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深秋，风中夹着冬意，吴尚下意识收紧了领口。
　　围脖子的高领毛衣，吴尚实在喜欢不起来。
　　世间上很多事是解释不清楚的，比如一样，母亲们的共识。
　　同一时代的母亲们对某件事的看法莫名其妙会达成一致，然后怎么劝都没用。
　　其中有一个相当出名的共识：机器织的毛衣不保暖。
　　无数的母亲们在给自己儿子女儿织毛衣这条道路上孜孜不倦。经历数月日日夜夜后将一件件承载满满母爱的重重“铠甲”给自己儿子女儿们披挂上身。
　　这个爱意在大课间结束后表达的异常充分。
　　那个刺挠感现在依旧潜藏不少人的记忆阴影里。
　　说真的，毛衣保不保暖的关键真不在厚薄。
　　保暖的原理，直到大学上完化工原理，吴尚才有了深刻的理解，现在的他对薄版毛衣的坚持更多的是对厚重毛衣的本能反感。
　　只不过，脖子有点可怜。
　　“哥，你冷吗？”吴尚下意识问了一句。
　　“不冷。”
　　青年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故意整理下围巾，嘲讽吴尚的意图简直不能再明显。
　　吴尚切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花的还是我的钱，显摆个毛。”吴尚小声嘟囔了一声。
　　他显然是忘了，自己家的妖孽耳朵好使得不行。
　　“金主，给我买点东西这么不乐意啊？”
　　青年站住了。他取下围巾，几下套到了吴尚脖子上，最后打结的时候，他用了不小的力气，勒得吴尚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想勒死我，是吗？”
　　“嗯。”青年点头，“如果这不是在大街上的话，呵呵。”
　　“你是姑娘吗？”吴尚边说边松围巾，“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我刚被个孩子识破了，现在气没消。”
　　“至于吗？”吴尚拉了他一下，“继续走，别站着。”
　　“好。”
　　他说完，从包里掏出了另外一条围巾，给自己戴上，两人继续往前走。
　　“哥，你带了两条，干嘛不早拿出来？”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青年冷冷回了一句。
　　“我错了。谢谢您，您太贴心了。”
　　“切！”青年脸上写满了失意，“吴尚，说真的，我以为我跟他们在一块的时候，没有那么假呢。”
　　“孩子，瞎说话，不要介意。”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感官比大人敏锐。”
　　“不是吧。”吴尚一皱眉，“孩子要真这么敏锐，怎么还那么容易上当？”
　　“两码事。”青年被摇了摇头。
　　“孩子们上当是因为他们没设防，就像张雅明知道我这个人假依旧信任我一样。”
　　吴尚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就点头表示了赞同。
　　“你说的有点道理。”
　　“只是有点吗？”青年一脸得意，“你哥我说的都是事实，在一定条件下是真理。”
　　吴尚连连点头，十分配合。
　　他有功夫自恋了，说明他心情好了，扰他的兴致，实属不智。
　　“吴尚，说起小孩被骗了，就点别的。”青年捏了捏自己的左耳。
　　“我到现在都觉得人贩子贩卖孩子这件事不合理。”
　　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这话题跳得有点快啊。
　　吴尚皱了下眉头后，不表态继续听着。
　　“不光我一个，我有个养蛇的恶友，骗术大师，他也不理解这个事。他觉得骗的精髓在于在对方全戒备的条件下依旧骗到对方。对没戒备的孩子行骗，用他的话，下作至极。”
　　“哥，搞错了。”
　　青年了愣。
　　“哪里？”
　　“他们的目标不是行骗，他们的目标是孩子。”吴尚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青年，“搞错重点了。”
　　吴尚指了指路边摊。
　　“买个烤红薯？”
　　“好。”
　　因为现成，两人挑了两个大小差不多了，一人捧一个，边走边吃。
　　形象彻底没了……
　　“吴尚。”
　　青年咬了一口，他猫舌头，一下烫到了，直接松了口，红彤彤的红薯瓤掉到了地上。
　　“笨！”吴尚眉头皱了老高，“吹冷了再吃。”
　　“热乎的好吃。”
　　反驳完，青年把红薯塞到吴尚手里，掏出纸巾把刚掉的垃圾收起来扔到附近垃圾桶里。
　　“老师，我在贴吧里发个帖子说你在街上吃烤红薯还边吃边掉，塑造你接地气的形象如何？”
　　“不要！”青年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我走得可是高冷男神路线。”
　　他对高冷这个词看来误会颇深啊！
　　“算了吧，哥，你走暖男路线吧。”吴尚想了下，念叨了一句。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也不错。”青年拿过红薯，吹了几口，“吴尚，继续刚才的话题。”
　　“什么话题？”
　　“重点是孩子那个。”
　　“这个有什么可说的。”吴尚有点找摸不着头脑，“因为有人想孩子。”
　　“这个我也理解不了。”青年咬了一口，“买孩子的人是喜欢孩子的人，对吗？”
