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蛟作浪犯神州，君民砥砺报冤仇。
　　陆一帆忙活一个早上，却毫无所获。
　　联系过的职业队员，多用各种理由搪塞，在陆一帆不懈追问下，才得知缘由。
　　陆一帆退役已有三年了，自然得被淡出了圈子，而电竞相关的信息，也只能通过有限的资源来收集……
　　当然，也是陆一帆惫懒，刚退役时，还踌躇满志，但斗志渐渐被现实消磨殆尽了……
　　如今，电竞俱乐部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电竞在役成员不得私自组建战队，更不能参加各种竞技相关的训练赛，违者有可能面临被解聘，或者停薪留职等尴尬境况。
　　当然，职业队员私底下的娱乐性质的邀请赛，还是允许的，这是竞技人员的私人时间，其他任何人都无权过问。
　　虽然，联赛官方并没有明文规定，职业队员不得私自训练比赛，但是，一名成员的履约能力，还是他们所看重的。
　　所以，一听陆一帆要拉他们参加训练赛，一个个纷纷回绝了，而陆一帆了解内情之后，也表示理解。
　　这与人情世故无关，是对于条例的遵守情况，关乎别人的职业生涯，陆一帆感觉自己去邀请人家，都显得过分了。
　　话说回来，那翟晓川本就是俱乐部基层管理者，这种规定她应该是清楚的，那为什么不在陆一帆开口的时候提醒呢？
　　难道她就那么相信，他陆一帆有这个魅力，能让别人冒着职业生涯被断的危险，也来帮助他吗？
　　又或者说，她本身对于陆一帆能够召集的人员，就不抱有幻想，甚至连提醒的念头都没有？
　　想到此处，陆一帆便觉得很是不忿，这丫头，他是在想办法帮她，而她却如此悲观，这让陆一帆考虑，是不是该有帮下去的必要了。
　　先前无知，能够顺利联系上一些职业战队的二队，或者青训队，跟翟晓川的队伍打训练赛，想来，人家都是请示过俱乐部方面的。
　　毕竟是跟正经的职业战队打训练赛，虽然这支队伍战绩不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然，他们自然也感觉有利可图。
　　再加上是二队，或者青训队伍，平日里上不了比赛，能有一支职业战队跟他们对练，他们正求之不得呢！
　　翟晓川也是病急乱投医，对那训练赛抱有期望，甚至连俱乐部的规定都选择无视了。
　　一个恰恰说明，她们俱乐部如今管理之混乱；再一个，也实实在在的反应出了凛风战队如今的窘迫……
　　稀里糊涂的行了一步臭棋，这让陆一帆有些惭愧，顺便便打消了放弃帮助的念头……
　　既然职业战队成员不能找，那他便去寻找“散人”便是了……
　　而散人中，能够与职业同步能力的，要么是隐藏的大佬，经营些灰色营生，要么就是明面上，能够进入众人眼帘的风云人物，例如主播玩家……
　　陆一帆本就名自由主播，尤其如今名头正盛，想要联系上一些其他主播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而早上花花牛的那通电话，使得陆一帆抱有极大的希望。
　　试着联系了几位主播，可惜，得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比如季不凡与另一家平台的顶梁柱易老师，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虽然嘴上说着有困难一定会帮，但是，真让他们屈尊进自己的私人小队，人家还真不会来……
　　这些大主播有自己的流量任务要去做，陆一帆也不好意思强迫别人过来，交情这东西，越用便越少了……
　　那么那些名气不大的小主播如何呢？在先前的邀请赛上，陆一帆还是发现了不少，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没有名气的小主播呢！
　　先试着跟石头取得联系，有着之前比赛拉来的人气，他的关注总算好过许多。
　　听说，陆一帆要拉他去参加训练赛，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口应承下来，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叫他。
　　陆一帆从对面沉默的片刻，便能理解石头的为难处境。
　　其实想想便能明白了，人家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如今叫人家来参加训练赛，这些私底下的东西，可是不能播出去的，在正火热的时候，选择压缩直播时间去参加不知所谓的训练赛，这本身就是件冒险的事情。
　　陆一帆做了直播后，才明白了哪个行业都艰难之处，小主播比不上那些著名主播的人气，那么他们想要完成既定任务，就不得不增加直播时长，一来二去，全天直播的人大有人在……
　　石头能够一口应承下来，是抱着对于邀请赛时的感念，若真是一两场私人比赛，影响并不大，但是，陆一帆要做的可能是长时间的训练，怎么好一直麻烦人家呢？
　　四处碰壁之下，让陆一帆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这夸下的海口，可如何去实现呢？
