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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讲的是我师父的故事,感觉需要讲述一下这个一生波澜起伏的老头,才能够继续下面的故事。想了一下,用第一人称,会比较舒服。
躺在床上,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丝力气都流过四肢,最后在肢体末端消失无踪,喉咙里的痰液梗阻着空气的进出。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五官涣散无力,每次呼吸都会发出难听的喑哑嘶鸣。。
我叫徐坤左,豫中徐家最后一代嫡系传人,我有两个徒弟,可惜他们不仅学艺不精,性格也有致命的缺陷,这份衣钵到这里,也就传到头了。
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命运多舛还是骨骼清奇,故事格外多一些,起起伏伏,动动荡荡。临到末了,回头看看,说不好是悲是喜。
我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少爷。
父亲是当地成名已久的风水先生,两个叔叔都是北方军中幕僚。那时候这个徐字还算一块金字招牌,每天这个大院,来来往往多是一时显贵。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从父辈口中和一本本手记里面知道了,徐家有一个很荣耀的源头,大明帝师。
豫中徐家,祖师爷就是那个撺掇永乐大帝挥兵南下穿上龙袍的姚先生。姚先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穿僧衣读佛号却用道家本事,平生只为翻天却功成身退,满身本领传给了曾全力拒燕的徐家人。
从姚先生之后,到建文为止,徐家都是笼罩在大明王朝沉沉浮浮之间的影子。这期间不乏惊泣骇闻,数不胜数。作为影子不会出现在冠冕堂皇的史书里,但难免留下痕迹。比如说,当朱棣还是燕王时候,反败为胜的几场风是哪来的?比如说,朱高煦那荒诞的死亡,扣在铜缸里被火烧死...不胜枚举。
这一行,古往今来都有前赴后继的人仗着一身本事货卖帝王家。无论是刘先生还是姚先生,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历朝历代,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都在我们看到不到的地方做些我们不明白的事。
时代变迁,崇祯皇帝紫金山化作一缕青烟,满族人统治了这块土地几百年,到后来外边又开始讲什么民主共和。徐家也在风雨飘摇当中,从当初高高在上,神神秘秘的大明帝王师变成了现在所谓的望族。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那应该就不会有我那两个徒弟什么事儿了。但那种一帆风顺的生活从来都不属于我,在十七岁那一年,父亲在一个夜晚很匆忙地把我送到了一个远方的老友那里。似乎没有原因,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我就从徐家大少变成了潮湿逼仄的湖南乡里不为人知的一个外来客。
不久之后,我从父亲的湖南友人那里知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徐家满门,就在我走后的第二天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听人说,那一天,枪声在大院里爆豆一样响了一夜,血流出了大门口。而我,这个长房长孙,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太多的悲伤,也没有想过要报仇。可能我这样说的时候,别人会觉得我铁石心肠,或者胆小如鼠。但事实就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受的教育,接触的东西,都促使我变成了一个对于生死极度漠视,波澜不惊的人,这是我没有过于悲伤的原因。
而至于报仇,第一我知道拳头打不过枪,法术打不过大炮,第二,乱世人命贱如鸡,凶手也许根本就等不到我去报仇的那一天。所以,关于我的一生,并没有什么万里独行一剑轻的壮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父亲的友人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家族,虽然他和我父亲是刎颈之交,但是他家人不会这么想。所以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从那个小乡村再一次仓皇逃奔出来。
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和父亲老友的馈赠,都足够我在一个不那么繁华的地方,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但我不是土坷垃里长大的,我是徐家大少。徐家大少这四个字,不仅仅代表着曾经的富有,也代表着年少轻狂。多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我很快就把手里的积蓄挥霍一空。从徐家大少到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只用了半年时间。
我不知道是骨子里面的从不屈服的血脉,还是人求生的本能,我开始寻找一份可以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营生。这个时候,是作为徐家大少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帮助了我。别的流浪汉都衣着邋遢,顶风臭八里,而我即使已经流落街头,也始终保持着一个看得过去的扮相。
靠着这个扮相,我拥有了一份营生,也拥有了人生中唯一的风花雪月。
那天,我路过一个当铺的门口,一个老头儿站在那里写字。在那个年头,这种事可不多见,大家都在为了一袋米,一口饭挣命,哪还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停下来,盯着老头看,他在描摹魏碑,字写得很不错,只是不知是年老气虚,还是身有隐疾,他的字写的缺了点风骨。我看得出了神,直到老头儿停了笔。
“你识字儿?”
