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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在湖边漫步,观赏粼粼水波中嬉戏的鱼儿,享受这悠闲散漫的时光。它们看似没有目的的游梭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被凡间的俗事干扰,这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突然间一阵带着腥味的风自北向南吹来,风势越来越大,夹杂着暗红色的沙土将整个天空完全笼罩在昏暗之中。翠蓝的宝石湖也剧烈翻腾着,变成一锅煮沸了的血水。我逃命逃离身后的血池地狱,几次都险些被风卷得脱离地面,只有抱起一块大石头才勉强在风中立足。好在林及时赶来,他用绳索将我们连在一起,互相拖拽着回到家里时都已经是满身伤痕。
是神对这片土地降下了诅咒,一个月之后大风才终于散去,但是所有的树木和野草,甚至连湖中的水草都开始枯黄萎靡,完全失去了生机。接下来家禽和牲畜因为饥饿开始成批死去;宝石湖的湖面铺满了死鱼,散发出让人窒息的恶臭。起先是体弱的老人和孩子,紧接着身强力壮的农夫匠人们也开始病倒。人们普遍发烧和腹泻,体力不支的人几天后就会因为脱水而死去,骑士和教士们为了控制住疫情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消耗掉了历年储备的大部分食物和药品。在秋天来临时,瘟疫终于逐渐消退,但是整个地区的庄稼颗粒无收,存粮和畜群已经基本消耗殆尽,完全不够幸存者们熬过冬天,往日唾手可得的食物现在变得比珠宝还要珍贵。我们家虽然在这次瘟疫中全部活了下来,但也要开始面对饥饿的威胁,人人都瘪着肚子。几只侥幸生存下来的草狼也饿得皮毛斑驳,甚至开始像山羊那样到处刨挖草根充饥。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寒冬,到了第二年三月十二日,这一天是移民们的新年,那是他们到这里定居下来的日子。而现在这是个青草未生,余粮已尽,青黄不接的艰难时节,人们再也无暇欢庆节日。所有人家中的主粮早已经吃完,野菜和碎得不成颗粒的陈糠烂米被从牲畜们的嘴边拿走,再次成为人类填饱肚子的主力。偶然中有人在抓捕田鼠时,从鼠洞里挖掘出了丰收时被敛藏起来的杂粮干果。没过多久整个原野就被饥饿的人们翻挖得到处都是大坑,蛮像被冰雹砸过的雪地,但那一点老鼠的口粮怎么可能养得活这无数饿殍。
生活好像又被命运的漩涡倒卷着,回到了当初的苦难汪洋之中。城镇里的居民亦是如此,那些没有多少土地的人更惨,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将榆树的树皮扒掉,晒干后用石头砸碎,再碾出其中包含着的稀少淀粉来吃。这东西我们家在不得已的时候也吃过,用这淀粉制成的面条很爽口,味道还不错,但缺点是会让人严重便秘。我经常会听见有人在厕所里声嘶力竭的喊叫,大多数都是吃了这个东西造成的。我们一家也好不到哪去,我几次想要把那几只饿得羽毛几乎掉光了的鸽子杀掉,熬一锅肉汤给孩子们补补身子。奈何终每次都把它们从我手里抢下,他那沉默的怒视让人感颇畏惧。他还将自己省下的陈旧粗粮喂它们,但再也不让它们飞出自己的卧室。我觉得这有些多余了,那些鸽子也不一定能活多久,它们饿得连自己刚生下的软壳蛋都啄破吃掉了。
马上就是我们家的团圆节了,我绞尽脑汁想弄点像样的吃食。我和林去盔甲工坊,抢出一些处理皮革时刮下来的肥肉渣,捡回去炼出油脂,给家人们凑出一顿有肉味的炖野菜。相较于平时我们不得不把锯末和杂粮磨粉混在一起发酵,做成并没多少营养而且散发霉味的馒头,来欺骗竟日哀嚎的肚肠。现在这顿带有捂麴怪味的菜汤居然也让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
这天一早林照例饿着肚子去骑士团进修,但没多一会他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我以为又是放假了----那样可以让学员们节省体力,少浪费一点粮食。可是林一翻手,满脸喜悦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沾着尘土的干面包!
