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烤鱼店的小包间里。
　　“卧槽你给我留点啊！”贺天泽伸出筷子企图夹走最后一块鱼肉，然而林泽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更加迅猛准确的夹住那块鱼，放进了林棂的碗里。
　　“怎么？你难道还想和一个小孩抢？”林泽洛放下筷子抱着胸，一脸笑意的看着他，揶揄道。
　　贺天泽哼了一声，低头扒了几口米饭，这才放下碗往椅背上一靠，餍足的喟叹了一声，“舒服~”
　　“吃饱了吧？”林泽洛拿纸巾给林棂擦了一下嘴角的饭粒，后者点了点头。
　　然后没忍住打了个嗝。
　　“看来是吃饱了。”林泽洛憋着笑点头，林棂整个耳朵尖都红了，用腿在桌子下面撞了一下林泽洛。
　　林泽洛笑着揉了揉林棂柔软的脑袋瓜，转头对贺天泽道，“对了，饭钱咱俩平摊吧？”
　　“干嘛？觉得抢了我那么多肉想补偿？”贺天泽挑了挑眉，拿出手机晃了晃，“想得美，我已经付完咯~”
　　“多少钱？我给你转一半。”林泽洛也拿出手机，贺天泽立马起身按住他的手，“都说了我付钱嘛，是我请你们诶，这么不给面子嘛？”
　　“你这话说的……”林泽洛叹气，拍了拍林棂示意他先出去一下。
　　等到林棂关上门，他才收回视线转头盯着贺天泽的眼睛，刚才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冷冰冰的审视，“说说吧，为什么这么费心思的接近我？”
　　“看你和我胃口呗~”贺天泽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房间突然低下来的气压，叼着饮料瓶的吸管，趴在桌子上笑眯眯道。
　　“你觉得我信吗？”林泽洛双眼微眯，赤橙色的眸子仿佛洞穿了灵魂。
　　“我觉得吧，你应该信。”贺天泽靠回椅背上，懒洋洋的，“我接近你呢，原因有三。首先一点，就是你这人合我胃口。我对于朋友挑的很，你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其次，咱俩刚好乘过同一辆列车，也共患难过，算是有缘了。”
　　“第三点呢？”
　　“最后一点就是，”雪豹伸出手，指了指学院大门的位置，“我之前跟你说过，这是我之前的学院。我过段时间就要转学到春城，手续已经办好了——而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春城的人。和你这个重点好学生打好关系，以后在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人为难我。”
　　“就这样？”
　　“就这样。”
　　包间里面顿时陷入有些诡异的沉默。林泽洛指腹的肉垫轻轻敲着桌面，贺天泽则是叼着吸管，一上一下晃动着。
　　他们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但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出来。
　　林泽洛突然起身，“我这个人非常、非常讨厌有人为了某种目的接近我。非常讨厌。”
　　“所以呢？你要和我绝交吗？”贺天泽没有起身，抬头毫无畏惧的直视他，笑意淡了很多。
　　然而林泽洛突然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雪豹的肩膀，笑眯眯道：“不过呢，你这家伙确实合我胃口，也及时跟我坦白了——如果你没撒谎的话。”
　　“那你觉得我又没有撒谎？”贺天泽也轻声笑了笑。
　　林泽洛想了想，道，“你是觉得你的演技能骗过我吗？”
　　“你丫嘲讽我啊？”
　　“有意见？”林泽洛挑了挑眉，随后走到贺天泽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我能看出来，你没有说谎。”
　　“那你要怎么处理我？”贺天泽回手抱了抱他。
　　“既然你开诚布公的跟我交代清楚了，那我秉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决定——给你。”林泽洛故作严肃的说道，结果最后直接憋不住破了防。
　　“那我还真是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呢。”贺天泽假惺惺的行了个礼，随后两人直接笑作一团，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知道吗？”林泽洛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贺天泽，嘴角还带着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这样，尤其是和刚认识不久的家伙。”
　　“谁不是呢。”贺天泽咧了咧嘴，“这下子咱俩都算是特例了呢。”
　　“确实，”林泽洛起身，对着贺天泽伸出了手，“代表春城欢迎你。”
　　“那我是不是要代表萨拉接受你的欢迎？”贺天泽笑道，没有握住林泽洛的手，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
　　“我不回一个‘不用谢’是不是不太礼貌？”林泽洛拍了拍他的背，调侃道。
　　“你就没礼貌过好嘛？”贺天泽松开他，笑着给了他一拳，转身打开了门，“走吧，不是还有射击的比赛吗？”
　　“哦对，现在是几点来着……”林泽洛掏出手机，顿时一惊，“卧槽已经九点半了？！”
