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和伊苏灿灿并不知道，在袭击自己的六个半兽人士兵将信息上报后，立刻引起了最高统帅的重视。两小时后，他和伊苏灿灿被分开关在不同的屋子里，接受审问。
　　在被押送的路上高程就对伊苏灿灿说没必要反抗，在这个世界他们是无敌的玩家，没人奈何的了他们。
　　“名字。”
　　“我吗？高程。”高程有点新奇，审问以前只在全息影像中见过。而现在坐在面前的两个男人和刚才的半兽人士兵还不太一样，他们的身体虽然肌肉发达线条饱满，但五官清秀衣衫整洁，是一副很精明的文官模样。
　　“被捕时你和同伴自称外星人，请给出精确的星系坐标与交通工具的所在位置，以便我们核实。”
　　高程不高兴了，皱眉抗议：“喂，什么叫被捕啊，我又没犯罪。还有我千里迢迢到访你们地球，你们还要核实？就这样怀疑我吗？”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似级别更高的对高程道：“那就先让我们确定你不是敌人。”
　　“敌人？什么敌人？”
　　那人耐着性子解释：“你先证明你不来自上面。”
　　“什么上面。”
　　级别低的没耐心了，提高了声音：“不来自篮球皮。”
　　高程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刚想提问，面前两人同时接到了通讯提示。在几分钟的沉默后，级别高的突然转变了态度，满脸微笑道：“高程外星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失礼。你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最高领导人要亲自接见你。”
　　高程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儿戏，但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装腔作势地说：“可以，但我要求和我同伴一起。”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高程外星先生。”
　　高程知道军队的办事效率极高，但没想到会高到这个程度。出门后他在传送带上只待了7分钟，就被带到一扇巨大的合金门前，而伊苏灿灿也同时到了。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通体黑色的合金门打开了。
　　里面光线有点暗，但不难看清各个细节。这是一个足有篮球场那大的办公室，除两边林立着颜色和材质不同的篮球架，以及深处有张极大的黑色办公桌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桌子后面站着个人。那人身穿纯黑夹克衫，两手插在裤兜里。在他背后的墙上，是三幅极大的被白色相框裱起的照片。
　　左边这副是位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他相貌非凡气宇轩昂，和现在桌后站着的男子有几分相像；中间那副是位身穿白色长袍，留着白色长胡须的东方老者，看着像是隐退多年的武林高手；右边这副是桌前男子的素描，画里他穿着一身多处破损的复古登山服，满脸都是疮口。但他表情兴奋中露着刚毅，身后还画着座太空电梯的登机口。
　　在这三个相框的上方墙上，有一面很大的矩形屏，里面是一长串跳动着的白色数字。高程看向它时显示的是2712095567。
　　两人向前走着，临近桌前，地面升起两套桌椅来。桌上分别有着各式饮料，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夹克男子做了个手势请他们入座，自己也在桌后坐了下来。
　　“放松些，我尊贵的客人。”男子的声音威严又极具感染力。
　　高程能感受到对方在极力显得谦卑，但他的军人气场实在太强，是以他开口让自己放松时，高程居然极配合地点了点头。
　　男子桌前只有两样东西：水杯和魔方。此时他稍稍一笑，拿起魔方说：“这是我们地球上的玩具，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想试试吗？”
　　高程摇摇头，他想在对话里占据主动，但居然不知如何开口。还好有采访经验的伊苏灿灿开口了：“我们想了解这里的历史。”
　　“没有问题。”夹克男点点头，放下魔方后举起水杯，“喝点水吧。”
　　高程也跟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这是一股小麦味的温茶，但他感受不到茶的温度。伊苏灿灿没喝，她继续问道：“我们更愿意听你口述，可以简单说说这里半空漂浮的是什么吗？”
　　夹克男继续笑着，他站起身来，一边漫步到两人面前一边回道：“天上漂浮的是我们的第二片陆地。我们热爱自己的家乡，用这种方式和平发展着。”
　　伊苏灿灿和高程对视一眼。他们下跳的时候是晚上，一直看不清那漂着的巨大反光物是什么，之后就被半兽人带到了这里。如果说是陆地，这也有点太大手笔了。这么做的目的是热爱家乡？
　　高程不解：“你的意思是，人类热爱地球，所以为了坚守地球，造了个新大陆？”
　　夹克男两手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解释道：“是的，因为资源有限，我们只能放弃了太空发展，在地表上又造了个新大陆。”
　　说完他又收手，转身朝桌子走去：“我叫宇凡，是这里的统帅。”
　　可能是心理作用，宇凡回到桌子后，高程感觉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
　　伊苏灿灿急急地说：“可这并不冲突啊！你们可以一边发展地球，一边发展地底，还可以开拓月球甚至去太阳造环日基地！”她将她所了解的地球发展案例都提了出来。
