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王正卓将军派到这座山庄，当时的庄主修道之心蠢蠢欲动，连山庄字都未起，把烂摊子给他上白山修道去了。王正卓又是个实实的武夫，纵然读过几年书，也是一色的兵法，本起不出么像样的字。
　　那时山庄里人少得可怜，旧日的虎贲郎将失魂落魄，终日浑浑噩噩，烟斗酒坛不离手。常常酒后神不，迷迷糊糊在树下边哭战友边蜷缩起来睡觉。
　　待他酒醒三分，后脑勺枕着手臂，抬头天幕漆黑，皓月当，树红。朦胧之间，他看喜欢，想想又建在凤凰山，干脆来笔墨纸砚，大手一挥写下凤凰山庄四个大字。
　　凤凰木开起初星星点点的红色，没几日痛痛快快开出一树，将满身的青春最热烈的情都释出来。叶如飞凰之羽，若丹凤之冠，饱满浓郁的鲜红色，好似火烧云灿烂夺目，又如同苍穹天神嫁女儿时无意间落下的红纱。
　　年凤凰开的时，总有几个人把青春最香甜的忆留给凤凰，衣襟着理想和憧憬踏上远方。余听眠要去实现自己的满腹华，里彻要家卫国挣军功，他们相待到有一天尘埃落定，能为天示不平人。
　　可惜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凤凰木开送走的尽是些乱八糟的孩子。
　　比如顾紫金和柯。
　　袁嘉凤最写的是替他们两个在军队里有个好去处，卖了人情塞了银子，托人替柯大了一岁。顾紫金送去都护第，坐陌刀手的位，守边关；东都护第八的判官得急病去，柯和好几个少年一起送去选。若是让当年高煮酒看见了，定要闹上一番，毕竟比起他本不道要去哪里，这两个实都是好位置。
　　当年的旧雕灯罩方星拿去擦了一通，薄薄的铜片泛着金属泽倒像是新的了。灯罩一圈圈转，白墙上开出朵朵橙黄色温柔的桃，日子一年年过，也该轮到顾紫金从军了。不日要出发，他正连夜理自己的衣物兵和乱八糟的东。
　　方星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一点点理自己在房中的痕迹，道：“小哥你刀绢、怀纸、磨刀石忘了啊，让那刀跟你人一样臭。”
　　“说点人话不行吗？”顾紫金本想顺手理了的东，气得将的开衫摔在床上，“明天就走了你就说这种话。”
　　平日里叽叽喳喳吵架的兄妹二人，这时偏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房中只找衣物和理的声音。
　　桌上堆满了东，短刀、锉刀，水袋、盐袋、药袋、火石袋，怀纸、刀绢、磨刀石，顾紫金其实不想用统一发的，到底还是自己的用的顺手。也许带着这些自己的东，在想家的时还可以个念想看上一看。
　　他正翻着矮柜找药，方星跳到他乱糟糟的床上，拣起衣裳一件件叠起来。上衣、裤子、袜子，头数了数带三双鞋应该是够了，就是时间仓促没替他缝个鞋垫子么的。
　　“帽子呢？”方星拍了拍蹲在地上的家伙，“你帽子皮帽子都没找出来啊？”
　　床上的那个家伙也蹲着，顾紫金抬头看了看，啧了一声伸手去扯裤脚，遮那露出来白细的小腿。小姑娘跟自己住一起那是没办法，好歹自己也自己是成年男子，同处一室还露胳膊露腿的，甲盖大小的誉，迟早有一天会这没轻重的小姑娘全扬了。
　　方星一脸的不满，皱眉道：“扯么呢！我问你帽子呢？你想夏天晒死冬天冻死吗？就你这大脑袋，不戴帽子第一个鸟人的弓箭射死。”
　　“说点吉利话！”顾紫金压抑住想揍的冲动，不能和女孩子生气，不能揍女孩子，不可以和女孩子吵架，他顾紫金可是个君子。
　　我一点也不想你走，我会很想你，你没走我就开始想你，我害怕你不来，我自己一个人本不道以后会怎么样要怎么办，求你了走死，从青梅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害怕你走的这一天.....嘟着嘴皱着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星拿他的薄毯子盖了盖腿，支支吾吾道：“小哥，我...我祝你长命岁。”明明想说的很多，到了嘴边正出来的竟成了这样。
　　顾紫金噗嗤笑出来，干脆盘起腿坐在了地上，无奈笑道：“行吧行吧，祝当兵的长命岁，这还是吉利话。不定以后还能因为这个混些军功呢。”
　　方星还是嘟嘴，话也说不，含糊道：“其实...你能平来的话，军功有没有也无所谓的。”说着卷走了顾紫金的薄毯到自己床上，缩在角落里。
　　顾紫金靠在柜门上，挠挠头发，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毯子了？”这条毯子年初买来的，不过小年景实在称不上早就二字，说十二岁小姑娘还能看上没样的灰毯子不成。