　　射击类比赛十点整开始，他们现在只有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
　　“会骑摩托吗？”贺天泽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道。他们是坐着贺天泽的摩托车来的，林泽洛坐后面，林棂因为矮而趴在前面，一路上没被交警逮住也算是走运。
　　“差不多会。”林泽洛接过钥匙，又迟疑了一下，“那你呢？”
　　“徐峰等会来接我，”贺天泽推开大门，十分戏精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吧，好好表现，我到时候下去看你俩的表演啊。”
　　“你能进去？”
　　“我不能，但是可以蹭何岚的名额。”贺天泽拉住他的手往外面走，“走啦走啦别管我，你俩到时候真的因为迟到被取消资格就好玩了。”
　　林泽洛跨上摩托，发现这玩意和前世的摩托车操作差不多，两分钟上手之后便带着林棂风驰电掣的往那个地下场地飞驰而去。
　　贺天泽遥遥目送两人骑着自己的车远去，拿出手机靠在墙边给徐峰发消息
　　小贺：在？过来接我
　　小贺：【实时定位】
　　脑斧是我的：来了
　　脑斧是我的：你的车呢？
　　小贺：那家伙骑走了，快点过来
　　徐峰很快就开着越野过来了，贺天泽没有多说，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怎么了？”徐峰余光瞄着后视镜倒车，“心情不好？”
　　“不是……”贺天泽叹气，“刚才他问我，为什么主动接近他。”
　　“你怎么说的？”徐峰问道。
　　雪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就说我和他有缘，和他聊天很合胃口。”
　　“他信了？”
　　“嗯，这也是我最不安的一点。”贺天泽叹气，“那家伙的眼睛……反正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能直接看透我一样。我讨厌被看穿的感觉，但是……”
　　“你不讨厌他，对吧？”徐峰淡淡道，“到底是他的洞察力太强，还是你不小心露馅了，你比谁都清楚。”
　　贺天泽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有点太急了……以前不会这样的啊。”
　　“你这是要把以后的气全叹完了是吧？”徐峰单手把着方向盘，伸手从贺天泽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塞进嘴里，“他对你是个特例，不是吗？”
　　“他也这么跟我说的。特例……”贺天泽看着车窗外的灯火，哈了一口气在车窗上用手指画着，“反正都会被取而代之的，特例也不会是例外。”
　　徐峰看着车窗上的狗头，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是依旧能看出画的是谁。
　　他没有多说话，专心开着车。
　　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因为总是一个人，所以从来不会奢求别人和自己有过分亲密的关系。
　　但是为什么这次还是主动伸手了？
　　老贺的指令？是，但不全是。
　　他和林泽洛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没说全而已。
　　成为一个人的特例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被绑在一起了。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向往自由，不习惯被拘束。雪豹本就应该是独居的、在寒风中独立的猎手，不应该被拴起来。
　　是吗？
　　真的是向往自由吗？
　　还是因为害怕那根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害怕不知何时猛然往下坠去的无力感？
　　还是因为长期的演戏做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骗自己一点都不孤独，最后慢慢地把自己的脸变成了面具的样子？
　　都有，但或许也都没有。
　　他向窗外看去，自己的脸在窗户上的倒影和自己画的狗头重合到了一起。
　　他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抬手擦掉了。
　　水汽凝结成的液面折射着窗外的华灯，光怪陆离。
　　哪怕少了一盏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该抽身吗？”贺天泽突然发问，没头没尾的。
　　但徐峰懂了。他转了几下方向盘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开口道，“你想抽身吗？”
　　“别转移话题，‘想不想’和‘该不该’是两码事。”贺天泽转头看着他。
　　“你要是抽身，你能得到什么？你不抽身，又能得到什么？”徐峰语气依旧淡淡的，甚至连脑袋都没有转，“我和何岚在一起，是因为我愿意在他身上扎根。利弊关系我想的很清楚，所以我不会后悔。”
　　“但是你现在还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你自己想清楚，我不会给你答案，最多给你指一下路。”
　　他终于舍得给贺天泽一个眼神，和语气一样淡。
　　不过对贺天泽来说够了。
　　徐峰经常和他打打闹闹没大没小，但是认真起来的时候，他绝对担得起‘哥哥’这个称呼。