　　花花牛那边，也不用等消息了，就算她能念着情分答应下来，陆一帆也不会应允的……
　　瞎忙活一上午，本就是9点多起的床，早上也没混上饭吃，腹中早已空无一物，再看看时间，马上就要中午12点了。
　　起身就想着去厨房做些饭吃，此时他倒是感念起，张登科那令人无奈的厨艺的好来。
　　不管味道如何，最起码他也不用熬着小房间酷暑去做饭了，况且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是陆一帆一贯的“原则”……
　　突然想起，时至中午，张登科母亲那边是否有人照应着吃食呢？
　　平日里，张登科只是口上说着，不用担心，有人看管，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还是放不下心来。
　　尤其，张登科昨晚未归，也没人提醒他那挺在病床上的母亲，这可让怎一个焦急了得。
　　陆一帆暗骂一声没良心，怎么到现在才想起这茬子事呢？
　　况且，昨晚二叔临走的时候，有过嘱托，让他代为照顾张登科的母亲。
　　先前没往深处想，如今再念起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起来……
　　火急火燎的收拾停当，取了钥匙，锁上房门，“哒哒哒……”一路小跑，朝着医院去了……
　　进了病房，陆一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病床上的妇人，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嘴唇干裂……
　　时至中午，妇人居然全无吃饭的念头，依然在沉沉的睡着。
　　而病床旁的柜子上，放有吃食，想来是有人照顾着送来的，可惜，看那杯盘中的满载，不像被动过的样子。
　　这就是平日里，张登科口中一直所说有所好转的样子吗？怎得越发憔悴起来了……
　　“吱！”轻微的开门声，一位年轻护士，拿着表格与测量仪器进入病房。
　　见到立于床边的陆一帆，愣了一下，轻声道：“你是病人家属？”
　　陆一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并未接话。
　　那护士也看不明白陆一帆的意思，索性就当他是家属成员了。
　　放下表格本子，取过测试仪器，搂起病床上棉被一角，将张登科母亲的一条手臂取出。
　　慢慢翻动病服，漏出那条的蜡黄手臂，套上测试仪器，增压测量病人的血压情况。
　　全程，病床上的妇人，虽然感到有些异动，但是只是眼珠翻动几下，连眼皮都没张开，想来是早已习惯了。
　　年轻护士边盯着仪器，一边轻声道：“王阿姨，昨晚一夜没睡，本就虚弱，有不吃饭，她这身体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转头，望着一脸木然的陆一帆，摇了摇头，想来是不满意他的态度。
　　接着道：“我们给她的药里开了点安眠成分，让她多睡会，尽量别吵醒她。”
　　“等她醒了，喂她吃些饭菜，放心！都是经过挑选易消化的饭菜，并不会影响她的肠胃！”
　　测量好了数据，取下袖套，在表格上填些数据，再取来温度计，插在妇人腋窝。
　　直起身子，接着道：“王阿姨要是醒得晚了，桌上饭菜凉了，你就拿到护理室，那边有微波炉，你可以热一下！”
　　陆一帆点头道：“谢谢！”
　　那年轻护士摆手道：“这是我们的职责，也不期望你们来谢！”
　　“另外，别说你们太忙，阿姨需要的是陪伴，我们是无法替代你们的位置的。”
　　“能多陪一会，就多陪一会吧！毕竟……嗨！”摇了摇头，顿住话头。
　　这年轻护士也是热情之人，想来平日里对妇人是多有照料的，本来话里还有点教训陆一帆的意味。
　　但说到最后，便尽是心疼了……
　　医护人员入职，便被教导，救治伤员是他们的天职，在他们眼里，病人始终应该是病人，而不应该参杂个人感情，这难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
　　年轻护士，可能入职不久，又或着也是陪伴久了，产生了感情，最终还是逃不脱被称为“忌讳”的东西。
　　病房里安静下来，年轻护士取了温度计，观察数据并快速记录，之后还做了几项其他日常测量，全程动作都很迅捷，轻缓，这真是位体贴入微的好护士，陆一帆如是想着……
　　年轻护士走时，又告诫了陆一帆各种注意事项，临走了，还给陆一帆拿了块靠垫，怕他在硬椅子上坐得久了不舒服……
　　陆一帆沉默着坐在病床边，望着床上妇人的脸色，不自觉思绪乱飞，恍惚中，那病床上躺着的，变成了他那同样多病的母亲。
　　一时，各种复杂的感情涌在心间，堵得难受，唯以两行清泪结尾，也不敢有大的响动。
　　“嘶！”抽气呻吟的声音响起，惊醒了也不知道呆坐多久的陆一帆。
　　妇人总算在病床上翻动了下身子，脸朝一侧，伸出手臂，朝着床下划拉着，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陆一帆快速站起，转至妇人一侧，才看清床底下放着个痰盂，想来是要找这个东西。
　　陆一帆矮下身子，将那痰盂取了过来，打开盖子。
　　病床上的妇人，想来是看清陆一帆了，可惜，嘴里有异物堵着，也不方便说话。
