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啊”一个男子打开门走了进来，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脸，“你今年也差不多到岁数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了。”
　　“爸……”男子的面前，是一个少年的背影，他坐在看起来有些年代的一张书桌面前，漫不经心的摆愣着什么。
　　“儿子，你看……”男子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可突然又停住了。少年的手里，不是几天前他拿回来的姑娘的照片，而是一张海报。通红的背景下，两个大大的黑色字体斜斜的印在上面：“征兵”
　　“你拿这个干什么，你给我扔了!”男子有些怒不可赦，“你都18了，该找个姑娘了！”他一把扯过少年手上的海报，团成了一团握在身后，另一只手把桌旁散乱的照片胡乱塞进少年的手里。“看这个！都这么大的人了，对门老胡！人家都快抱孙子了！你看看你！”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少年仿佛在端详手上的照片，但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却又是那么的无神，好像在想着什么。
　　“这孩子从哪搞来的？”男子出了房间，倒在客厅的旧沙发上。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小房子，在B市，他这老房子白送都没人想要住，现在的人们大都住在别墅或者是空冶楼阁，早就没几个人住这种郊区的小居民楼了。“不过，他要是被征去了，说不定还真能换个大房子住了……”
　　“爸！”起居室的门开了，黎华走了出来。
　　“儿子啊，想好了哪个没有，老爸跟你讲啊，这些姑娘可……”
　　“我要参军。”黎华的声音并不大，好像就像在说“我要吃饭”一样平静，但就这简单的一句话，硬是把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憋住了。
　　“嗯？你……不是，儿子，”男子抓起毛巾又摸了摸脸。“怎么想要去参军了呢？”他尽量把声音控制在冷静的状态，防止自己忍不住吼出来。“你看儿子，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小工作，你说现在小姑娘多难找啊，爸爸给你选了这么多……”
　　“我决定了。”黎华说完就往屋里走去。
　　“你给我站那！”男子哗一下站了起来，不顾毛巾掉在地上，大步走向少年把他掰过来冲着自己。“你脑子有毛病啊！老爸在哪工作你知不知道？军工厂！”
　　少年眼神依旧没有变化，冷静的看着自己几近发狂的父亲。
　　“你知不知道参军之前要干嘛！！！啊？要打那个……那个……”他拼命想找到字眼形容稀释强化剂，“那玩意你知道人打了之后会怎么样吗？啊？会死的！”
　　黎康生其实就是稀释强化剂在亚洲军区分发实验场的一个搬运工，平时就负责搬搬强化剂产生的废料，和尸体……
　　黎华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会死……”
　　“儿子，你听爸爸给你讲，”黎康生见有效果，继续给黎华灌鸡汤：“那玩意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你爸爸虽然是最底层的员工，但也能听到不少事情！你知道爸爸平时运的最多的是什么吗？就是尸体！成人的尸体！”
　　强化剂这种东西已经明确标注，只对未成年人开放，很多孩子都去试一试，哪怕是剩几天就过十八岁生日的“巨龄儿童”，也要一试。
　　自从人类所谓的首脑们决定了以后的士兵只能从未成年人开始培养之后，军人这个词语仿佛变了质，百分之九十的军队被裁员，因为新生起来的军队，强大到一个人就足以毁灭一整个原始军队。老军人被裁掉之后只有一笔微弱的补偿金，因为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新生军队里面去了，新式军队不仅兵吃香的喝辣的，就连家人都跟着升天。这么大的诱惑，对于一些像黎康生这样的底层社会人员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所以很多人铤而走险，因为二十几岁与十七八看起来差不多少，于是纷纷去从军，当然结果也是一致的：死。
　　药剂虽少也不会浪费，这些死去的试验品因为是自愿来的且无视警告，军方不承担任何责任，尸体全部由专门人员处理，从里面把未能产生作用的药剂再提炼出来，继续使用。
　　“我不怕……”少年变化的眼神稍纵即逝，又恢复到了那种平静的状态。
　　黎康生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是青春期嘛？？？黎康生的眼光突然暴戾起来，上前甩了黎华一个巴掌。
　　“你******别做梦了！你十八了！你已经过时了！”黎康生怒不可赦的又抡过去一拳，想打醒这个做白日梦的儿子。但是手到一半却停住了。