“我刚才从路上捡到的!”他既兴奋又害怕有外人听到,压低了嗓子对我们喊道。
对于我们这些很久没吃到纯正粮食的饥民来说,这无异于是山珍海味。说句实话这块面包并不大,甚至都不够林自己一顿吃个饱的。他拿出菜刀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平均的将它分成了六块。加上切面包时候散出来的碎渣,我们一家人满怀欣喜的美餐了一顿。
拾金不昧是骑士们的基本守则之一,但我想没人会因此去指责林。即便这是一种罪过,他也并不是为了自己。所有的人,甚至这个时代都应该为此共同负责。
这样下去无疑是在坐以待毙。凯恩领主他们经过一番商讨,决定冒险向西面派出商队,与交战正酣的几个大国做些交易。用武器和防具这类畅销货,换取粮食药品等眼下紧缺的生活物资来养活整个城镇的居民。
商队需要经过许多危险的地界,随时可能遭遇强盗猛兽和恶劣的环境,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护卫不可能完成交易并将采购的东西运回来。凯恩召集了所有属下:“派出商队是眼下十分紧迫的事,那需要更多精干的人手作为保全。交易成功之后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都会有丰厚酬劳,但这也意味着这些人无法继续进行骑士修习,也就是三年之内都不能成为骑士,我希望你们能仔细考虑一下。”
此事对于林来说非常重要,他没有自己做出决定,而是回到家中把凯恩领主的话对我重复了一遍,并希望我能替他拿个主意。护卫商队的基本酬劳是每个月四枚银币,如果平安归来并且货物没有损失,每个人还可以获得相当可观的分成。光是这四枚银币就能买到二百多斤主粮,这在食物匮乏的现在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数目,足够我们一家上下生活一个多月。我没有直接告诉林应该怎么做选择,只是低语着眼前家里的困难----弟弟妹妹们整天找我要吃的,金和终发育的很差,海和翔也需要钱置办衣服。我又说成为骑士虽然能有较高的地位,但是收入却很一般,如果来年还是个荒年,那家里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林沉默了一会,告诉我他知道怎么做了。晚上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背着一套盔甲和武器,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上路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人都去村边为林送行。他人虽有些消瘦,但那一身铠甲倒是将他衬得十分威武。林嘱咐海他们好好工作照顾家人,又让我不要为他担心,之后便与那些勇士们一起翻身上马,带着全城人的希望踏上了征途。
苦难的日子像淤泥般苦涩而粘稠,把人们消磨得筋疲力尽。但习惯了之后倒也觉得时间过的飞快,因为你根本分不清昨天和今天有什么区别,明天又会有什么变化,让人常常有一种永生不死的错觉,----只不过是生活在无边的地狱之中。人们之所以能忍受这一切,也许只是因为大家都是差不多如此贫困。如今时间已经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有偶尔刮来的西风还带着一丝希望的味道。
人们翘首以待的等了两个多月,商队终于平安归来,所有货物都顺利卖掉并换回了急需的物资。林在行动中表现出色,与卫士们一起成功击退了针对商队的多次袭击。领主们论功行赏,林又额外分得了十多枚银币。这在如今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一名正式骑士每个月也只有三枚银币的收入。他用赏金给家里买了好多礼物:----金得到一双漂亮的皮鞋,男孩们收到了异国风情的腰带和佩刀作为礼物。他们非常喜欢这些东西,开心的穿戴在身上四处炫耀。林从层层包裹的衣服里取出一个精美木盒给我,一股透入心脾的酒香随之扑鼻而来。可是我打开盒子里面却只有一个已经破裂了的陶瓶。这无疑是一瓶名贵的美酒,看上去花费不菲,可惜没有机会品尝了。我心中难免失望和懊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脸上表露了出来,但我看到林一脸懊悔和沮丧,就连忙安慰了他一番:这毕竟是无心之失,而且现在生活艰难,不要再花费重金买这类昂贵的礼物,有这些钱还不如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我注意到林比起出发之前黑瘦了不少。问他是不是路上太过艰苦,林犹豫了一下才告诉我,商队在到达交易地点时存粮已经吃完,为此首领给每个护卫补发了一笔津贴去购买补给品。林为了给家里多赚一些钱,精打细算之下只买了刚刚足够归途上维持温饱的最基本的干粮。但路上经常要遇到难以预料的自然灾害和盗贼偷袭,归来所用的时间比预计的延长了许多。他不好意思打扰别人,便削减了自己的饮食,每日只在中午吃一顿饭,即便如此到家的时候他也已经断炊两日了。说完他把这次赚到的所有银币都交给我,我捡出一个银币让他买些自己用的东西,他又推回来说下次护送之后还能再赚,困难时期家里更需要这些钱。
我感动得眼睛有些发热,越来越觉得林是个无可替代的好孩子。藏好了这些钱之后,我们用一顿虽然与往昔富足时候无法相比,但现在看来还算丰盛的晚餐为林接风。我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大大的夸奖了林一番,此时林在家中的地位像北极星一般显耀,孩子们对他的感激崇拜溢于言表。当然,也有人表现的不以为然甚至不太服气,我本想当面质问他们为何如此,但想到这必定会让热闹的气氛像气泡一样崩裂掉,也就压下了脾气,说些场面话掩盖了过去。这一餐大家吃得尽兴,如雷的鼾声完全替代了往日夜间此起彼伏的,众多饥肠发出的咕噜声。我被吵得睡不着,便想去外面看看月亮,却见一个人影在客厅里晃动。月光皎洁,我看清那原来是终,他穿着林的裤子,那裤子对他来说又长又大,他把裤腰提的很高,拖拉着裤腿走来走去,走了很久还不愿停下。我怕贸然出去会吓到他,就折回卧室继续去睡了。