“嗯”
“逃难的?”
“嗯”
“我给你一口米,你留下给我帮忙,要得不?”
“好”
就这样,我从徐家大少变成了一个伙计,当铺伙计。
当铺生意不错,但却只有我这一个伙计,不过也经常有一些人来来往往,神神秘秘地不晓得干嘛。我懂相术,看得出这里面有刀口舔血的人,也有书生,还有手艺人,但我不清楚他们来干嘛。乱世中想活的久一点,就得垂眉敛目,少看少说少问。
我不怕死,但是现在我还不想死。因为我发现了生活的新乐趣,看老头儿的小妾浇花。老头儿妻子走得很早,几年前在乡下买了个女孩续弦。她有一个很尖的下巴,和弯而细长的眉毛,每天早上都会在庭院里浇花。清早的晨曦洒在她的脸上,很温润的弧线,像是小时候家里摆的一根象牙。
那会儿的我,并没有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
在我留下的第二年,老头儿给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赝品行。
原来,之前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赝品行里讨生活的人。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真的古董卖不出价钱,但是赝品反而大行其道。老头的当铺只是个幌子,赝品行才是真章。
说老实话,我很聪明,又有一些基础。
所以,在我来这里的第三年,就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人,从徐家大少,到流浪汉,再到手艺人,我只用了三年时间。也是在这一年的一个雨夜,我和老头的小妾,那个有着一张温润脸庞的乡下姑娘,发生了一些什么。
在我来的第五年,我已经取代那个老头当上了当铺的掌柜。期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我在一单大买卖上动了手脚,而老头被行当里的大梁柱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大梁柱喜欢更年轻,更能卖命的我,所以我变成了掌柜。这个当铺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包括她。
世事无常,掌柜没做几天,大梁柱就倒了台。乱世嘛,同样是在一个夜里,我一个人揣着一兜银元和一把柳叶短刀,摸出了这座城。留下了一屋子的字画和她,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更遑论知道她的结局。从那之后,我睡过当红的头牌,也勾搭过戏子或者千金,但心里,再也没有长过草。
我没有找过她,因为我明白在那样的乱世即使找到了,可能也只是失望和物是人非。这件事我没有对两个徒弟说过,因为我觉得有点丢脸。床底下有我的手记,我想他们以后会看到,但那时候我一定已经离开很久了。
对了,她叫柳叶。
我没有选择在赝品行继续做下去,那年头,这种行当都派系严密,等级森严,像我这种落水狗是没人会收容的。所幸,这个时候生活给我的阅历,和十七岁以前学到的东西,给了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成了一个四处云游的先生,或者可以说是,骗子。
那些年,每当我遇到别人家动土上梁,都会偷偷摸进去,做一点无伤大雅的手脚。然后继续去寻找下一个地方,这是在投资。我带出来的银元不少,我也不是那个初出江湖的徐家大少,我有资本去放长线钓大鱼。
而等到我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
这期间我也曾经路过这座大院,那时候大院的主人是一个军官。我只是在门口看了看,连那一对陪我长大的石狮子都没摸一摸,就转身离去。
我凭着记忆,一家一家的找回去,先去他们街坊邻里口中套出这些年他们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有,我就会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在他们惊诧的眼神中找出我当初做的手脚。每每如此,屡屡得手,别人对我奉为神明。
我回首一生,作为一个先生,也做过一些为人激荡的大事,但却是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让我在这个世上留下了那么一点小小的虚名。
这个人间,也许就是这么可笑。