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形神枯槁地坐在房间的空地上，没有灯光，没有暖气，昏昏暗暗，冷冷清清，她扫了眼平躺在旁边的女儿。
　　马嫣合着双眼，脸色发青，露在外边的手失去光泽，像秋风里的枯枝，微微起伏的胸脯告诉人们，女孩还活着，但营养不良正侵蚀她的活力。
　　经济萧条后，母女二人就失去了生活保障。马兰先是把积蓄花光，然后变卖家产，最后那架心爱的古筝也变卖了。换来的钱只够在隐市购买少量的食物，即便省吃俭用，也在半个月前断粮了。
　　马兰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她想回娘家求助，然而当年气死老父亲，姑姑伯伯视自己为仇人，现在哪有脸面回去呢；她想从熟人那里借些吃的，但是推门进去，发现大家脸上皆有菜色，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女儿马嫣就快饿死了，自己也没几天活头儿。
　　人总是会死的，难道不是吗？
　　早死一会儿，晚死一会儿，有什么区别呢？
　　旁边躺着的，是自己的挚爱，自己的心肝，自己一生的心血，能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无牵无挂，无怨无悔了！
　　孩子啊，妈妈对不起你啊，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来到这个悲惨的世界，从小就失去父爱，艰难的生活又剥夺了你的母爱。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你很小就学会洗衣做饭，表现的聪明懂事，然而每次周末，当别人家的小孩跟着父母出去游玩的时候，你却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家里，或者和那帮野小子玩泥巴。
　　妈妈不能陪你一起欢笑，也不能陪你一起悲伤，对不起，孩子！
　　妈妈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个人，这不，妈妈很快就能永远陪着你了，再也不分开……
　　马兰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泪珠滴答滴答落在上边，马嫣缓缓睁开了双眼。
　　“妈妈，你怎么哭了？”她虚弱的问道，心中莫名的酸楚，不过依自己的冰雪聪明，很快猜出了原因。
　　最近的一年，生活无比的艰难，半个多月没吃的，只有营养剂吊着生命。
　　即便如此，女孩仍然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因为能和母亲朝夕相处，偎依在母亲身旁，或是躺在母亲怀中，听她讲述少女时代的故事，那里有外公、外婆、舅舅、姨姨，虽然从未谋面，但自己真想见见他们呀！
　　偶尔也会提起父亲，虽然充满了怨念，但听得出来，除了不负责任外，他还是很英俊、很有才干的，不然也无法俘获母亲的芳心。
　　母亲巴不得父亲趁早死去，自己表示百分之九十九赞同，因为他抛弃了母亲，同时也是外公去世的罪魁祸首；剩下的百分之一，还是希望见他一面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多么想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喊他一声“爸爸”啊，自己也是有爸爸的人啊！
　　不过，我马上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吧，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在现实和梦之间穿梭，真有趣呢！
　　哎，对不起，妈妈，我本想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挣好多的钱，让咱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呢。
　　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本该报答的呀，然而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站不起身子，读不了书了，不能帮您洗衣服，也不能帮您做饭了，对不起，妈妈，原谅女儿吧，下辈子我还是您的女儿呢，您一定要做我的妈妈，我的好妈妈！
　　要说遗憾，我还是有一个的。
　　我想在永远睡着前，见一下朋友。
　　雨荷呢？哦，差点忘了，雨荷走了。
　　赵恪呢？前段时间还来过，是多久呢？呀，记不清了。
　　妈妈曾经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慌张的回答没有。什么是恋爱啊？我也不知道，亲亲嘴就算是恋爱吗？
　　那样的话，我和雨荷恋爱，我也和赵恪恋爱。
　　说到结婚，呵呵，赵恪想要做我的男人，真傻！
　　不过走在红地毯上，当一回新娘，想想真快乐啊！
　　赵恪，你在哪儿呢，怎么也不来看我呢，我就要饿死了，你不要新娘了吗？……
　　马兰见女儿泪流满面，眼神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她心里一阵绞痛，可面对现实又有什么法子呢？
　　不，法子还有一个——前几天包租婆登门收房租，骂骂咧咧说：“没钱，没钱不会去卖啊！”
　　当时，马兰被气哭了，马嫣却拿着菜刀，追到门口把包租婆吓跑了。
　　看来，这是唯一的出路了，为了女儿，马兰什么都能做！
　　她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拿出半只口红，在干裂的嘴唇上涂抹，又在脸上着了点妆，经过打扮焕发出一种病态的魅惑。
　　她走到女儿身旁，摸摸女儿的头，“嫣儿，乖乖在家待着，妈妈出去一会儿。”
　　“妈妈，你要去哪儿？”
　　马兰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马嫣看到母亲的打扮，隐隐约约觉察到要发生的事情，慌乱地喊道：“妈妈，不要走，妈妈，回来啊！呜呜呜……妈妈，回来……”
　　马兰没有回头，迈着虚浮的步子，朝一处娱乐会所走去……
　　屋里的女孩哭了不知多久，把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了，意识越来越淡薄，她仿佛看到远处有一道门，自己随着水流漂浮过去。