与西方交易的成功极大缓解了整个地区的饥荒,领主们决定把贸易继续开展下去。为此各个作坊都加大生产力度,以期将更多成品换取生活物资。这样一来原材料的消耗也大为增加,人们为了寻找更多的矿产,将勘探工作扩展到山区之中。我借此机会在家里开办了一个休息栈,矿工们上山时可以在这里补充饮水并存放些杂物,我也因此而得到一点点收入。
人们得益于西方不休的征战,靠着从战争中赚得的血钱暂时从饿死的边缘逃脱,但绝大多数人仍然要为吃饱肚子终日奔波。我们家因为有了林,日子稍微宽裕一些。翔和终性格有些轻侥,他俩更热衷于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在穿着和吃喝方面的花销不小。作为一个父亲我其实也并不太反对这样,他们在外面穿着光鲜出手阔绰,别人羡慕的同时我脸上也觉得光彩。所以当他俩因为钱不够用而在我面前念念叨叨的时候,我经常会从家族积蓄中取一些钱给他们拿去用。尤其是终,我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尽量满足。当然这样做的时候要避开其他人,不能让人觉得我厚此薄彼。
随着商路的日益成熟,人们在上冻前必须储备尽可能多的矿石以维持冬季的生产和交易。山谷的自然环境也开始逐渐恢复生机,土地里多少也有了些收成。毕竟有足够的储粮才是生存的根本,凯恩领主为安排秋收事宜忙得不可开交。仔细权衡之下凯恩将护送商队的重任交给了林。这的确是莫大的信任,林在他面前立下誓言会带队平安归来,很快便挑选精干人手上路了。
可是平时最多两个半月就可以回程的商队,到如今已经整整三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我每天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镇子里询问商队的消息,凯恩已经派出斥候去西面侦查,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回报。
天上已经开始降雪,大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家里近来一直被焦虑情绪所笼罩,我和孩子们在无言中围着炉火吃饭取暖。柴火噼啪的爆裂响声扰得我心神不宁,晃动的火苗也让我越发焦躁。这时外面一阵夹杂着沉重喘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赶紧抄起手杖几步来到门口。白雪反射着月光将天地间映得恍如白昼,一个模糊的人影踉踉跄跄向这里奔来,他身后的脚印延伸到山的另一侧,沿途还伴行着一行血迹。我正要招呼孩子们做好防御准备,那个人突然跌倒在雪地里大口喘息着。我看清了他的侧脸,那是林!
我撞开房门冲过去,扛着一只胳膊将他掺扶进家里。林杂乱的胡须上挂着带血的冰碴,出发时厚重威武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胸口和后背上都有深入皮肉的刀口,有一支弩箭还贯穿了肩胛。林每次呼吸都从伤口处挤出一些血沫,如今他看上去只剩下了半条命。
我用小刀弄断箭杆,再把箭头从他身后拔掉。林拉住我不住的喊渴,我取来一盆清水,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费力的从罩衣口袋中拽出两个布袋交到我手里。我打开布袋,里面分别有十几枚银币,这是平时林酬劳的两倍。我把这些钱揣好,又让海去拿条羊皮毯子为林保暖,可是他一把推开我,强撑着站起来,只身向镇子里跑去。
我在镇子墙外才追上了林,与巡逻卫兵一起掺着他去见了凯恩。凯恩紧急招来军医为林处理伤口并询问商队出了什么事。林强打起精神,断断续续说出了商队遇袭的经过。
因为之前结交了不少固定的客商,这次交易出奇的顺利,采购到的粮食也比上次要多得多,商队归来时为此还多买了一些牛来驮拽货物。当队伍深入沙漠在夜晚扎营时,依照军规用牛车和木栅搭建了临时寨墙,以防御盗匪和游牧民族的突袭。可是这天半夜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哞哞声,营地里的一些牛听见之后立刻炸了毛,挣脱了缰绳,疯狂的从休息之处向外狂奔。途中还撞烂了许多帐篷,人们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外围寨墙也在这些惊牛面前瞬间崩塌。林瞬间明白这是中了圈套,那些发狂的都是母牛,远处肯定有人在抽打甚至砍杀着它们的幼崽,它们才会不顾一切的想去救自己的孩子。
林立刻吹响号角组织士兵们防御,但整个营地已经支离破碎,不少人在梦乡中就奔赴黄泉,拿起武器响应的人里面也多数带着伤。他们刚刚列起防御阵型,四面八方就冒出了无数身披兽皮,留着怪异发髻的蛮族骑兵。可怜的护卫们就像洪流中的一蓬蒿草,他们绝望的挥动武器拼死抵抗,但不多时便被分割消灭。林凭借强悍的体魄和战技在混战中斩杀了一名敌军,抢下他的坐骑夺路而逃。四五个敌人对他穷追不舍,在第二天黎明,林的坐骑累死倒地后终于被追上。经过一番死斗,林拼尽全力杀死其中两个,剩下的人被他恶鬼般的煞气震慑奔逃。说完这些林便昏了过去。军医给他做了包扎,说刀口虽然很深,但并不会伤及性命,将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