　　高程很想和伊苏灿灿说不要激动，这只是一个虚拟游戏世界，问关键的就行了。但这时宇凡突然大手一挥：“哦，这想法不错，可这和你们没关系。”
　　两人一愣，宇凡调整了个坐姿又说：“我一直在找撒旦，你们先给我答案吧。”
　　“什么撒旦？”高程疑惑。
　　“我现在还不想逼你们，说吧。”宇凡的声音突然冷酷到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伊苏灿灿也道：“我们不知道什么撒旦，你可以解释一下。”
　　宇凡伸出右手拇指，往身后的那个大屏指了指说：“这上面的数字是我余生的倒计时。虽然我可以通过记忆复制实现永生，但我要在这辈子就解决掉撒旦。我很赶时间，你们配合点，对大家都好。”
　　高程觉得气氛不对了，也站起身，摊了摊手道：“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撒旦，也请你别为难我们，对大家都好。”
　　宇凡嘴里啧了一下，下巴不耐烦地指了指中间那副照片：“这老头，撒旦。”
　　高程到现在才仔细观察这副照片。这个白胡子老者，自己好像在儿时见过？
　　伊苏灿灿也和高程一样站起身。她不明白为什么宇凡的态度会突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但出于记者的礼貌她还是道：“我们不认识，既然你说你赶时间，那我们也赶。请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这世界的最高领导人。和你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聊的了。”
　　宇凡双眼锐利地盯着伊苏灿灿，伸手指着她道：“这世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你们是从云海上来的，所有武器对你们无效。别装什么外星人了，你们和撒旦是一伙的。”
　　高程这才想起来，儿时和旺达就是通过这个白胡子老者回到现实的。既然这个他是通往现实世界的钥匙，那宇凡说不定也是误入这里想回去的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心又激动地道：“我们！我们也在找撒旦！如果你们军队有什么线索，我们可以帮你们一起找，我们可能是一伙的！”
　　这时宇凡好像有点生气了，他站起身，头微微低着。空气中刹时弥漫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气息：“我再说一遍，我不想浪费时间，别装了。”
　　“我们真的也在找他！”高程仍在大声确定，但伊苏灿灿感觉气氛不对了。她轻轻拉了拉高程的衣袖，诚恳地对宇凡道：“我们没开玩笑，我们的确不是外星人，但也的确不知道他在哪。你如果想找他，我们或许可以帮忙。”
　　宇凡沉默了，巨大的房间里除了不断倒计时的大屏，只有宇凡太阳穴处的血管在跳动着。
　　空气凝固了整整一分钟，宇凡突然坐了下来。他看着面前两人，眼神中布满了仇恨的血丝：“墙上最左边是我父亲，被撒旦杀死的。最右边是我在五年前为了找到撒旦，独自一人背足氧气，从地面通过太空电梯爬到了4300米的云海上。你们现在知道撒旦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两人没有说话，如果真像他所说，那该是有多大的仇恨。徒手爬4300米，怎么可能。但他们却从语气中听不到感情，这仇恨好像已融入骨髓，和呼吸一样自然到不容辩驳了。
　　“撒旦为什么要杀你父亲？”伊苏灿灿有点心软了，但她怎么看都不觉得照片里的白胡子老者是个恶人。
　　宇凡没有回答，多年的复仇准备已经将他塑造成一台效率机器，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现在应该回归正题了，告诉我，人在哪。”
　　“不知道。”两人知道这事已经开不了玩笑了，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么……”宇凡四周看了看，说道，“就拿你们试试我五年前的成果好了。”
　　高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伊苏灿灿则下意识后退几步。他们虽然知道宇凡拿他们没办法，但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彻骨恨意是真真切切能被感受到的。
　　只见他从桌下拿出一个触控仪模样的设备放在桌上。不一会设备不断射出几条光线，在昏暗的房间内投影出了十几幅全息图像。
　　图像和人差不多大小，悬在漆黑的办公桌上。有机器、植物，有动物，也有交通工具、家具等实物，下面还标有醒目的文字和注释，粗着像是古时特大号的儿童识字卡片。
　　宇凡面带古怪的笑意看着图像，嘴里挨个念起注释来：“卡车，也叫载货汽车，指运送货物的汽车，属商用车辆。棉袄，一种在冬季穿用的具保暖作用的上衣，主要由棉花制成……”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宇凡在做什么。这风格不像他，但这感觉又充满诡异。
　　不一会，宇凡已将所有的注释念完，他对两人说了句：“选吧，挑个喜欢的。”
　　伊苏灿灿深吸口气，再次诚恳地说：“你好宇凡先生，我们之间不论存在什么误解，都可以通过沟通来解决的。你不用再试探我们，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撒旦在哪里。”
　　宇凡看了眼伊苏灿灿，又看向高程：“她弃权，该你选了。”
　　高程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道：“你是不是还没明白我们的……”
