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很想追上去问她，女伯爵的高塔不是也有准确的地名，距离也远不到哪去，为什么不直接通过罗盘找到女伯爵高塔的位置？
　　但这是直男行为，反而会更惹凯莉生气。很多时候人做事都不是出于理性，尤其是女性，更多的是出于感性。
　　反正剁掉手掌对于凯莉来说也不过是用水果刀划伤指头的伤势，甚至更轻——起码普通人划手指头还有破伤风的风险。
　　她执意去做，那便尊重她的选择吧，不算是什么大事。
　　说到底，赵东对凯莉心里是有愧疚的，但不想勾起她的贪欲，只能选择对一些东西做出隐瞒。
　　赵东明白她内心是有多么渴望人间的温情，她也用愿意为团队付出的实际行动展现出了自己的诚意。
　　可她是不是忘了，他们之间信任的纽带一开始不正是由利益构建的么？
　　因为赵东身上没有她想要的东西，龙骨枪、长右皮甲之类的装备不适合她，她没必要为此而犯险，所以赵东才敢把后背露给她。
　　但假如赵东身上有她特别想要的东西，例如对法师特别有效的凝魂之露，被她所得知了，那赵东是真的会感到猜疑与恐惧。
　　她身上的确是有人类的感情，赵东与她也建立了一定程度上的友谊——甚至快要到床上去了。但赵东始终没有忘记，她是个以利益为主导的人。
　　跟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如果感情没有深到一定程度，利益却冲突到一定程度，那发生什么不忍的事情，也是可以预见的。
　　假如赵东是个《悲惨世界》里米里哀主教那样的圣人，估计会跟米里哀主教送给冉阿让银烛台一样，把凯莉想要的东西送给凯莉，以此来感化她。
　　但赵东不是！他只能尽量给凯莉温暖，尽力避免两人间利益上的冲突。
　　可绝不会将自己的利益拱手想让！
　　“喏，新鲜的禽兽。”赵东提着近千斤的猩猩状直立怪物，这怪物的名字就叫“禽兽”……
　　它们通常将巨大的双手合在一起锤击，有时候也会挥舞巴掌。这种魔化生物最弱也有三级初期，普遍在三级中期左右，在巨大的体型的加持，威力也不可小视——起码赵东不想硬挨上一下，死是不会死，但受点伤是在所难免的。
　　可它们却不是很灵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赵东甚至不需要动用能量，仅凭体术便能在一群禽兽间穿梭打击，这简直不算是战斗，更像是在超市购物。
　　选中一只，击断它的脊椎，使其全身瘫痪，然后带回便可。其他的禽兽锤来锤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东已经走出了它们的视线。
　　这种魔物带给赵东的麻烦，甚至不如弱小一点，却有着特殊能力的魔物，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麻烦。呵，纯粹的力量又有什么用？无法击中目标的话，破坏力再大也等于零。
　　那群守卫着枯树的魔物，在赵东的记忆里应该也是这种名为禽兽的魔物，只不过首领有个特殊的名字叫“树头木拳”罢了。
　　还是小心一点吧，说不定这种首领有特殊的能力呢？虽然我已经记不清了……赵东尽量压抑自己的轻敌之心，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个习惯再次救了他一命。
　　“唔…咕噜咕噜……”在凯莉的大口吸食下，上千斤的庞然大物很快便只剩下一张皮，甚至连骨头都干枯起来，仿佛风一吹便会化作骨屑。
　　在之前，凯莉都是优雅地用匕首来抽取生命力。
　　“呵，你说，我便是再怎么做，都不会得到认可的对吧？”凯莉舔了舔嘴唇，丝毫不掩饰血腥的作态。
　　赵东沉默不语。
　　“很可笑吧，其实我就是个局外人……而且是个弄不清楚身份的半杂种。”
　　“下次你冲在前面吸引火力可以么？”赵东挥了挥龙骨枪，“不是把你当做局外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而且牺牲……这种事越少越好啊！”
　　“你有没有看见过，你所在乎的人，你所尊敬的人，死在你眼前。那种感觉……那种感觉！”赵东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有团火焰在狂乱地燃烧，在发出怒吼咆哮！
　　智焰、薛桦樱、慧悟大师……还有许多在对异兽、异族的战争中牺牲的士兵。
　　甚至回想起了在骑马与砍杀位面，那些用肉身之躯抵抗斯瓦迪亚铁骑的罗多克士兵，那屹立在军阵当中，在那场战争中第一个舍身殉国的高级贵族马特阿斯。
　　赵东清晰地记得朋友骑士图比顿，在看见叔叔马特阿斯殉国时用刀划穿自己的脸颊时的绝望。
　　“那种事越少越好啊！不是不想你为了团队付出，只是……就是这样了！”赵东低头垂眉，再不言语。
　　牺牲这两个字，在他的心头永远是沉甸甸的。
　　“嘻嘻……”一双温暖的小手抚摸着赵东的头发，赵东本能地想要闪躲开，却又从心地不动。
