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刚看着桌子上的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测报告，他看着那些冰冷的汉字，悄无声息地组合成一句句宣判语，宣告着常发财是如何的死亡，心中五味陈杂。
　　死者名叫常发财，N市涌泉村的一位村民。死者被发现时，全身一丝不挂，缠满了水草，漂浮在清水河岸边一处深水区。在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衣物，在上游不远处村民经常洗澡的附近沙滩上发现了死者的项链。尸检结果表明，腰部两侧有明显的指甲抓痕，右手手臂靠近肩膀处有牙齿的咬痕，死者生前很有可能有过房事行为。死者身上没有致命的外伤，全身浮肿，两只眼睛瞪得非常大，牙关紧闭，双拳紧握，肺腔积水，口腔鼻腔内含有泥沙水藻，初步判定死者是因为生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导致身体抽搐造成的溺水而亡。
　　经过调查走访，常发财生前最怕老鼠，一旦遇见老鼠就吓得不知所措，因为属鼠所以也忌讳杀害老鼠。由于死者发现的较晚，前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雨，所以现场除了一条项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据此，警方对案发过程做了初步的还原：死者在案发当晚和一名女性在河边约会，在女人离去后，他在水中洗澡时因未知原因受到了惊吓，造成了溺水而亡。
　　又是这么完美的杀人？陈志刚再次觉得，赵学敬的死绝对不是一个意外。
　　根据目前警方掌握的情况，仍有大量的疑点需要证实。
　　第一，凶手是否是杀害赵学敬的同一个人？
　　第二，凶手为何要杀害常发财？
　　第三，和常发财当晚一起洗澡的人有没有看见凶手？
　　两个死者共同的特点就是同为涌泉村的村民，喜欢打麻将。
　　权衡再三，陈志刚决定从第三个疑点查起，由于钱桂花很有可能就是当晚和常发财一起洗澡的人，他决定再去一趟涌泉村。
　　“世界上真的有水老鼠么？”
　　陈志刚打开车窗，望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向正在开车的陈晨问道，“你见过水老鼠么？”
　　“我特意问过陈法医，真的有水老鼠。”
　　陈晨似乎想到老鼠猥琐的模样，连忙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老鼠猥琐的嘴脸摇出脑袋，“清水河附近就有水老鼠，我昨天特意询问了几个村民，说是洗澡的时候看到过。”
　　还没进村，车突然停了下来，几个村民把车围了起来，其中一个正是黄点点。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都死了两个人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凶手呢？”
　　话音未落，四周一片谩骂声和抗议声，甚至有青菜向警车砸来，“明天我要是出事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远处传来一片鞭炮声，围观的群众情绪更加激动。
　　刘泉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一边擦汗一边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呢？妨碍公安办事，你们知道是什么罪么？”
　　“怎么了，要不把我抓起来，待在牢里说不定比待在村里还安全。”
　　黄点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向刘泉，“村里都死了两个人了，你这个村长怎么当的。”
　　刘起连忙上前拉住黄点点，生怕他真和刘泉干起来。
　　刘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陈志刚，陈志刚走下车，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陈志刚没有说话，走到黄点点面前，那是一张义愤填膺的脸，似乎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黄点点毫不示弱地迎着陈志刚的目光，脸上的肌肉不知是紧张还是痛苦，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陈志刚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黄点点的眼神，目光坚定，里面似乎有一把把利剑，随着目光一起射出。黄点点愤怒的目光慢慢溃散开来，变得有些害怕和躲闪，他终于退后了一步，放着狠话说道：“要是再死人了，我一定拿鸡蛋砸你们。”
　　见黄点点被刘起拉开，人群仿佛缺少了主心骨，渐渐散了开来。
　　警车来到赵学敬家的门前停了下来。
　　钱桂花正在常发财家帮忙洗菜，听刘泉说有人找自己，慌慌张张的回到家里。
　　刘泉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两人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钱桂花打开院子的大门，陪她走进去的只有陈志刚一人，这让她略感不安。