　　轻轻的推开门，里边母亲正系着围裙做饭，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围坐的有自己的外公外婆、姑姑伯伯，还有一个英俊的男人，那是自己的爸爸。
　　大家都笑盈盈的朝自己望过来，“嫣儿，你回来了！”“嫣嫣，欢迎回家！”……
　　“嫣儿，醒醒，醒醒啊！”一个男孩轻唤着，嗓音里带着哭声。
　　是谁叫我啊，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哎呀，肩膀被晃得好疼，不能轻点嘛！
　　马嫣张开双眼，映入赵恪那张刚毅的脸庞。
　　按照以往的规律，每隔一个月赵恪就会来马嫣家串门，赵义和宋佳两口子也默许此事。
　　然而，最近宋佳因为身子骨弱病倒了，赵义白天要出门寻找食物，照料母亲的重担就落在赵恪身上。
　　恰巧今天早上李闯父子来投奔，赵恪让彪子帮忙暂时照料母亲，自己急急忙忙赶到马嫣家。
　　在路上的时候，他右眼皮突突直跳，心道要遭，果然推开门看到马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恪见女孩睁开了眼，才放下一半心。
　　“水……”
　　赵恪寻了水，但是女孩已经没力气张嘴，只好通过接吻的方法喂进去。
　　“饿……”
　　赵恪打开一瓶带来的营养剂，用同样的方法喂了半瓶。
　　“喵喵，你终于来了，呜呜呜……”马嫣恢复了点精神，又哭出声来。
　　“嫣儿，不哭，乖……”赵恪很少见到马嫣如此失态，一时间手足无措。
　　“喵喵，快去找我妈妈，快去啊！”马嫣突然想起母亲要跳火坑，连忙催促赵恪到会所阻止。
　　会所里，有个中年妇女，一身红绸绿缎，正笑着对一个枯瘦老头卖弄：“哎呦，我到说今天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八爷您大驾光临啊！”
　　“呵呵，随便转转。”老头不置可否，虽然年过花甲，依然宝刀未老。
　　“哎呦，您还别说，今天刚有一位姐妹入了伙，虽然没怎么打扮，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呢！”中年妇女谄媚道。
　　“好，带我去瞧瞧！倘若所言不虚，爷有的是钱；倘若夸大其词，哼，你买卖就到头了。”
　　当八爷走进隔间，看到坐在床边的马兰时，心里一阵惊艳，不住点头叫好。
　　屏退众人，让保镖守在门口，然后迈着八字步走到女人身边，勾起她的俏脸，眯着眼道：“别哭丧着脸，给爷笑一个！”
　　马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老头见女人梨花带雨，比往日那些强作欢颜的更有一番风味，便伸手去解女人的衣服，女人忙用手攥紧扣子。
　　“你坐在这里，难道不是卖的吗？”老头有点生气。
　　马兰摇摇头，半晌，又点点头，松开了手，接着自己宽衣解带起来。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躺下，脸上充满哀伤和无奈。
　　老头人老成精，自然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想又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原因无外乎那么几个，自己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一个人吃红烧肉的时候，没必要了解猪的痛苦。
　　他坐在旁边，欣赏着女人，然后想要进一步做些什么的时候，女人却一下子推开他的枯收，伸手做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好好，先买单！”八爷无奈摇摇头，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根金条，放在女人手里。
　　老头正要继续，突然门口响起包租婆杀猪一样的喊声。
　　“八爷救命啊！啊呀，小杂种，别打！”
　　“吵什么！”老头不耐烦喊道。
　　门被踢开了，中年妇女被一个少年扭着耳朵拉进来。
　　但见那少年，方脸大耳，刀眉小眼，虽然面黄肌瘦，但骨架很有气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来人正是赵恪！
　　“啊！”床上的马兰见闯进来的尽然是赵恪，慌乱的抓起旁边的衣服遮盖身体。
　　“阿姨！老头，你竟敢欺负我阿姨？！”
　　“小子，她是自愿的。”八爷经过两次打扰，现在已没了兴致。
　　他不急不缓地穿上衣服，缓缓走到沙发旁坐下来。
　　“阿姨，他说的是真的吗？”赵恪问得有点蠢。
　　“孩子，你回去吧，我是自愿的。”马兰含泪劝男孩离去。
　　“你，你真不要脸！嫣儿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妈妈！”赵恪满腔愤怒，“跟我走，嫣儿在家等你呢，快走啊！”
　　“站住！小子，这女人我是付了钱的！”
　　“老不死的，再叽叽歪歪，小心我揍你。”
　　“吆喝，有志气！咱俩走几招！”八爷冷笑道。
　　赵恪心想，刚才外边站着的两个保镖中看不中用，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撩到了。眼前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水平。
　　他也不含糊，摆起架势就贴上身去。
　　一时间，屋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拳脚声。
　　赵恪学的就是迷踪拳，最擅长的就是贴身格斗，等闲一两个壮汉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惜姜还是老的辣，没过二十招就被老头揍趴下了。
　　“别打了，八爷，求您了，他还是个孩子啊！”马兰跪在八爷的脚边，苦苦哀求。
　　老头不搭理女人，用脚踩着赵恪的头，看到少年倔强的眼神。
　　“服不服？”老头使出五成力。
　　“不服！”
　　“服不服？”老头使出十成力。
　　“不——服——！”赵恪疼痛得晕过去。
　　其实，老头并未想弄死赵恪，仅仅是惩罚男孩的出言不逊。
　　有道是莫欺少年穷，这娃娃一身正气，在这世风日下的当今，死了怪可惜，二十年后，又会多出一条好汉。
　　老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替赵恪求情的女人，心道真是个美人啊，倘若放在几年前，一定要弄回去制成标本。不过自从上次挨了刀子，差点见了阎王，才知道自己作孽太多遭了报应。
　　活着的时候，积些阴德，死的时候，才能留个全尸。
　　八爷摇摇头，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