　　黎华就这样轻轻的握着父亲的拳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你……”黎康生满眼的惊恐。他一个正直壮年的汉子，暴戾之中控制不住的拳头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接住。
　　“爸，我不需要打那个药剂，你看，妈妈在哭呢。”黎华轻声说。黎康生瘫坐在地上，突然痛哭起来。记忆深处的某种痛苦好像又浮现出来，已故的妻子的脸若隐若现的浮现在自己的泪眼之前。
　　“我妈为这事死的，我不去参军，说不过去吧。”黎华留下这几句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我收拾收拾东西。”说完关上了门。留下黎康生一人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
　　黎华的母亲当年其实是个大家族的女儿，从军的好处这么大而名额又这么少，大部分名额都被富人们垄断了，而在这期间，制裁者的先前部队已经有一些到达了银河系，到达了地球，于是黎华的母亲作为第一批被选中的人类，作为军人，在没有完成一定的训练之前，就上了战场，和她一样的人很多。那一年黎华一岁，黎康生刚刚成为一个高级金领，他们就这样坐在当时堪称豪华的小别墅里，看到联军部队被杀的丢盔卸甲。
　　“不成熟！！！不下苦功夫！！！”这是电视里面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新闻发布会时候的言辞。一样的解释，一样的遮掩，总之军方的做法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士兵们不努力。黎华的母亲战死了。刚刚还在逗黎华笑的那个男人，僵在了电视前。两年之后，他们住的城市被毁了……是第二批战士，发挥了绝对的战斗力，以至于周围的居民和建筑如同草芥一样被斩个粉碎。黎康生丢了工作，带着黎华，来到了现在的亚洲军区的核心地带b市，凭着多年积累的嘴上功夫，加上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现在这个工作。
　　黎华五岁了，开始上小学了，黎康生送了十几车的废料和尸体，回到家打开那个放到一百年前都没人用的破电视。
　　“是的，跟据我们的实验观察，是具有遗传性的，这无疑是给我们的世界一个巨大的惊喜。”
　　遗传性？
　　当天黎康生将电视扔了出去。除了因为生活只能去实验基地工作没有办法之外，他不想再知道任何和强化剂有关的消息，遗传性？去你妈的！我和阿华只想平静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
　　“华……”黎康生推开了黎华的房门，正在打包的黎华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继续装行李。黎康生抢上前抓住了床上的旅行包，从开着的窗户扔了出去。黎华的眼神变了，是一种暴怒的火光。“现在参军不需要行李，我们今晚就走。能赶上最后一批。”
　　“啊……？？？？？”黎华正要发作的怒气突然就散了。“爸……”
　　“本来想瞒住你的，你个臭小子，你在哪知道强化剂有几率遗传的。”
　　“好多年了……”
　　“走了，别磨蹭！”
　　出了居民楼，黎康生看了好一会。以后自己应该是住不上这个房子了。一人从军，家人也跟着享受福利，这就是为什么哪怕是富家子弟也要争抢着应征入伍了，钱能够让一切人变的不择手段。
　　“你做好决心了？”路上，黎康生边开车边问黎华。
　　“嗯……”
　　“会死人的，这可是战争，不像你平时玩的游戏！”
　　“嗯……”
　　“我他妈是丢了哪个遗传细胞，怎么你连正常话都不会说了。唉……”
　　父子俩一路无话，应该说是单方面的黎康生在不停的说，黎华不时的“嗯……”一下表示个存在，两人的车子已经开进了实验基地的大门。
　　“您好，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两人停好了车子进了大楼，前台的服务小姐满面笑容的问道。
　　“入伍。”黎华道。
　　“啊对不起二位，今日的强化剂已经供应已经结束了，二位明天再来吧。”小姐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黎华刚要说什么，突然父亲的声音抢先了：
　　“我儿子是精英人类。”
　　听到精英人类四个字，前台小姐的脸色微微有所变化，
　　“是这样，小弟弟你几岁了啊，在这边可不能谎报年龄哦。”
　　“十八。”
　　“呃……”小姐明显有些慌乱。
　　即使是精英人类，也就是带有强化剂遗传基因的人，成年之前没有接受过训练的话，入伍之后的学习也是相当费劲的，大部分都做了炮灰，所以精英人类成年之后才来入伍的从军率基本为零。
　　这边老黎一家呢，先是十几年前扔了电视机，再是老黎头这十几年一直在运输队工作，他哪知道还有这一堆说头。
　　黎华更是两眼抓瞎，他来参军是因为得知母亲的遭遇想要复仇，哪管的上这七七八八的条条款款……
　　“这边请……”礼仪小姐也不好说破，只能指了指精英人类通道，让他们过去。
　　这时从旁边的通道骂骂咧咧的走出一群人来，一个个愁眉苦脸，还有的满脸怒气。礼仪小姐见了，连忙跟黎家父子使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这黎康生看到礼仪小姐频频给自己抛媚眼，顿时心情畅快不少，顺势就一只胳膊搭在前台上，但回头的瞬间，也看到了这一群人。
