有想得到,看似坚硬无比的长枪竟然会有如此韧性,同时为惊叹于在这渝州城内竟然会有这等高手隐匿其中。
“你很厉害。”
黑夜中,一个声音传入魏献耳朵里,从这个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感情。
“你也不赖。”
脚步声响起,自黑暗中有一人走出,首先映入眼帘的也是左眼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是刚刚受的伤,每一次表情变化都牵动着那道伤口,血水从中流出。
“重新认识一下,冯马安,江湖人士抬举送我活阎罗的称号。”
“不知阁下是?”
魏献一抖枪尖,一道破空声传来,他不想与眼前的男人多说废话,自下而上直奔那自称“活阎罗”的命门,冯马安有些恼怒,他虽退出江湖多年,这般不讲江湖规矩的人他也见的多了,可是如此这般之人终究是活不长远的。
他不在意让他早点死。
手中长刀顿时下压,抵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随后顺着枪杆向着魏献的面门斩去,后者不慌不忙,仰头托掌,抵在了冯马安的腹部,一股无形的气浪瞬间在他的掌中升腾,冯马安倒飞出去数丈,吐了口鲜血,勉强用刀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而魏献也并不好受,刚刚的那一刀正好砍在了他的肩头,血液随着伤口迸出,一时间左肩头竟然再难用力,手中长枪险些脱手。
“你太没规矩,而江湖中像你这样的都死的早。”
“我可不是江湖人,所以我注定活的比你长。”
冯马安站起身前冲向魏献,高高跃起对准了中年人额头劈下,一阵火花四射,他手中的刀瞬间脱手,钉入他身后的地面,而他本人却被黑暗中飞来的半截猩红铁枪钉入臂膀,钉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黑暗中,魏献身后一点寒芒祭出,离近了冯马安这才发现,这是一柄刀,一柄沾血的长刀。
而在这柄刀的身后,是一位少年,此时他的双目赤红,双鬓发丝散乱,状如疯魔。
冯马安怔怔的看着,他好似在哪里见过他一般,虽然只是个少年,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比那中年人有过之而不及,在他的身前尺仿佛自成一方领域,一切都被阻隔其外。
“我问你,可见过城外送君湖旁的那褴褛乞丐?”
少年满脸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他这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每见一人都会问这么一句话。
“乞丐?你是说那送君湖柳树旁的那个年轻乞丐?”
说到这里,他明显能感受到少年神情似乎有些温和,但是他手中的刀不曾放下,仍然举着对准了自己。
冯马安冷笑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不过他好像自己死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到死都没有松开,不过他死的很安详,就坐在那里,面朝着东北方,少年你知道他面朝的地方是哪里吗?”
万千思绪涌入心头,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苏乞儿和他说话,此去一路往北而去,东北方向便是他的故乡,安北道灵州城净灵台。
往昔一幕幕浮现在少年的脑海中。
“飘飘何所以,天地一孤舟。”
“我曾持剑立城头。”
“君不见,谁家小娘对镜帖花黄,君不见,谁家儿郎战场马蹄扬。”
这些都是苏乞儿喝酒后说“之乎者也”的其中之一,那个嗜酒如命但酒量极差的乞丐真的死了。
少年又想起刚刚玉宇楼内那白发老者所说的话,自己是天煞孤星,自己身边之人均不得善终,所有人都会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一想到这里,再想到刚刚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自己的父亲恐已成为面前此人的刀下亡魂,顿时心中杀意暴涨,握着手中剑缓步走向被钉入墙壁的冯马安。
“子庚!不要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冯马安是为了让你自己崩溃才这样说的啊。”
魏献望着自己儿子的模样,他他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从一开始出现,心中的杀意便如同钱塘大潮一般汹涌澎湃。
“哼,不过那乞丐手中的剑也叫剑?锈迹斑斑,拿着这样一柄剑的也配叫剑客吗?”
伴随着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少年手握长刀,足下生风,在他每踏出一步也是一寸皲裂,青石板铺成的地面顿时出现了道道沟壑。
冯马安此时已经闭上了眼,他已然求死。
“子庚!不要!”
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少年顿时停住了脚步,眼神仿佛清澈了很多,戾气也淡了不少。
“子庚,他说你是天煞孤星,我不信!”
绿色衣裙少女在黑暗中仿佛一盏明灯,笑容温暖,这是少年此生见过的仅有的温柔。
她红着脸,手下意识的捏住了衣角,眼睛看着地面,双脚不由自主的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这个谣言不攻自破。”
“噔!”