　　话说到一半，高程突然觉得胸口一紧，紧接着大脑开始嗡嗡作响。他双手捂住头部，发现伊苏灿灿也在做同样的动作。
　　“那就我来决定吧。”宇凡突然一下跳到桌上，将夹克整件脱掉后用力甩在地上。这架势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高级的奖赏。
　　高程和伊苏灿灿觉得头部越来越重，都下蹲在了地上。但他们的听觉还很正常，可以清晰听到宇凡嘴里说出的每个字。
　　“无敌对吧？刀枪不入是吧？几千米跳下来也没事是吧？很了不起对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桌面上来回踱着步。
　　鞋跟撞击桌面的踩踏声搅的高程心烦意乱，但这些都不如宇凡继续说的话造成的冲击大。
　　“你们以为这二十年我没有准备，以为五年前我敢一个人爬上撒旦的老巢没有准备，以为你们这具身体就没人能奈何的了是吗？哈哈！”
　　高程突然觉得肚子、胸部和下肢开始剧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使劲搅动。他痛的想躺下，但又有股奇怪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我父亲走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任何东西对撒旦造成不了伤害，因为他是神。那让他变的不是神就行了。”
　　伊苏灿灿受不了了，他比高程更难受，她想大叫来减轻痛苦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自己的声带好像凝固住了。
　　宇凡可能很久没长时间说话了，声音点沙哑，但这掩盖不了他的兴奋：“我是个诚实的人，刚才在你们体内注入了实时基因编辑序列。而基因编辑与合成分子的法案我可一条没违背。让你们更长寿，也保留你们的创造力和记忆。但在你们告诉我撒旦下落前，恐怕要先从神坛上下来一会了。”
　　话音刚落，高程的肚子里，后脑勺，各个手指开始长出褐绿色的树皮。这些树皮直接撑裂他的皮肤和衣服，又狠狠扎根在了地上。他恐慌地看了眼身体又看向伊苏灿灿，发现她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人了，只有一个齐人高的银色正方体金属块。正方体面朝自己的一面，嵌着一颗人类的黑眼珠。
　　“这本来是给撒旦准备的。你们先来，就给你们选树和机器吧。这些基因里我还加入了所有感知痛苦的神经元，人类能感受到的痛苦，你们一个不会少。”
　　高程没想到基因编辑还能这么用，他现在开始怕了。他明显能感到只要宇凡愿意，他和伊苏灿灿会马上会生不如死。
　　面对军队，他们实在太幼稚太大胆，也太低估人类的聪明才智了。
　　“撒旦在哪。”宇凡又问了一遍，他看的是高程的方向。伊苏灿灿现在除了极小幅度地转动眼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高程低头看了眼一大半是树的身体，立刻照实说了：“我全都说！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是虚拟的！那个撒旦就是关键！我们也想找他，我们没骗你！！”
　　宇凡叹了口气，高程突然感觉上嘴唇传来一股锥心的刺痛，好像浸泡在沸腾的开水里也好像被无数尖针扎刺着。尖针刺扎实后，开始猛然朝上一拉，嘴唇两边立时被扯的粉碎。
　　但嘴唇仍在上拉，当上嘴唇被提到鼻梁中央的时候已经是极限了，但那股针扎的力量仍在用力向上使劲，且一下比一下更重。
　　“啊！！！！”高程疼的眼泪鼻涕和口水都流了出来，但嘴唇还在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朝上猛拽着。
　　“啊呀啊啊啊啊！！”他大声尖叫着，已是植物的身做不出任何动作。刺痛越来越重，刚才的针扎感现在已变成各种器械在钻蚀、挤压、浸烫着整个头部。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高程现在能做出任何一个肢体动作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伊苏灿灿看着高程的方向什么都做不了。她想闭起眼睛，但她根本没有眼皮。她只能看着高程的嘴唇一直被上拉，从鼻子下方生生被撕到头顶。他整个人的正脸，现在除了牙龈和嫩红色的肌肉，已经完全被嘴唇包裹住了。
　　高程的嘴张的太大了。他除了喉间发出类似嘎嘎的叫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嘴唇两边已被完全撕开，血从褶皱着的脸部缝隙中直接灌进了鼻孔。
　　现在，他的整个头部包括头发都被嘴唇包了起来，像是头只有牙齿的怪物。
　　伊苏灿灿知道，这是人。一棵只剩人头的树人。
　　她流泪了。此时她不知该怎么办，为什么人要如此怀疑他人。他们到底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被宇凡相信。她们真的没有撒谎啊！
　　“我劝你别哭，生锈的部位会奇痒难忍，我拿自己试过。”宇凡撇了眼伊苏灿灿，毫无感情地说着。
　　在高程的嘴皮被后拉到后脊背的时候，宇凡仰头看了眼倒计时，打了个响指将高程的嘴唇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高程整个脸全都松了，嘴唇耷拉到了本是肚脐的位置。各种液体正不断流淌着，沿着树皮无声地淌到地上，小范围地蔓延开来。
　　为了让高程还能抬起头来，有根极细的树枝从他腰部缠绕过来，用一个支点撑起了一张早已溃不成型的脸。
　　宇凡看着自己的作品，语气中听不出感情：“我赶时间，刚才那一套，再来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