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短憩
　　昏黄的浴室里水声沥沥，洛九站在淋浴头下，无言地看着水流中的倒影。
　　白炽的灯光从未关严实的山岚色百叶窗缝隙间溜了就来，透过氤氲的水汽，映照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
　　她抵住墙，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伸手绕过装满男性洗浴用品的浴室置物架，将淋浴开关拍了下去。
　　岚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便回头望去。
　　“到你了，水温刚刚好。”
　　洛九用毛巾裹着头，**着头发从浴室走出，身上只着了内衣，尚未干透的肌肤上还泛着水润的光泽，匀称饱满的身体比还在塔西尼亚初见时更为惹眼。
　　同样惹人注目的还有腰腹、从后背一路延伸到肩胛的疤痕，但比起一个月前淡了许多，它们已经不再那么扎眼。
　　“等一会吧，我先把这关通了…还有…你就这么穿不怕着凉？”
　　“没办法，我衣服就那两套，还没干，这个房间也不冷，先这样吧。”
　　洛九伸了个懒腰，绕过沙发，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
　　“在玩什么？”
　　『淦，你是真没把兄弟我当外人啊』
　　“年货FPS游戏，经典的游戏了，进不了虚拟现实平台。试试？”
　　他递过来一个手柄。
　　“无妨，不过先声明一下，FPS可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洛九趴到矮桌上，一边按住桌子边缘，抓着数据线极力伸长右手，勉强将接口插了进去。
　　“这么近，你绕一下不就好了。”
　　“不想走，好了，我们开始吧。”
　　洛九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而后一仰，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P2玩家接入】
　　哗啦。
　　一件黑色的仿皮外套落在她的身上。
　　“还是先披着吧。”
　　“啧啧，你小子，还挺会照顾人。这些年有几个女孩投怀送抱啊？”
　　她噗嗤笑了一声，将衣服随手穿上，还没拉上拉链便从桌上重新拾起游戏设备。
　　“一个，分了。”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
　　“你呢？”
　　“没有啊。”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回荡的游戏音效。
　　“现在…按照地球历来说，快到新年了吧。”
　　“啊？应该是吧。啧，血真厚。”
　　洛九在游戏中枪法马得一批，好在剧情模式下的游戏对操作有足够的冗余，加上岚在一旁补枪，游戏进度总不至于推不下去。
　　“那，新年有什么想法吗？”
　　“倒也没什么想法不想法的，硬要说的话，但愿基础工程学不要再挂了？”
　　她只是盯着游戏画面，随口应答着。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强烈得愿望。”
　　“许愿对实际毫无帮助不是吗？”
　　“人总是需要一点仪式的，毕竟是新的一年。”
　　“照你这么说，我或许真该在心里许个愿，告别过去的一年。”
　　洛九躲回掩体，略作思索。
　　“哪方面的？”
　　“说了不就不灵了。”
　　她盘起腿，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再次全神贯注地瞄准起来。
　　“你不是不在乎这一套吗？”
　　“做事做全套，既然是仪式，就让它圆满一点吧。”
　　“还在塔西尼亚的时候，新年的海湾里，我们也碰过几次面，对你来说那也是某种新年仪式吗？”
　　他操纵着角色跃入水中，海港的倒影在堪堪入夜的港湾中浮浮沉沉。
　　一如他在塔西尼亚工作期间，无数次下班后去往岛上小镇寻消遣必经路上的海湾。
　　……………………
　　塔西尼亚岛上的新年，对岚来说与往常的工作日并无二致，工作会更忙一些，然后收到几个家人的电话，无非是些询问近况，是否回家团聚之类的话。
　　他一一应付，然后一如既往的在傍晚下到岛区。
　　即便在与那味神秘女性经历了那场追车大戏后，一切也不曾有太大改变，生活似乎总能回到它的正轨上。
　　又一次驾车沿着环岛公路行驶，他摇下车窗，让海风灌进车内，收音机里播着每日都有街头群体械斗的新闻，岛内一如既往的一天。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夜幕中还残留着白日的余烬，但显然已经冷却了下来，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黛色。
