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天空晦暗。
　　明王山，半山腰上，进百人的搜救队，排成排走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每个人身披着雨衣，脚上穿着齐膝的胶鞋，艰难的迈着步子。
　　有些人手中拿着手电筒，有些人手中拿着扩音喇叭，高声呼喊着！
　　“王小震！”
　　“李倩！”
　　“张洋！”
　　“田可心！”
　　“秦霄！”
　　“侯雯雯！”
　　“打开手电筒，向天空照明，让我知道你们的位置！”
　　前面的人话音刚落，后面便又有一人接着喊，重复刚才的言语。
　　人虽然多，但是扩声器里穿出的声音确一点也不杂乱，能让远方的人，清晰可闻的听到喊叫声。
　　这是一支专业的搜救队，虽然是临时抽调组成的的,但都是由K市的消防员和民警组成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尽管脚下山路泥泞不堪，头顶天空暴雨倾盆，但是这支搜救队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停着几十辆车，有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
　　所有的人都在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在一辆带宽大后厢的警车之内，是这次救援行动的临时指挥所。
　　“呼叫总指挥部，再次申请直升机救援，我要求立即撤下山上的搜救队伍！暴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山上的情况十分严峻，随时都可能发生山体滑坡，到时候不仅仅是几个大学生生死未卜，我们派出搜救队队也会陷入极度的环境中！”
　　一名身穿便衣的削瘦男子，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电话，眼中布满了血丝，语气如钢铁般坚毅，不可辩驳。
　　男子看样三十出头的样子，年龄并不大，可是头上已经有了星星斑斑的白发。
　　电话的话筒沉默了十几秒后，才传来了声音。
　　“指挥部收到，同意一线指挥所的意见，立即撤回山上的搜寻队，五架直升机将在半小时后抵达！”
　　头发有些斑白的削瘦警官松了松握着电话手，长出了一口气，答复道。
　　“收到，立即执行！”
　　放下电话以后，削瘦警官立马对身边的通讯员大声吼道：“立即通知山上的搜救队，撤下来！”
　　通讯员吓得一怔，拿出对讲机，马上拔到搜寻队的对讲机频道，大声说道：“搜救队，这里是山脚指挥所，收到请回复！”
　　滴滴滴的传来一阵盲音后。
　　“搜救队收到，请指示！”
　　通讯员正想说话，削瘦警官一把抢过对讲机，大声说道：“立即撤离，立即撤离，不用回复，立即撤离！”
　　说罢，把对讲机仍回到了通讯员怀中，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他娘的给老子在这废什么话，我们这是在和死神赛跑！多浪费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变故！”
　　刚毕业没多久，还是第一次参加外勤的年轻警员，被这一通训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旁边的警员也都不敢在这位阎王气头上插嘴。
　　通讯员哽咽的憋出了一句话，“侯队长，可是警局的通讯条例上是这样规范要求的……”
　　车上的众人心想，坏了，敢和正在气头上的侯阎王顶嘴，真是活腻歪了……
　　果不其然，这名被称为侯队长的男子，大眼一瞪，吼道：“你他娘的还敢顶嘴！看老子……”
　　就在这时，后车厢的门被人用外边打开了，打断了侯队长的训话。
　　“侯亮，你先下来。”
　　一名身穿警官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车外，双手负后，肩章上标志，赫然显示着他的地位不俗，身边有一名身穿雨衣年轻警员，给中年男人打着雨伞，恭敬的站在一旁。
　　被唤做侯亮的削瘦警官转过身，看到了来人，压制下了暴躁的火气，伞也不打，披着雨衣就跳下了车。
　　其他警员也都放下了手中工作，恭敬的打招呼，“王局长！”
　　来人正是K市的公安局局长。
　　王局长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其他人继续工作。
　　侯亮诧异问道：“王局，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局里的指挥部吗？怎么跑到现场来了。”
　　王局拿过身边年轻警员手中的雨伞，警员递过雨伞后，识趣的小跑到了一旁。
　　王局长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向前方的明王山，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递给侯亮一支，自己点燃了一支。
　　侯亮也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长长的吐出了一大口烟雾，混着胸中的浊气与雨水，消散在了空气中。
　　高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笼罩在雨水与夜幕中的明王山。
　　亮光一闪而逝，轰隆的雷鸣紧随其后。
　　侯亮恍然有一种错觉，匍匐在这片大地上的明王山，好似一头随时会苏醒的远古凶兽，沉默且压抑。
　　王局长吐着烟雾问道：“侯亮，你知道这种恶劣天气下，出动直升机的风险有多大吗？”
　　侯亮面沉如水，点了点头：“当然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机毁人亡！”
　　王局长继续问，“那你知道在这种茂密的山林中，直升机成功搜救的几率有多大吗？”
　　侯亮面色难看，低沉的说道：“茂密的山林之中，在空中几乎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况，再加上那么大的暴雨，搜救成功的几率很小，几乎没有……”
　　王局长眯着眼抽了一口烟，无奈道，“这两天，上面的某些人，一直在给我施压，我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就要卖命，这是没法子的事，我知道，就算是警队最出色的飞行员，也不能给老天斗。可是搜救队已经顶着暴雨和泥泞在山上找了两天两夜了，不说他们的身体能不能顶的住，万一出现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之类的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派直升机了。”
　　王局长又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道：“早在你申请撤回搜救队之前，我们在指挥部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搜救队，撤不撤？直升机，上不上？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意见。”
　　侯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憋了下去。
　　王局长看了侯亮一眼，“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话，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侯亮闻言，也不再藏藏掖掖，沉声道。
　　“师傅，人在山里失踪七天了，我们也找三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全市的媒体和市民都在盯着我们警察，行动稍有不慎，我们就会万劫不复，山上的上百号消防员和民警！上百条人命，要是出了事，我这个刑警大队长，和你这个公安局长，能脱的了干系？你我二人是要上法庭的！”
　　王局长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恍惚间变得有些佝偻。
　　“亮子，师傅明白，于公于私，这个决定都是对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能冒着牺牲上百人的风险去救六个人，可是命运已经把火车的轨道交给我们选择，如果能找到那几名大学生，且没有人员伤亡，大家皆大欢喜，可是要是找不到，或者找到的只是六具尸体！你就不怕……”
　　侯亮把烟头弹在了泥泞中，淬了一口吐沫，疲惫的说道：“怕什么？政治报复，还是媒体的肆意诋毁，人要是救不出来，这就是原罪，我相信自己做出的是最合理的应对，不管什么结果，我都只能去接受。”
　　“还需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这几个大学生中某些人的身份吗？”
　　王局长盯着侯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几个人里，可是有前副市长的孙子，K市首富的儿子，K市著名律师的儿子，某报社老总女儿，大学校长的孙女，和……你的妹妹！”
　　“救不出来他们，我们如何给上头、给社会、给舆论、给自己，一个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