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种脆弱的物种，在遭遇大灾之后，心惶惑不愿独处，和同聚在一起。
　　何况躲进了小区地下二层人防工里的绝大部分都是些老幼妇孺，所以偌大的地下二层停车场，却在中间远离防爆门方的灯下聚着一圈人。
　　灯泡迸着莹莹的，把张脸都映得惨碧如阴。
　　本该吓得乱哭的孩子们却都止了啼，微张着小嘴，望着人圈中间。
　　钟太从人群中走出的年轻女子给问得滞了一下，快便反应了过来：“老林把其他业主当傻子，你个租住的厂妹也把我们当傻子？”
　　借着惨碧的灯余辉，我认出了那个挎包和将它斜挂在身的人，然后终于起了面熟的因：那女子是租住在我斜对门703的租客，非是厂妹——毕竟正的厂妹都住在厂里宿舍省钱、又何必在外面破费个两三千另寻临巢？是钟太说话尖酸刻薄惯了，我们这些不是业主的租客在眼里跟同是外地工来的没太大分。
　　“喂喂喂、”老林突然插了进来：“阿澜是从外地来的，又不在厂里工，咩叫人厂妹？”
　　“阿澜？”我怔了一下，怎突然扯到阿澜身上去了？
　　“不！”钟太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平时跟你下棋的那个小熊、熊本华！个厂仔跟你下了几局棋就不晓得自己户口本上籍贯写的哪了，从电梯里出来进去冒冒失失的，冲撞我好几了！”
　　我毛都立了起来：怎又他妈扯到我头上来了！
　　“喂钟太！”老林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讲嘢都好难听咗！外地来的就都是厂仔厂妹？咁你呢？户口本咁样，身份又嘅边？乜新鲜萝卜皮啊你（你个暴发户充二手本地人）！？”
　　钟太身子僵了一下，眼珠子迅转了半圈：“我说话难听？咒国家灭亡就好听了？”
　　声音虽然低了半个八度，却搞得我一头雾水：他们到底在说？
　　“怎是咒呢？”那女子反唇辩驳：“以我国的国防水平，核击预警起码会留给民众一刻钟到半小时的反应时间，是你看看预警短，反应时间有到十分钟，足足少了一半！你这会多死多少人吗！”说到后，已经有些声嘶力竭。
　　气骤然凝固了起来。
　　我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来也叫“阿lán”，随心里一沉：这短的时间，不阿澜有没有躲进全的地方。
　　“中枢首脑肯定没事的！”钟太有些动摇，却仍本能驱使着试图找出些希望：“咱们禅小小一隅，击肯定不重，刚也是震了一下、响了一声，都还没十二年前的大地震震感大，肯定快就会有救援来救我们的！”
　　外面核爆时我林大妈砸昏了，当时掩体里的况有钟太说得那轻描淡写？
　　“连禅市这种沿省会的卫星城都到了核击，这种规模的战争形势大概率是会撕毁所有战前协议的洗牌，说救援，连派救援的人还有没有都未可，能不困死在这、出去当个始人就不错了，你还在这厂仔厂妹小……”说到后，阿lán颇有些鄙夷。
　　“我不！”钟太尖地大叫了一声：“你个小姑娘懂？全是胡说八！”
　　一钟太牵在手里的儿子母亲突如其来的高腔给吓哭了，钟太却浑然不觉：“家你说！”
　　家惊了一跳，却是嗫嚅：“我是个物业家，哪懂这些……”
　　钟太似是抓住了现行，尖声高叫：“我不！我了物业费的！”
　　这歇斯底里的一声响彻了个车库，声波四壁拢了音，荡个不停。
　　所有人都吓了一激灵，大部分小孩都这一声给吓哭了，没哭的小部分也都吓得呆住，忘记了哭。
　　孩子们这一哭，监护的老太太们便不得不跟着抚起来：“唔使惊、唔使惊，嫲嫲大厅……”
　　“喂！你闹够了未！”老林大吼：“家！按住这八婆！”
　　话音刚落，吊顶和墙柱上的灯闪了几闪，倏地灭了。
　　个车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我下识地蹲下身，伸手去摸手机，算用手机手电照明，谁却摸了个——手机在刚换下来的衣服里！
　　我他妈裂开！
　　就在我算闭上眼好快适应黑暗之际，眼前不远处却亮起了一。
　　由于我是蹲着的，那居然和我的视线平齐，难是踢脚线附近的应急灯？
　　我脑子里索着，身体却是本能地逐而进，待离得近一些之后，识到那是熟悉的手机背灯。
　　灯照亮了离它近的那张脸——是阿lán，居然也是蹲着的。
　　我继续蹲身靠拢过去，却慢慢地站了起来，把握着手机的手高高举起，将背灯的线照刷了白漆和装了镀银灯罩的吊顶。
　　白漆吊顶和镀银灯罩将手机背灯射过去的反射了下来，将阿lán周围十平米左右的范围都照亮了。
　　我顿时产生了一种身在新约港自由岛上的幻觉——眼前高举着手机背灯、用白漆和灯罩的反照亮身畔的阿lán一如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
　　“大家不要慌、都静一静——”
　　阿lán的声音不大，却似乎传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骤然亮起的，引着不的人们，停下了叫声，本能地趋明避暗。
　　“大家不要慌，人防工的应急照明连续供电时间标准至少也有半个小时，咱们这个到现在灭……”阿lán笑了笑：“起码不像咱们楼盘硬带的‘精装修’，刚过修就裂开、是个‘银样镴枪头’。”。
　　阿lán开了个装修和红楼梦的玩笑子，在场的老业主们就算没读过红楼梦也看过几十年前那部还度极高的国民级电视剧；“精装修”则是人数不多的中年业主们经在业主群里揶揄物业的子；小业主们见爷爷奶奶和妈妈们都笑了，也心了不少，有样学样、乐了起来。
　　唯独我，脑子里的幻觉又加固了一层：阿lán笑起来的样子和感染力，仿佛带着一丝丝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