　　转过一个大弯，他远远地看见堤岸上的一道倩影。
　　“酒红？”
　　疑惑之余，他降低车速，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此处并不是观光区，没有沙滩海岸，又远离住宅区，通常来说，并不会有人在此停留，因此很难不注意到孤立于海风中的她。
　　她站在堤岸上，背对着公路，所面向的塔西尼亚环形内湾水面平静，黛色的天空与港湾中点点的灯光早已落入海面，在水体的摇篮中轻轻浮沉。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不见衣袂飘飘，宽松的白色短衬不规整地从肩头滑落，在风中上下翻飞，露出内里的肩带。
　　她只是站在堤上，面朝大海，不知看着港湾内的灯火，还是看着远方。
　　………………………………
　　“我就不能单纯是出去吹吹风吗？”
　　“无法反驳。”
　　“……”
　　“……”
　　“岚。”
　　“干嘛？”
　　“你听说过月海亭吗？”
　　“一个类侦探事务所，不过他们啥乱七八糟的活都敢接，有时候更像私人服务提供商。”
　　岚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柄。
　　“诶———”
　　“你说的新工作该不会就是…”
　　“就是那个该不会。”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他们掺和的事有些实在不是特别常规。”
　　“我倒觉得还行，有机会进入发射场和空间站，我总不能在这个罩子里戴一辈子。”
　　“其实拿到工程维修小组的资格证书的话也有外出甚至上空间站的资格……”
　　“你瞧，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一呢，我真的很难学进去，在工程学方面我基础为零；二呢，下班之后啥都不想干。”
　　“我记得你现在不是还没开工吗？”
　　“难得不需要上班，好好偷个懒吧，毕竟人生这么长，需要干生干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算了，既然你要吃那碗饭。书架第3层，那本诗文选集里有一把自动手枪，应该比你目前手里的家伙趁手。”
　　“谢啦。”
　　“酒红…”
　　“嗯？”
　　她慵懒地回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搓着按键。
　　“你在塔西尼亚的时候，真的是黑手党吗？”
　　“……”
　　“如果你不想说…”
　　“准确地说，是黑手党的白手套。干些掩人耳目的不入流的事。”
　　“凶杀和成瘾性药品交易吗？虽然多少有点刻板印象…不过…”
　　“在一个典型的的意大利黑手党里，背叛和对叛徒的清算总是没完没了。时不时呢，敌对派系的人就会在街上玩随机谋杀，扫射餐馆、汽车炸弹…他们的老派花招层出不穷，在塔西尼亚和中南美洲的时候尤甚。只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不论想不想，总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洛九在游戏中清空一个弹匣，按下换弹。
　　“所以这些你都经历过？”
　　“通常来说不会遇到。”
　　“通常？”
　　“分工性质原因，我通常不干所谓的脏活，也就很少有接触这些的机会。不过多多少少见识过，有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要解决几个死缠烂打的家伙。或者，不得不经历一些不需要动手，却也不太美妙的事情。”
　　“不太……美妙的事？我不太理解。”
　　“这么说吧，举个例子，家族里有段时间做一种新型合成致幻剂生意，那会维吉尔在岛上有个手下，有老婆有孩子，他的夫人因此跟我有些往来，通常我没资格也不掺和家族的事务，帮派战争虽然每天都会发生，但基本与我无关，那小子倒也乐得她夫人孩子和我往来。”
　　洛九将一手支在盘着的腿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单手操作起来。
　　“坦白说，她的丈夫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但我和那位夫人以及她的孩子之间的关系还算可以。在塔西尼亚的时候，我时常被她半推半就地一起拉出去烘焙、冲浪、逛街…啥的。直到她那刚愎的丈夫做了一件蠢事——私藏截流部分货物，与其他家族保持着微妙的联系，私售大先生的意向和动向。”
　　“等一下，维吉尔是？”
　　“那位自称我同事的痞子，我想你们当年见过。”
　　“那么大先生……”
　　“家族里对领袖的称呼，就当是他们传统的延续吧。”