　　雪豹笑了笑，突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干嘛拿我跟你和你对象比啊？”
　　林泽洛压着限速飙车，好在这个点路上没什么车，他们刚好掐着点做了登记。
　　“走吧，一会比赛就开始了，”林泽洛将林棂和自己的东西放到他们的房间里面，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尽力就好，别有压力。”
　　“我知道啦……”林棂扒拉开林泽洛的手，“哥你老是揉我，毛都快揉秃了！”
　　“你这毛量还能秃？”林泽洛笑了笑，又揉了一把。
　　“就你这揉的频率，也就我的毛量顶得住了。”林棂反抗无效，无奈的叹了口气。
　　忽然他又抬头道：“哥，你和天泽哥哥说了什么啊？我为啥不能听？”
　　“没什么，聊了一下之前咱们遇到的无相事件的事情，”林泽洛面不改色的撒谎，顿了顿又道，“对了，你觉得你天泽哥哥人怎么样？”
　　“唔，天泽哥哥人很好，爱笑，还很开朗，”林棂掰着手指头数着，想了半晌又道，“但是我总觉得他很多时候都不是很开心，只有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才是真的开心。”
　　林泽洛心里有点惊讶，但是面上不动声色，“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啦，直觉，”林棂抱着胸得意道，“妈妈说我的第六感超~级准！”
　　第六感吗……林泽洛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小家伙的第六感真的准的不行。
　　他自然是知道贺天泽状态不是很对的。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是当时没放在心上。等到第二次见面，也就是刚才，他才猛然觉察到了这一点：那头雪豹很擅长把控距离。
　　他看的绝对没错。他好歹是个双鱼，而且稍微自修过一点点心理学的知识，看出贺天泽十分谨慎的把控距离并不奇怪。贺天泽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总会保持十分标准的社交距离，既不会过分亲密，也不会疏远到让人不适。这样的人，太过于谨慎了，也因此，他们和别人的纽带都是松松垮垮的，缺乏对别人的信任，也很难被别人完全信任。
　　可能是天性如此，也可能是后天养成的。
　　极难更改。
　　但是他对自己却并没有那种不动声色的谨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距离，后来就和自己极其自然的熟络了起来，勾肩搭背也是常态。
　　而且……自己好像也没有太反感。
　　他们才认识了几天，而且大多的聊天都是在手机上，这点交集不可能让一个完全不习惯和别人进行身体接触的人和一个永远在社交中保持距离的人打破自己设下的壁垒。
　　那又是为什么？
　　“哥你又发呆了？”林棂戳了一下林泽洛，后者一个激灵，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刚才想了点事情。”
　　“比赛要开始啦！”林棂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钟，林泽洛点了点头，带着他往靶场奔去。
　　比赛三分钟后开始。林泽洛带着林棂先热身了一下，这才跟着引导员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检查自己分配的铳械。
　　两人的名是一起报的，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是分在了一起。
　　两人对视了一眼，戴上了隔音耳罩和护目镜。
　　靶场天花板上的电子屏滚过字幕，差不多就是把比赛要求说了一遍：一百米中距离靶三十发，二百米靶三十发，成绩按一比二求平均值，分值相同则按照所用时间取优先级。
　　字幕消失了，数秒钟之后，突然闪出几个大字：比赛开始！
　　林泽洛虽然不是很能理解那个感叹号，但是这和他端起铳开始射击没有关系。
　　心如止水。
　　隔音耳罩的效果很好，什么都听不见，就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只有他一个人。
　　成功的用出形意居合的第一式，林泽洛似乎领悟到了点什么东西，难以形容。
　　不过硬要说的话，就是他现在‘平静’下来的速度变快了很多。
　　三十发的弹匣打空了，林泽洛换上另一个，深呼吸，瞄准两百米外的人形靶。
　　啪——！
　　九环。
　　桌子前的计分器显示出‘9’的字样，代表他刚才那一发得分为九。
　　林泽洛没有多看，只是单纯地瞄准，射击。
　　‘脱靶！’
　　不知道第多少发，林泽洛突然发现眼前的计分器发出了红光，并且大大的‘脱靶’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就像是要爬出来嘲讽他一样。
　　他愣了一会才回过神，猛然发现自己的心率有点快。
　　他刚才……走神了？在比赛的时候？
　　他在想什么？
　　一只雪豹的身影从他的眼前闪过。
　　然后就走神了。林泽洛捏了捏眉心，自己的定力太差了。
　　以后得练。
　　他再次深呼吸，找到那种心如止水的状态，端起铳械，准心对准两百米处的靶心，扣下了扳机。
　　砰——！
　　‘十环’
　　或许没人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