　　这群人就是所谓的底层人，也就是打了强化剂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的人类，这样的人类虽少，但也有着客观的数量，而精英人类和普通人类一般来说不会和这样的人通婚，也就是，所谓的“底层人”一旦被确定，不但自己的一生只能平平庸庸的混日子，连自己的后代都有可能混一辈子日子，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强化剂已经所剩无几，大量的士兵多是靠着遗传学走到现在。
　　于是呢，黎康生这个所谓的精英人类家属，就和这群“底层人”为首的一个少年对上了眼。
　　“哟，这不是超人一家嘛？”充满着怨恨与不满的话直接就崩了出来。黎康生这才明白自己是瞎了眼还要撩人家前台，这是被人盯上了。精英人类与底层人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两边水火不容，当然只有少数底层人把这种不满表现出来，就像有些精英人类把对底层人的蔑视表现出来一样，当然一旦表现出来，少不了一场斗殴。
　　“这不黎华吗？怎么，学校混不下去了？来军营混？”看起来，那伙人中应该是有黎华曾经的同学，眼尖的立刻看到正想精英通道走去的黎华。
　　“哟，精英人诶！厉害了啊黎华。”
　　“那是，你华哥什么时候怂过啊，从来都是头子！”
　　“怎么，这是你老妈挂了给你换的名额？”
　　一片冷嘲热讽随即跟了过来，都一个年龄的，犯不着去惹大叔，所以攻击都跑到黎华这来了。
　　黎华本没想搭理这些人，但对于黎华妈妈的攻击，他忍不了，也没法忍，随即把头转了过来。眼神从这行人身上扫过，一边搜寻记忆里的声音，看刚刚是哪个傻瓜针对自己的母亲。
　　“怎么？想打架？”这群人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和刚刚羞辱黎华母亲的声音一样，他瞬间就定位到了那个倒霉蛋。
　　“在这儿打架？来呀，哈哈哈哈哈。”
　　这几位底层人这么有恃无恐正式因为军方严格规定，不准在实验大楼中发生冲突，否则取消从军资格，正所谓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这几位底层人正想黎华攻击他们，这样，黎华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跟自己一样了。
　　黎华，转身向这几个底层人走去，双拳紧握，眼睛仿佛喷出火焰一般。
　　“华华，别冲动啊！咱办正事要紧。”黎康生忙去拉黎华，但黎华的力量哪是他一个普通人能阻止得了的。
　　黎华就这样拖着父亲来到了这几个人面前，这几个底层人一个个斜着眼看黎华，认定了他不敢出手。
　　“你们这几个小崽子，我……”黎康生撸起袖子就要打人，他宁可自己丢了工作，也不要儿子失去这个机会了。但是他还没说完，就被黎华拽到身后。“华？”
　　黎华走到众人前面，双反中间的距离只容得下半个身位，黎华看着打头的也就是最先挑事的这位，却没有理他，一双手直接拨开众人，此时他站在一个戴眼镜的哥们面前。不用说，这哥们就是那个祸从口出的倒霉蛋。
　　“你羞辱了我的母亲。”黎华眯起眼睛，声音却丝毫没有变化，还是一样平静。
　　“咋地？你瞅我干啥！”这哥们被黎华盯的浑身发毛，但料定黎华为了从军一定不敢出手，硬扛着不后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眼睛兄被看的一动不敢动，突然黎华露出了笑容，眼睛兄本以为无事了，正待松一口气，可在旁人看来，这笑简直冷到骨子里，黎华笑容就在这时瞬间消失，瞬间就一拳轰在这哥们脸上，随着一声清脆的骨折声，眼睛兄的脑袋被打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旁边几个哥们都方了。
　　喵喵喵？？？？不是说好不准许斗殴吗？是呀!没斗殴啊，就一拳，打挂了一个而已，没有斗殴啊……
　　眼睛兄脑袋成了这个死样子，铁定是没救了，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旁边几个大佬全然懵逼：卧槽这哥们不按剧本来啊？？？？？说杀人就杀了？？
　　“黎华！”黎康生一声怒吼，仿佛一生的心血就这样在他面前崩塌了，本来刚燃起来的热血全凉了，这回不仅军从不了，人说不定都得进局子。黎康生正待骂下去，警报却响彻了大厅，一派黑色长袍的人从一个入口蜂拥而入，一阵闪光，七八把剑就这样将黎华拘禁了起来，仿佛他动一下，这些剑就要穿心而过。
　　“胆儿肥啊朋友。”众人分开，一个红袍人走了出来，这人一看身高和体型就知道肯定是个健身狂，一身的肌肉看的人心慌，脖子往上却是顶了一个光头，淡眉，小眼，本来一个挺和睦的脸却配了一个光头，一身肌肉加上裸露皮肤上无数的伤疤，硬是将这个人变的阴冷无比。
　　“拘了，给我押回去！”黑袍人蜂拥而上，将黎华擒住，都是受过训练的驭剑者，黎华也没打算抵抗，就这样一句话没说，跟着走了，只留下黎康生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