　　“所以他们干掉了他？”
　　“可能吧，维吉尔有天早上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去见几个熟人。地点在塔西尼亚附近的一座小岛上，从码头到度假小屋由一条将车宽的小路连接，我就在那里见到了他们一家。渡鸦说那小子没一句实话，维吉尔则在往椅子上没块好肉的男人又踢了一脚，他的夫人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抱着小孩没完没了地哭，场面简直一团糟。”
　　洛九抓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再次投入到游戏中。
　　“酒红小姐，求你跟大先生解释一下，他是不会做那种事的，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或者，你能先带我的女儿黛丝离开这里吗………她不断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好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仿佛这么说有用似的。我在庭院前的阶梯上坐了一下午，渡鸦始终在我身后几步开外，我不知道维吉尔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只记得快日落的时候，屋里照例响起双管猎枪的声音，这是他们对待叛徒的传统。维吉尔第二天带了几大袋鱼饵出海，嗯，钓鱼，几大袋的鱼饵。如果那小子能有什么渔获我是决计不会吃的。”
　　洛九停了停，咽了口唾沫。
　　“我大概能猜到维吉尔和渡鸦带我去那里的意图。”
　　“所以你为那个女人感到惋惜？”
　　岚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洛九，洗浴用品的雪松清香还未从她身上散去散去。
　　“不，跟那一行沾上关系的会撞上这么个结果再常见不过，我不信她一无所知。只是，那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堵着我的耳朵，没完没了地吵了一个星期，糟糕透顶。”
　　洛九操作的人物在屏幕中被一枪击倒，她顺势放下手柄。
　　“用手柄玩游戏确实不是我的强项，就到此为止吧。”
　　“听起来不像值得怀念的过往，怪不得你很少提及。”
　　“也不全是，只是大部分生活无趣到不值一提，总之，很遗憾，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现在失望了吗？”
　　“放以前的话可能会，还有别的故事吗？”
　　他将游戏切换了模式，洛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饱满匀称的身体从敞开的外套中滑出。
　　“没有，很遗憾，没有精彩的睡前故事，别像审犯人的警长一样刨根问底了，小朋友。”
　　她迈开长腿，跨过矮桌，绕到沙发后面去。
　　“要睡了？”
　　“没，做点晚饭，合成肉炒饭，回来之前买的，要不要来点？”
　　“要一点，麻烦了。”
　　岚看着她围上围裙。
　　“Magi说你以前写过小说？而且还有拥有过一小部分读者，现在还偶尔有挖坟入坑的。”
　　“嗯？有过吧，心血来潮打发时间的消遣作。三流小说中的三流小说，但我记得我在黑潭工作的时候就很少更新了。”
　　“还续写吗？”
　　“不，我每天工作结束后只想玩玩游戏然后睡觉。结局我已经在脑内爽完了，何况作者一百年前就嗝屁了，现在更新才是不合常理的。”
　　热油炒肉的香味在房间里四处游走。
　　“你不在乎读者的想法？”
　　“我才不理嘞，有那时间我宁愿躺在塔西尼亚的海滩上看星星。”
　　“星星…你之前说，想去同步轨道空间站对吧。”
　　“所以呢？”
　　“旧发射场，那里的火箭还在运行。虽然现在上不去，但是要不要去看看？行星夜的天空很干净，跃迁通道方向的星星也能看得很清楚，运气好还能收到航道上的信标信号和通讯信息。”
　　“哈？不吃了？”
　　“明天我不上班，不着急。”
　　“大半夜的，我要是闲着没事陪你出去看星星我脑袋绝对有问题。”
　　洛九叉着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但谁叫我不正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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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更纯粹是因为本社畜又懒又忙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