　　那种被摸头的舒适感是从身体到心灵所泛出的，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之前你无论说什么，其实都带有……感觉你其实戴着一副面具，不会跟你本来的相貌差太远，但终究是面具。”赵东任凭这双小手抚弄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让这一刻不要那么快过去。
　　“……我们其实是一类人，夹杂理想与现实之间，既不敢伟大，也不敢卑微。”
　　“感谢你今天对我展露了真诚，这是很宝贵的东西，我很难去体验到，我很满足……这样吧，提前给你预支些奖励……”
　　温暖湿润的小嘴唇贴到了赵东的嘴唇上，赵东轻轻伸出舌头，在对方的口腔里肆意玩弄，用自己的唇紧紧地吸附着对方。
　　一对黑瞳，一对绿瞳，都在深深地对视着对方，时间，就此停止吧……
　　“嘻嘻，你还挺熟练的嘛！”这一吻终究是停下了，因为卡夏来了，凯莉用小手指挑逗着赵东的下巴，赵东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啊啊啊！帕依还在家里等你啊！你这个野蛮人！异教徒！渣滓！”卡夏一个爆栗敲到赵东的头上。
　　“你怎么只罚我？”赵东用眼神示意着卡夏，这个钢铁直女等到赵东使第三次眼神时，才反应过来。
　　卡夏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往凯莉的头上敲了一下，嘟囔着：“奸夫淫妇，奸情啊！”
　　“哈哈，我单身，不算是淫妇。”凯莉笑得特别的开心。
　　赵东又往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使凯莉的面色燥红，这种目前犯的感觉真是爽啊真是爽！
　　结果就是他的头上又挨了一记爆栗，卡夏气鼓鼓地说道：“你们别当这我的面弄，我眼不见为净！”
　　三人再次顺着罗盘所指的方向前进了，赵东也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自己舍弃了理想，投奔到冰冷却强大的现实当中时，的确是感觉好多了。
　　现实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无懈可击。人人都在追逐着利益，人人都在为了自己变强而做出行动，多么的合理，为什么我要去违逆它呢？
　　为什么要当一个傻子，去为了虚虚实实的东西，什么种族，什么信念，去牺牲奉献自己的一切呢？
　　但空虚，无尽地空虚也随之袭来，我活着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更大的力量，从而拥有更多的快乐么？
　　这似乎不能说是错的，毕竟如果我只是个凡人，只是个一级生物，命若蝼蚁，一场小风暴便能我随风漂泊，甚至粉身碎骨，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然而……终究是有什么是不对的。
　　“每个恶魔生下来就是变强，因为强者掌握所有的权力，弱者哪怕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但就算变强了又如何？总会有下一个强者踩着自己，继续在这条永无止境的、无聊无趣的路上走下去……”
　　凯莉曾经说过的话，在赵东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正如卡夏对赵东的战斗技艺有影响一般，凯莉也在赵东的内心中掀起波澜。
　　一道灵光闪过，赵东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内心的交战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影响却极其深远。
　　对！我不能回到过去，那种狂热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我不能只为了我的种族而活，我不能为我的种族付出一切！
　　但我变得强大的目的，绝不能只是为了争取利益与变得更加强大，这只会让人变得虚胖，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一击便倒！
　　而且，其实是个很没有意义的人，一段很没有意义的人生。
　　所谓强者，所谓有意义的人，应该是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事物，所珍视的人，所珍视的理念而战啊！
　　我，想要守住眼前的人，守住眼前的情谊！不让他们在风暴中消逝，不让这些情谊在指缝间流失！
　　赵东感觉体内的雷火之力正在沸腾，原本进境不缓不慢的四级前期的修为，开始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
　　或许下一秒就会突破，或许因为违逆本心，反倒永远停滞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