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尊鉴：
　　前者既违尊意，今又擅自作为，惶恐惶恐，乞请恕罪。
　　区区晚辈，错蒙先生厚爱，数月以来，多番照料，感荷之情，千言难尽。
　　连日来，晚辈等自恃轻狂，目中无人，搅闹上海，非但引祸上身，且为先生增添许多烦恼，以致同行死绝，方觉悔之晚矣。然事已至此，晚辈亦别无它选，唯有抛此薄命，奋力一搏，随吾友共赴于黄泉而已。
　　还有一事，要请卢二爷见谅，服部武功极为阴狠，故此，晚辈斗胆盗取了卢二爷之宝刀，借此或可压制此敌。事出有因，难以明借，请先生代为转达，并替晚辈致歉，如得谅解，则晚辈瞑目九泉。
　　梧桐与晚辈新结为夫妻，仪式从简，并无宾客，不过私定终身而已。经此一去，绝难回还，拙荆却必要执意同行，晚辈意在灌醉其后自行出门，待明晨拙荆醒时，自会发觉晚辈已经离开，想应不至于追出。
　　晚辈死后，请先生善待遗孀，或可留于膝下伺候左右，亦可遣至内地，此恩来世当万死以报。
　　方今时世，天下巍巍，苍生岌岌。微薄如我，能及之事实极为有限，晚辈亦知我等之所为，于国于民，不过杯水车薪，然吾虽愚鄙，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绝不敢存私苟活。
　　倭贼气焰日盛，大战想应不久矣。上海虽是沿海，但此地多方势力交缠纠集，即使开战，也当不至于沦为战场，虽然如此，先生身处高位，且与贼寇素有旧怨，久居于此，恐难保全，望先生莫要留恋权势，早日迁居为上。
　　晚辈一生，唯有三件憾事，郁结胸中，无处言表，姑且书于此信，先生可一笑置之。
　　谢天吾兄，才华谋略百倍于我。每尝请教，三言两语间，便能令晚辈茅塞顿开，只因幼年即为相识，向称好友，故未曾以兄长之礼事之。今人已物去，思敬无处，只得对酒称兄，何其悲栽！每思至此，便觉悔恨交加，此憾之一也。
　　梧桐吾妻，本一柔弱女子，因吾之差，阴差阳错间，骤临血腥战场，安宁生计毁于一旦。又蒙其错爱，既获芳心，却不能同其偕老，时至今日，吾将赴死，空留其孤身一人，如此负心之事，虽非我所愿，却是我所为，念及此处，痛如刀绞，此憾之二也。
　　清夜此身，顶天立地，人言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壮志未遂，奈何死也。清夜怀一腔热血而来，不敢奢望以一己之力平定乱世，也想立下汗马功劳，怎奈天不遂人愿，乱世未平，吾身将死。此憾之三也。
　　以上三事，不过姑且记之，聊以抒发，毕竟将死之人，无处言表。
　　数月间，多承先生照看，先生于我等如师如父，此恩此德，理应常伴左右，伺机报答。奈何生死有命，知遇之恩，请容来世再报。
　　书不尽意，恕不一一。
　　伏帷珍摄，不胜祷祈。
　　萧清夜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