　　示意陆一帆将那痰盂靠近，妇人侧脸，张口“咳……吐……”一团粘稠发黄的液体，被吐进了那痰盂中。
　　而这个动作，貌似颇为费力，妇人转头，大力的呼着气……
　　陆一帆放下痰盂，站起身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接下来该干什么？那护士临走时候也没提及。
　　而床上的妇人，如今情况是好是坏？陆一帆也看不出来，要不就把那护士叫过来吧？……
　　陆一帆弯着腰询问道：“阿姨！我是一帆，好久没来看您了，您现在感觉哪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护士？”
　　妇人闭着眼，费力抬手摆了摆，又喘了一会，才开口道：“嗨！阿姨没事！小陆啊！你扶阿姨起来成吗？”
　　陆一帆连忙手脚笨拙的将妇人扶起，顺便将枕头竖起，靠在那妇人背后。
　　妇人因为喘息，脸色上有些病态的潮红，嘴角含笑道：“我家那登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不然也不用麻烦你的！”
　　陆一帆见妇人无碍，才再次坐在椅子上道：“谈不上麻烦，说起这个，阿姨我正是为这事来的。”
　　脸上布满歉意，接着道：“登科跟我，现在在合作搞个小项目，如今需要登科去培训点东西，走得急了，也没来得及告诉阿姨，实在对不住！”
　　那妇人眼神澄澈如湖水，就直直盯着陆一帆的双眼，纵使陆一帆面皮之厚，实在受不住那双目光，悄然让开了双眼……
　　妇人始终脸上带笑道：“你也不用想着瞒我！登科什么性子，你是了解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现在在搞什么？”
　　这让扯谎的陆一帆有些尴尬，妇人笑意更甚道：“你也不用给阿姨解释什么，对你们搞的东西，我也不懂，我也不想问！”
　　依然直直的注视着陆一帆，“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登科最近的变化，我是瞧在眼里，乐在心头，我能看得出来，他的高兴与满足，而这，恰恰是我这么多年想要看到的。”
　　终于收回目光，侧脸望着窗外，缓缓道：“阿姨的身体不中用，一直在拖累着他，说起来，阿姨只能想到的是心酸和自责！”
　　陆一帆刚想开口，却被床上的妇人率先开口挡了回来。
　　妇人转过头来，依然是满眼温柔，“阿姨的身体不行，但是眼光倒是挺准的。”
　　“登科是我儿子，我就不多说了，而你，跟我们素未谋面，阿姨第一眼便看出了你的善良质朴！”
　　“说起这个，阿姨还没好好谢谢你的，当然，阿姨手里也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让登科跟着你，打个下手。”
　　“一个，是报你的恩情，再一个，就是在我走后，给登科找个寄托！”
　　陆一帆连忙起身道：“阿姨！您别瞎想，您现在就应该安心养病，您要相信为您全心全意服务的医护人员的努力，您会好起来的！”
　　妇人干裂的嘴唇咧开，笑笑道：“别瞎安慰，你是个聪明孩子，有时候自欺欺人虽然有些效果，但起到效果并不大！”
　　示意陆一帆接着听下去，“阿姨，这辈子身体虽然不好，但却让我遇上了各行各业的好人，阿姨真该感谢你们的帮助。”
　　在那妇人面前，陆一帆不知道该如何插嘴说些客套的话，都显得轻浮了……
　　妇人脸上一改先前的温柔，变得有些许严肃道：“孩子！阿姨不是无良之人，也不会不感念你们的好，但阿姨想告诉你的是……”
　　“这个世界很残酷，并非所有人都有感念之情，有时候，你会因为善良，而被伤害！”
　　“阿姨也并不是劝你不要行善，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善良会被别人当做欺辱你的把柄，出门在外，能遮掩些还是遮掩些吧！”
　　陆一帆明白妇人所说的意思，是想劝他在陌生人前，别太过软弱了。
　　说实话，在生人前告诫这些东西，只会让人不适。
　　但妇人依然坚持说了，她此时的态度，完全是位长辈对于晚辈的爱护。
　　陆一帆认真的点点头道：“谢谢阿姨！这些我都懂！”
　　妇人的双眼再次在陆一帆的面上逡巡，最终收回时，脸上已重换笑意，“当初，见你第一眼，我便选择把登科托付给你，你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陆一帆回想着当日情形，病床上妇人，并不像常年独处之人的呆闷，反而拥有仿佛能够看透别人心神的睿智，这可能也是上天作为补偿，所赋予她的能力。
　　陆一帆坚决的摇了摇头，那妇人的初意，他细想一下还是能够想得明白的。
　　妇人不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而是侧身望着桌上的饭菜，缓缓道：“小陆！给阿姨热下饭菜，这会想吃点东西了……”
　　陆一帆眼神明亮，妇人有食欲，便是好转的迹象，连忙起身道：“阿姨，饭菜凉了，您稍等，我去热下！……”
　　“吱！”房门被掩上，独余那妇人坐着，望着窗外，嘴里喃喃：
　　“倒是位聪敏孩子，可惜，一旦牵扯上感情，就显得愚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