　　方星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到底是不想分开啊。卷着毯子，看着地上的顾紫金，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会把毯子揉成人样子，假装是顾紫金在旁边和讲话，忽的红了眼眶。
　　顾紫金心里大喊，这崽子怎么又哭又得哄。可也狠不下心来责怪，哄也就罢了，那么多年多哄一次少哄一次的，他怕就怕这节骨眼，引得两个人抱头哭那笑话。
　　他抿抿嘴，道：“灵儿啊，哭啦，哭丑的晓得吧。”
　　方星是很争气的，扯着毯子擦去了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只带着哭腔屈道：“我又没哭！我就是觉得没来得及给你写，没给你点么！我就是有一点点难而已！只有一点点而已！”
　　“行行行，没哭没哭，”顾紫金咧嘴笑了笑，“以后你哭我变丑好吧？可以吧？”
　　“好！”这次倒是应得快。
　　顾紫金伸出手，骗道：“小崽子，毯子我要带走的。”
　　只见捧着灰鼠色毯子灵巧地跳到顾紫金床上，又跳到他面前，手握拳结结实实揍了顾紫金一下，瘪嘴道：“不给！”
　　顾紫金笑眯眯站起来，把地上翻找出来的药材饮片、丸散膏丹和好几卷白麻装进药袋里。转过身的时顺手把方星的头发揉乱，炸得和鸡窝似的他觉得赏心悦目。他的手钻到毯子里去挖方星的手，笑道：“你饿不饿？”
　　说着从毯子里出小姑娘，两人到外边去了。
　　这时节渊州还未出梅，前些天还在下雨，好易有几日晴，又遭贼人大火一场，么心情都随着烟灰散在中了。许是看他们可怜，苍穹老爷依旧赏脸给了个月朗朗的夜晚，云彩缥缈，像是给漆黑的缎子蒙了一层藏青色勾银细线样的纱。
　　顾紫金给他妹翻出张旧草席，随擦了擦让坐草地里，笑道：“你坐着数月亮等我，下次见面轮到你给我夜宵。”
　　方星坐在肆意生长的野草当中，挺拔的草茎旋转着生长草叶，晚风轻拂下刮得小腿痒痒的，不出字的野盖上粉红子早就进入梦乡。旧草席软软凉凉，数来数去都只有一个的数月亮，是小时顾紫金骗的招数，早懒得理他了。
　　小姑娘正抱着膝盖，老老实实仰着脖子数月亮：“一个月亮，一个月亮......”边数边瞌睡，在几乎要睡着的关头，香气乘风钻进的鼻腔。方星揉了揉泪水朦胧的眼睛，了个哈欠，一抬头看到顾紫金端了个小桌走来。
　　顾紫金撑开小桌板的桌脚，桌上摆了酱香浓郁的拌面，以及一盘香气扑鼻的烤串，和两副筷子。馋虫几嚣着让瞌睡虫滚开，方星两眼，毫不顾忌拌面的，直勾勾盯着肉串。大的那个又端来个小石炉，见着小的那个手就要伸过去了，连忙道：“还没全熟呢！吃了要死的！”
　　方星很屈的了手，可怜巴巴看着他。
　　顾紫金道看起来很可怜，实际上坏得很，下小石炉就想摁的头；却记起明天就要走，也许晚这一顿是他们俩最后的夜宵，想了想还是了。
　　他拈起盘子的一串盐味鸡心，到小石炉上；熟练地点火，肉熟练地发出滋滋香气。了面，他道：“快吃吧，坨了。”
　　方星挪到小桌前，筷子夹起葱包裹的亮闪闪的面条，疑惑道：“小哥你怎么那么会？平时也不见你烤东吃呀？”
　　顾紫金过炉子，免得烟都小的那儿熏，但这么问，心里也有些虚，刻意不看的正脸，笑道：“是这样，青梅在的时，我们就找出这个小炉子烤东吃，那时晚了你早就睡着了。那后来呢，向姐夜观星象也睡不着，也饿，就三个人一块儿了。那后来呢，青梅走了，我就去柯柯一起。就，就这么会的。”
　　方星吃得嘴唇发亮，喂得饱也不在意他们不带一起吃，可就是要找事问一句：“为么你们不愿意带我呢？”
　　“因为我们不想让你当小矮子。”顾紫金大笑着，把烤好的鸡心递给。
　　晚睡长不高倒是个理，方星一口一口吃肉，开心溢于言表。肉汁香味充斥口舌，顾紫金好像山下的烧烤师傅，边替烤边笑眯眯看着吃。
　　他又递过去一串五肉，笑道：“下次就轮到你给我煮夜宵啦？”
　　“不要。”方星应得好快，“我可要早睡早起，长得比你还高。”
　　“你离开也提上日程了。”顾紫金拿签子，给了一串青椒，“大哥哥写给柳觞和青梅，不谁有就会来你走。他头一个就写个青梅让来你，但青梅那边战事体如谁也不道，兴许是柳姐姐来也说不定。”
　　方星没有他的话，自顾自问道：“我们吃，讲故事睡觉吧？”。
　　“好。”
　　火炉熄灭时，星辰依旧灿烂辉，月亮高挂睥睨而轻蔑地俯视众生。顾紫金和方星骂骂咧咧拾着桌子炉子，吵嘴一如常，一个说不要拾，一个骂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