少年的心狂跳不止,他手中的刀慢慢放下,“铛”的一声掉落在地。
望向身后的少女,即便在黑暗中,他仿佛仍然能看到少女的表情,双颊微红,面带桃花,薄唇轻启,欲说还休。
少年由衷的笑了,仿佛有她在他便可以渡过一切难关。
下一刻,少女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而少年看见她的表情却面带疑惑。下一秒,少女腹部一股鲜血流出,紧接着出现在她腹部的是一柄刀,那柄刀他很熟悉,正是他刚刚用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就是不杀我。”
少女身后,一人从黑暗中探出脑袋,正是刚刚还被钉在墙壁之上的冯马安,他狰狞的笑着,笑得是那般狂妄,那般肆无忌惮。
少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张大了嘴巴但却一点也发不出声响,他想奔向少女,可是当他抬脚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早已在那柄刀投过少女身体的时候已经跪倒在地。
少女嘴角不停的流出鲜血,少年双目赤红,眼角血泪缓缓流出,口中也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十指如钩,慢慢的爬上少女的方向。
“阿莹!”
一声怒喝传来,身旁的魏献右手提枪,用力将自己撑起,随后一枪抛出,自己则紧跟其后,冯马安本就是身受重伤,刚刚又挣脱束缚后全力冲刺,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办法挡住眼前这一击。
长枪投过肩胛骨,整个人倒地不起,魏献来到他的面前,随后拿起地上都一柄长刀,将冯马安脸颊狠狠的剜下一大块肉,其中白骨已然暴露其外。
一阵惊恐怒喝,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相比之前的冷冽,此刻的中年人就是暴虐。
“你杀了周丫头,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的,我要用尽我生平所学,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魏掌柜一字一言从嘴巴中蹦出。
少年终于爬到少女的身边,他轻轻的抱起少女,此刻的她脸色惨白,汗水占满额头,他替她将鬓角的秀发捋顺,泪流满面。少女笑着替少年擦去泪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魏子庚,我喜欢你,无论怎样我都会喜欢你,一直喜欢。”
言罢,她双手垂地,手中带着少年泪水的温度。
少年抱着少女的尸体,此刻他连哭声也做不到,仰着头昏死了过去。
远处,周方儒带着魏子青与陈琣玉疾奔而来,望着此番情形,顿时感觉晴天霹雳,这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他此生唯一的寄托。
此刻,她生机全无。
一抹红色身影由高处落下,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重重的跪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地上奄奄一息的冯马安看到来人竟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燕兴娘,你舍得从那樊笼中走出来了?”
来者正是从青悲山燕兴娘,此刻他面无血色,依然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周方儒手起刀落,将冯马安的一只耳朵割下,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没办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把他带走!我要亲自治好他,让他此生都活在恐惧中!”
周方儒将周莹的尸体轻轻抱起,少年也是在被魏献背在身后,几人往有间客栈走去。
清晨时分,平沙铁骑剩余一千多骑来到渝州城外,几乎毫无阻碍的将城内烧杀劫掠的匪寇悉数抓捕,为泄众百姓心头之恨,这些匪寇被押到城门外系数斩首,头颅尸首一时间竟堵塞了护城河不得已他们只能拓宽了河道,这才让水流带走这些尸体。
“将军,匪寇悉数全歼,只是未曾找到另外一个身怀玉佩的少年。”
左都御史刘惟玄眉头一皱,过了好一会他才眉头舒展,对着身旁的军师张路行说道:
“为什么要找身怀玉佩之人?我们接到的旨意只是剿匪而已,如今青悲山两千贼寇皆已被我平沙铁骑系数扫平,回京复旨即可。”
日后,大军做好休整,在左右校尉的带领下返回戎州军镇,左都御史刘惟玄与军师张路行二人也是驱马赶往京城长安。
“将军,不去叙叙旧吗?”
“不了,未曾想他们也在渝州城,让颜辛那疯女人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临走前看了一眼渝州城城门,刘惟玄用力一抽那边,扬起无数灰尘。
送君湖旁的老柳树下,两座坟茔立于此地。
一块墓碑上写道:“爱女周氏莹之墓”。
另一块写道:“灵州城净灵台剑客苏詹之墓”。
墓前,少年席地而坐,他带了笔墨纸砚与一壶酒还有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绸缎鸭。
以及,他手边那柄无鞘铁剑,锈迹斑斑。
笔墨纸砚是给周莹的,酒是给苏乞儿的,而绸缎鸭也是两人生前的最爱,虽然苏乞儿到死都未能吃到。
“苏乞儿,你说你剑术这般差劲,你还充什么英雄好汉啊,还编出一个大剑客苏詹的名头来骗我酒喝?你想没想过万一被我识破了你该有多丢脸啊?”
说这些里,少年不由得笑了一笑,随即继续说道:“不过你脸皮这般厚,估计到时候笑两句就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你一直都是这样,这次我给你带来的是好酒。”
少年将身前的酒坛塞子打开,一股酒香扑面而来,他将身前个酒碗倒满。
“这次我给你们带来的是上品迎客松,十年陈酿。就是阿莹的那“莫道淮南无劲松”的迎客松,在渝州城可是千金难求,我先尝尝,看看到底与普通的酒有什么不同。”
少年仰头一口灌下,顿时呛得咳嗽不断,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苏乞儿,你真的很没意思,你不是说没有烦恼不能喝酒的吗?如今我怎的喝起来依旧这般难以下口?”
少年笑着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慢慢的便由笑转泣。。
“阿莹,我也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
清明时节,雨纷纷,人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