　　“大部分是。”
　　“这些喜欢孩子的人应该是有同理心的吧。”
　　“是。”
　　“那失去孩子的父母那种撕心裂肺感受这些有同理心的正常买家应该可以体会的到啊。”青年吹了几口之后，继续说道，“我不理解的就是这个。我不认为他们不知道这些丢孩子的父母接下来的人生会异常悲惨。我也不认为这些孩子知道自己是被拐外之后能真正意义上原谅自己的养父母。”
　　青年冷笑一下。
　　“一辈子带着秘密活着，压力多大啊。真相被揭露后的结果，又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怎么想都是不智。”
　　吴尚沉默了好久。
　　“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自知缺乏同理心，为了能尽力看起来正常，所以你做事追求理性，对吧。”
　　“对。”青年点头。
　　“那你活到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绝对理性吗？”
　　青年回忆了一下后，摇头。
　　“我现有的记忆里，非理性的占很大的比例。”
　　“哥，你对不到绝对理性，别人也很难做到。”
　　吴尚把烤焦的红薯片撕下，放在塑料袋里。看着红莹莹的红薯瓤，青年看着，眨了眨眼。
　　“我怎么感觉烤红薯是看着好吃呢？”
　　“你才发现吗？”
　　“才发现。”青年微微点了下头。
　　“没见识。”嫌弃完青年没见识，吴尚感慨了一句。
　　“我们人类其实是种狡猾的物种。”
　　青年一愣。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直接受对自己有利的，对自己不利的下意识的不听不看不去想。”
　　吴尚苦笑了一下。
　　“就你刚才说的那件事，那些买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丢孩子的父母过得不好，肯定知道孩子将来也不会原谅自己。我猜他们是拿他们对孩子很好和孩子会冲着这些好原谅自己这套说辞自我安慰的。”
　　“你觉得孩子们会原谅他们吗？”青年吞掉口中的红薯，随口问道。
　　“原谅不原谅这个因人而异，但是介意是一定的。”吴尚指了指自己左侧脸颊，示意青年脸上粘上后，继续说道，“哥，决定一个人是个人的境遇对吧。”
　　青年边拿纸巾擦边点头。
　　“任何人包括父母都没有权利去确定一个人要过怎么样的人生。这些买家从别的家庭掠夺孩子怎么都是错的。一开始就是错的，补救不回来。不提法律，只说道德，能不能被原谅要看当年被拐卖的孩子个人怎么想。就算最后不能被原谅，他们也是活该。”
　　“吴尚，我发现你现在看问题越来越深刻了！”青年故作惊讶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吴尚一脸恭维的神情。
　　“都是老师教的好。”
　　“老师好欣慰啊。不过……”青年冷笑了一下，“你刚才那个说辞有点意思。”
　　吴尚选择性的装傻。
　　“什么叫你们人类？”青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吴尚你有这心思拐弯骂我不是人，不然好好看看高考满分作文。你现在作文就没有超过42的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去！葛老师告我状了？她居然告……”
　　“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了她为你好。”青年打断了吴尚的话。
　　“我们一致认为你考不上985，一定会因为语文，特别是你的作文。我就是不明白了，一议论文有什么难写的。这又不是散文。”
　　青年开始了长篇大论。
　　“你论点，论据，论证写清楚了，只要不跑题，妥妥45。再上点排比，增加下气势，写几个比喻和拟人句，增加下趣味性。按照豹头，猪肚，凤尾这个分布写下来，50分，稳稳的……”
　　“打住，打住，打住。这在大街上呢，给学生点脸。”吴尚伸手想去摸他的头，意识到不合适后，反手弯曲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下，“作文课咱们回家上，好不好？”
　　“好。”青年突然想起了一事，“吴尚，咱们两拐一下，去趟巷子区。”
　　“怎么了？”
　　“去见下那位辞职的李老师，我上周就该去的，被耽误了。”
　　“好。”
　　两人转了方向。
　　“哥。那人周三就被发现了。”
　　“警察们好速度啊。”青年一脸无所谓。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吴尚诧异地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青年笑了下，“你留下的痕迹都清干净了，没事。”
　　“你的，卧室不是没法清吗？”
　　“没事，留下了无所谓，对不上。哪些画脸部都烧掉了不是吗？调查他社会关系百分之百查不到我，当年他为了隐藏我，真的用心了。”
　　“再用心也有痕迹。”
　　“你放心吧。他们调查方向搞不好会一直偏下去离。”
　　青年转头看着吴尚，坏笑了下。
　　“我致敬了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