　　当她看到陈志刚从口袋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的是一片片指甲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
　　“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来抓住凶手，不能让赵学敬和常发财就此枉死。”
　　钱桂花脸色煞白，冷汗直出，“说，我什么都说。”
　　“我一直觉得学敬是意外死的，可现在常发财死了，这一定不是意外。”
　　钱桂花详细的描述了当晚的经过，把她和常发财两个人发生关系的事情简单带过，她没有表现出羞愧难当，也没有表现出后悔的表情。
　　“你没有看到凶手？”
　　“我好像看到了学敬的衣服，就是当晚我放在房间里的，大家伙都看见了。”
　　钱桂花有些害怕，哭道：“可我再次打开手电去看时，衣服不见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那个时候河里有人么？或者你看到老鼠了么？”
　　“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以为常发财一个人走了，我当时害怕极了，一个女人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钱桂花拍着自己的胸脯，喘气道：“凶手不会接下来要杀我吧？”
　　陈志刚摇了摇头，安抚了钱桂花几句，交代他绝对要保密，只要没看到凶手，她就是安全的。
　　“那件衣服呢？”
　　“我昨天一大早就给扔到河边的垃圾堆里了。”
　　“衣服就是一件纯棉的背心，上面印着一个老鼠，没什么特别的。”
　　“老鼠？”
　　“学敬属鼠，他很喜欢那件衣服，一般夏天在家都穿这件背心，有好多一模一样的样式的。”
　　等钱桂花带着众人来到昨天扔垃圾的地方，这里一片狼藉，显然有人昨夜在这里放了一把火，衣服全部都烧了。
　　“村里人经常干这种事，不然衣服堆积在这里，放的时间久了容易发臭。”
　　刘泉尴尬地解释道：“可能是某个村民来扔衣服，顺便烧了。”
　　“刘村长，接下来就麻烦你查一查昨天还有谁来这里扔衣服，或者来过这里，切记不可声张。”
　　陈志刚知道这样的调查无异大海捞针，但还是期待有一丝的可能。
　　“看来我们要再去一次麻将馆。”
　　告别了二人，陈志刚和陈晨来到了麻将馆，由于已经来过一次，两人轻车熟路，院墙上爬满南瓜藤哪一家就是。
　　过了一个月，院墙上的南瓜藤逐渐枯萎，南瓜却愈发的红了。
　　今天的麻将馆格外的冷清，大多数的村民都在常发财家帮忙准备丧礼的事情，诺大的屋子里只有一桌麻将。
　　陈志刚看了一眼屋内的四人，俱是陌生的面孔，“杨山和李老慢都不在？”
　　“他们都在发财家，这会估计在清理院子，准备用塑料布撑个棚子，听说过两天有雨？”
　　“天气不是挺好的么？”
　　“天气预报说的，现在手机都能预报七天，以防万一。”
　　“已经去世的赵学敬和常发财都喜欢打麻将，所以我们需要看一看你的麻将馆。”
　　“理解，理解。”
　　林风进去说了几句话，唯一的一桌麻将也散了。
　　“两位警官随便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陈志刚看了林峰一眼，眼前的他和昨天在河边疯疯傻傻的他判若两人，他似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麻将馆里两个人被杀，你害怕么？”
　　陈志刚走到一排书架面前，上面放着各种名著和一些网络小说。
　　“大老爷们有啥好害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这书架上的书，和麻将馆格格不入啊。”
　　“这还不是寒暑假，大人们经常带孩子来玩，麻将馆这种环境，对孩子们影响不好，就准备一些书来让他们看看，也省的他们打架捣乱。”
　　“赵学敬也写书？”
　　陈志刚被一本书吸引了，上面写着赵学敬著，明显是人为的。
　　“孩子放假回来了，非要把这本日记摆在上面，说是赵老师写的小说，说什么也不让拿下来。”
　　“孩子叫什么名字？怎么没看到？”
　　“林子文，这十一放假，回来得知找老师去世了，哭的淅沥哗啦，这会应该在他常叔叔家里，说是要去多陪陪他常叔叔。”
　　“这孩子挺有爱心的。”
　　“关键是几个叔叔对他都好，他娘去世的早，几个叔叔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格外的溺爱。”
　　林峰站在一旁，用手指了指一本《福尔摩斯探案全集》，“这孩子把这上面的书全部都看完了，最喜欢福尔摩斯，说自己要破案，要替两个叔叔报仇。”
　　“这是个日记本，不是小说啊。”
　　陈志刚打开手中的书，里面白花花的一片，只有前几页写有东西。
　　“孩子淘气，这日记本表面的包装是他自己弄的，说自己将来长大了，要替他学敬叔叔出一本书，以学敬叔叔的文采，一定可以留传百世。”
　　“赵学敬确实很有文采，也是位好老师。”
　　陈志刚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句：愿做人间的清风，撩天空的云。
　　“孩子说他学敬叔叔属于怀才不遇，我也不太懂，只知道赵老师喝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